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甄一宁拉着青年, 走在这片大陆最繁华的港口。
这里常年停泊来自各领土和国家的商船，是全世界最大的枢纽之一，人流量多得惊人, 摆满奇珍异宝的小摊, 更是到处可见。
他们戴着毡帽, 穿西西里亚特最平凡的服饰, 挤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没人会留意到, 这两个人，外貌跟前几天神殿发布的逮捕令相吻合。
谢暮尔显然不喜欢这样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嘈杂环境，但余光瞥见少女难得亮晶晶的眼神，他垂下眼眸，任由她拉着自己走。
在一处没人光顾的小摊前，甄一宁眼神一亮，停下脚步，拽住谢暮尔的手腕。
这是个卖蔬菜和水果的小摊, 与其他拿囚笼拴住美人鱼、精灵或凶兽当噱头的小摊相比，这个角落毫不起眼。
“美丽的女士，请看看吧，需要点什么？马上就到圣典日, 买点蔬菜回去吧。”
按照神的训诫, 在圣典日, 无论是国王还是贫民, 一率不能食用肉类, 但因为众神陨落的缘故，不少人已经不再遵循这条训诫，摊主的生意不好做, 此时见一对气息非凡的男女过来，立刻站起来。
甄一宁险些要感动地流下泪来，她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人大都钟情肉类，几乎不吃水果，认为这是“不干净”的东西，这对于一个靠沙拉续命的前娱乐圈人士来说，简直是噩梦。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么多丰富的水果了。
小心翼翼地觑了眼美丽少女的眼神，摊主更加卖力推销起来，下一秒，无数金灿灿的钱币突然从天而降，刷啦啦地堆积在果蔬表面，有的甚至被挤出去，向四面八方蹦弹。
其中一枚跳呀跳，击上正在表演跳火圈的狮子，迫使它冲这边发出一声利叫。
一时间，不论是卖唱的精灵少女，还是耍杂技的侏儒，连同鞭笞野狮子的摊位前，所有人都齐齐望过来。
“这些，全都买了。”在死寂声里，那个身形颀长，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伸出手，将掌心里剩余的金币全部丢下，平静地开口。
甄一宁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
“金子！是金子啊！”不只是谁吼了一句，汹涌的人群开始流动，争先恐后朝这个方向涌过来。
她头皮发麻，扫了眼身边男人难得无措的表情，迅速冲还没回过神的摊主开口：“拿些金币带你孩子跑吧。”
说罢，她夺过摊主手里的麻袋，随便拢了些水果，拉着旁边的罪魁祸首，拔腿就跑。
等挤出人群，再也看不到那位可怜的摊主，甄一宁气得锤了谢暮尔一下：“尊敬的谢暮尔大人！你是想害死那个人吗？”
谢暮尔显然还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垂下眼眸，认真地看着她：“买东西给钱，不对吗？”
“那用得着这么多钱？！”她一边拆开布包裹，看看随手拿到水果都怎么样了，一边没好气吐槽。
青年那双深邃如夜的眼睛，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多吗？”
甄一宁动作一顿，想起这家伙几乎堆满整个房间的金币和宝石，面无表情地想，好吧，对于一只喜欢亮晶晶的龙而言，也许并不多。
但无论如何，他们现在又不能马上回到极寒之地，甄一宁忍不住拉着他絮叨：“你看，这是一枚火花果，值大概——”
比了个小指甲盖：“这么多的铜币。”
“那边那头羊羔，值一枚银币，而刚刚就算你买下整个果蔬摊子，也不值一枚金币……”
话音未落，却见青年拉下毡帽，微微一笑，明媚的阳光照进那双干净的眼睛里，像流光溢彩的珠子。
“那以后，甄甄管我的财产吧，放心，至少还够再用100年。”
甄一宁的话戛然而止，她下意识避开眼神，居然有些无法直视那样耀眼的光芒。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涩意，缓缓堵住她的心口。
不该这样，她按住心脏疯狂跳动的胸口，试图冷静下来，一遍遍说服自己，她很快就要离开。
不该对这个虚假世界中的人，产生多余的情绪。
最初勾搭这位反派，不只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庇护吗？
像是拯救她，系统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宿主，女主乘坐的船即将到岸，请您尽快完成任务8：帮男女主角修补情感，守护主角光环，保证女主与男主订婚的愿望实现。】
对，只是为了更方便完成任务而已。
这么想着，她笑了笑，胡乱抓了枚紫红的葡萄，若无其事往谢暮尔手里一塞：“这个好甜的，你尝尝。”
又是这样。
谢暮尔垂下的长睫颤了颤，他没有揭露她慌乱中，忘记他根本尝不出味道的纰漏。
他捻起那枚紫玛瑙色的葡萄，指尖却不受控地变得尖锐，轻而易举地刺破了果实，只剩下一些艳色的汁液，残余在掌心里。
谢暮尔面不改色地吃下那枚破碎的葡萄，没有意外地尝不出任何味道。
但他却地夸了甜，然后笨拙地学着她的动作，拿出布袋中一罐覆盆子做的血红色果酱，用指尖蘸了一点，递到少女唇边：“这个，很甜。”
【宿主，任务要紧，你在这个世界不剩多少时间了，并且——既然已经从反派身上拿到力量，就别管他了吧！】
因为系统的话，甄一宁满心郁气，余光瞥见谢暮尔递过来的果酱，她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抿了一下，冰凉滑腻的触感惊得她骤然回过神。
尚未从刚刚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她有些失措地盯着青年那沾满亮晶晶红色水渍的手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不甚碰到谢暮尔想要拉她的手。
那罐果酱被重重打翻在地，艳丽浓稠的红色，溅上谢暮尔的衣摆，剩下的，则顺着码头的沟渠，流向海滩。
甄一宁无措地捻了捻手指，抬头正对上青年灰黑色，像染了尘埃的安静眼眸。
她避开，扯了扯唇角：“回去吧，港口这么乱，一会儿士兵该来了，在抵达西西里亚特王都之前，我们可不能被人发现。”
下一秒，她的手腕却被冰冷的温度扣住。
“为什么一定要去那里？”
谢暮尔显然不明白她执意回西西里亚特王都的目的是什么，用谈论天气的语气，询问她：“甄甄，你不想当神明，是想当国王？”
不等甄一宁回答，他认真地蹙蹙眉：“你去过人类的王宫吗？能装下一只龙吧？”
“你还没学会建造宫殿的神力，不然，我们先回极寒之地，把那些金币取过来。”
甄一宁再也忍不住鼻梁泛起的酸涩，眨眨眼睛，哑声笑起来：“不用啦，听说神殿很大，我们抢过来，住那里好啦。”
不去看谢暮尔的表情，丢下这句话，甄一宁张开五指，仰头遮住眼睛，佯装在遮海边刺眼的阳光，快步沿着沙滩，朝女主船停泊靠岸走，谢暮尔远远地缀在她身后。
系统还在脑海里叽叽喳喳：【宿主，根据情感小说统计结果，系统这边给出的建议是，你可以引诱男主，导致女主吃醋，促使男女主情感升温。】
甄一宁顿住脚步，压制住心底腾起的戾气，面无表情地开口：“不行。”
“这样做，男主会彻底抛弃女主，选择跟我订婚。”
【不可能……】系统本来是想反驳的，但想到面前这个人，可是让书中最大反派为她献身的人，又默默闭嘴了。
【好吧，你说怎么办？】
甄一宁迎着海风，随意地拨起碎发，一本正经地笑起来：“这样吧，我把女主打成重伤，送去王室。”
“男主肯定会心疼，并且厌恶我，一举两得。”
“然后我再把男主打一顿，让女主照顾他，一来二去，感情升温不是很简单吗？”
【可是……】
“你知道，剧情偏离原文这么多的原因在哪吗？就是因为你女主主角光环太过，导致她从来没受过伤，男主觉得她太幸运，无从怜悯。”
“你可以回去翻翻你的情感相关大数据，男女处于虚弱状态下，更容易产生情感依赖，吃醋——只可能加快分手。”
系统总结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见甄一宁表情冷淡的样子，又隐约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等回头问问专长情感类的同事吧，系统想着，不愿在这个讨厌的任务者面前表现出自己学识不精。
它勉强地暂时先同意了。
等系统的气息一远离，甄一宁垂下眼眸，扯了扯唇角。
差点取了谢暮尔心脏，破坏她救回谢暮尔的计划，而据她所知，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会险些遭到绞刑，这两人可是罪魁祸首。
送女主回王室，帮两人感情升温？
不好意思，她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既然她和小黑龙都不高兴了，就让这两个人，给她们助助兴吧！
莉西娅当然不是一个人来的，就算她和卡斯特不得不分开，那位随时准备上位的头号男配，也让唯一残活的几名见习骑士，通通来护送莉西娅赶路。
那片山坳离这座港湾至少几千公里，在这个只有马车的时代，莉西娅能在天黑前赶过来，是真的要了半条命。
唔，从她那面如菜色，几乎无法维持住神殿大祭司仪态的表情里，就能窥见一斑了。
与她相反的是，甄一宁穿了身明媚的殷红裙袍，笑意盈盈地立在月光下，非常坦荡。
在看清楚她的那一瞬间，扶着船梯走的莉西娅，险些没一脚落空跌下来。
“珍宁姐姐，你枉顾王法，肆意杀害神殿骑士，居然还敢出现！”莉西娅颤抖着发紫的唇瓣，眼眶中都有些泛红。
她快步下了船，脚步虚浮地到了甄一宁面前：“拿下她！”
护送她的骑士队将甄一宁团团围住，莉西娅往周围看了看，没看见那个令人心底发毛的影子，总算松了口气。
“珍宁姐姐，本来念在你有心救王子殿下的份上，可以留你一条性命的。”
莉西娅缓缓扫过从船上络绎不绝下来，悄悄往这边打量的人群，陡然拔高音量：“但没有想到，你居然跟意图宣扬异教的人扯上关系！他们是想再在这片大陆上，掀起黑暗的力量啊！”
“当初为了遏制黑暗侵蚀人间，光明神耗尽神力，失智而陨，陨落前把力量传给我——我拼尽全力才斩杀了恶龙，将那恶毒的诅咒掐死在摇篮里！”
“你是想让恶魔复辟吗！你的做法，太让我心寒了！”
甄一宁本来是打算跟女主掰扯掰扯的，好甩开尾巴，直接把人带去王室，听到这里，心底的戾气却瞬间压不住了。
原来如此，莉西娅能当上大祭司，原来还有给恶龙泼脏水，往她自己身上贴金的因素在呢。
她捋了捋飞扬的长发，面无表情地开口：“斩杀恶龙？”
“看来打你一顿还是太轻了。”
莉西娅莫名觉得有些不安，当她发现周围空气突然凝滞，那些流动的人群，连同见习骑士们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时，已经晚了。
她甚至没有看清那道恶魔般的血红影子是怎么到了面前，下一秒，重重的巴掌落到她脸上。
“这是替珍宁打的，记住，她变成什么样子，都是你害的。”
甄一宁一脚把人踹飞出去，很快也跟了上去，俯身冲砸在沙滩里的莉西娅微笑：“记住了，你杀了光明神，你是弑神者，你才是带来黑暗的罪魁祸首。”
最后，她转了转掌心里的黑色匕首，贴近莉西娅的脖子：“最后一件事，再敢提恶龙，我会杀人哟。”
莉西娅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喘着气，用陌生眼神望着那双眼发红，如同恶魔的美丽脸庞，无法相信，这是懦弱又愚蠢，只知道用奇言异行引人生厌的珍宁姐姐。
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把冰冷如蛇信子的匕首，却收了回去。
莉西娅松了口气，她的眼神一沉。
珍宁姐姐知道太多，不能留下她了。
这么久以来的积淀，再加上当上神殿大祭司后所学，莉西娅也不是吃素的，她很快意识到，珍宁使用了传说中的时间停滞咒法。
这样的咒法当然十分困难，已经接近神术，但好在莉西娅博学，在某本书上看过。
她努力回想破除的咒语，在心底反复默念，终于，她彻底摆脱掉这凝滞状态，莉西娅心底一喜，在珍宁起身的片刻，一跃而起，反手夺过匕首，往对方心脏的位置插去。
但下一刻，她被一道无形的剑风掀开，如挟卷着冰碴子的低哑男声，像是从海底响起。
“甄甄，神咒是对的，但你心中有杂思，未能把自己与风融为一体，重新来一次。”
莉西娅抬起的身形定在半空中，连刚刚汹涌奔流，没过她裙摆的海水都凝滞住，她的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在晕过去的前一秒，莉西娅还在心底一遍又一遍惊恐地默念：神术！
居然是神术！这世间再无神的存在，只有自己因为那边光明神剑的原因，接近半神之躯。
明明自己马上就能坐上神殿最高的宝座，为什么？
珍宁姐姐凭什么！
莉西娅隐隐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但她来不及多想，就被迫陷入沉睡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快完啦，估计还有两章的样子，就进下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