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的时候, 甄一宁就被急促的敲门声震醒，她下意识伸向左手位置，只摸到一片冰冷。
她迅速清醒, 坐起来四处环顾, 却对上一双干净的龙眼睛。
甄一宁试探性地开口：“谢暮尔？”
回应她的, 只有黑龙无辜单纯的歪歪头。
她捏了捏眉心, 简直怀疑昨晚迷蒙的一切，只是自己疲劳过度时的错觉。
但很快, 她的目光在窗前挂着的一套白色裙袍上顿住。
与莱克比昨晚给她的那条布制神袍不同，这条裙袍，质地明显轻盈许多，最外层的轻纱看上去光泽滢滢，几乎接近丝织品。
金丝编织的鸢尾花熠熠生辉，像是长在上边一般。
而窗台边，昨晚被打碎的镜子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 是一顶镶嵌满奇珍异宝的花冠，和纹路复杂的权柄。
甄一宁的嘴角泛起微微的笑意。
“珍宁小姐，事情都按您说的办好了，您——”莱克比的话, 在看到金光流溢的少女瞬间, 戛然而止。
明明只过了一夜而已, 珍宁小姐的周身却镀了一层凛然气息, 让人下意识觉得, 眼前的少女应该是被供奉在神庙里，做那远在云端的神明，而不该出现在这破落的小院中。
好久没穿这么沉甸甸的繁冗衣物, 甄一宁正小心避免踩到裙摆，闻言，抽出神睨他一眼：“怎么了？”
莱克比下意识后退几步，瞌睡全没了，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珍宁小姐，我是想说，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尽可能在前来参加祈福祭典的人群里挑选典型，帮他们完成了心愿。”
“我拜托我父亲，登记参加人群的身份，给他们分类——贫穷的便在床下塞了银币，生活受阻的就用‘织梦虫’送去好梦，连丧失亲友的，我都用您给的人偶模仿了他们逝去的亲友。”
没想到这家伙效率还挺高，甄一宁挑挑眉：“办的不错。”
“那，神庙那边我就不去了吧？”莱克比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开口，“毕竟，很有可能当年在神庙里遇难的人，他亲友也回去。”
“当然要去。”
在甄一宁的提前安排下，这场庆典办得出乎意料成功。
会千里迢迢来这座偏海滨小镇，参加祭神大典的，基本上都是听闻过阿祖神传闻，对此持半信不信态度，甚至有所求的人群。
毕竟如今众神已经陨落，但西西里亚特王国统治下的平民，却仍然饥饿和疾病缠身，他们急需信仰一位无所不能的神明，去寄托自己缥缈无依的心愿。
而甄一宁正是让莱克比放大这一点，把他们不确定的心愿落实了而已。
在庆典正式开始前，已经有人特地前往重新修缮好的神庙，拥在那座简陋的石像前，感谢阿祖神的救赎。
阿祖神会聆听苦难，救赎信仰者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迅速在这些前来观看典礼的人群里传遍，等甄一宁作为祭祀走上神坛后，这样的激流，更是涌向了最汹涌的高潮。
看着黑龙脖子上，那枚黯淡如生锈的铃铛，在这几天内，重新源源不断地亮起，她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不过这座滨海小镇是不能继续呆了，等庆典一结束，甄一宁就往小埃科萨的衣兜里，塞了几块纯净的松绿宝石，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群。
临走前，甄一宁还是不死心地想找到另一枚铃铛，想看看两枚铃铛一起转换能量的效果。
她好不容易在某天夜里等到一次谢暮尔的清醒，抓住某人越来越胆大的尾巴，她拉着他往海边，那处已经被淹没的暗礁走。
“他们说你诞生在这座小镇，是真的吗？”
少女金色的长发被咸湿的海风吹的乱成一团，谢暮尔微微一笑，抬起袖子，为她挡去飞沙和风。
“谢暮尔！”甄一宁拧着眉，拽住他的胳膊。
“是。”
她心头一喜，迫不及待地问他：“你以前是不是经常在这一块冥思？那你还记得，你丢的另一枚铃铛，在哪里吗？”
在浓黑的夜色里，谢暮尔听着海浪拍岸的急剧撞击声，脑海中无端又浮现那个与甄甄外貌相似的黑发少女，用镣铐扣住纤瘦海妖的画面。
那些浮光掠影的画面，从甄甄把这枚铃铛系在他脖子上开始，就总是时不时的闪现。
他漆黑的眼眸倒映少女明媚的影子，光芒或泯或现，淡淡开口：“不记得了。”
甄一宁没察觉他的异常，头疼地捏捏太阳穴，下定决心。
“那算了，不找了，我们先离开。”
从那天晚上开始，谢暮尔醒来的时间更多了，本来甄一宁是带着莱克比一起离开小镇，好方便收集更多信仰之力的，但谢暮尔似乎格外厌恶这个人。
为了防止黑龙的秘密被发现，也因为谢暮尔控诉的眼神，在从谢暮尔那里学会召唤乌鸦作为眼线的术法后，甄一宁很快赶走了莱克比，跟他分路布教。
这天夜里，她带着黑龙和小雪狼在一座繁华的港口下榻，甄一宁正聚精会神地通过莱克比房檐上的乌鸦，观看他宣扬阿祖神善行的画面时，身后却有熟悉的森冷寒气袭来。
谢暮尔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房间里。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明明神力几乎丧失殆尽，却能很快嗅出，那个碍眼的莱克比，不在这附近。
他几不可见地勾起唇角，轻车熟路地放出那条他曾视为耻辱的尾巴。
因为发现尾巴和犄角对甄一宁有着难以拒绝的吸引力，谢暮尔已经越来越纵容这些不详的部位，出现在自己的躯体上了。
冰凉的龙尾毫无预兆地缠上少女赤着的脚踝，只穿睡裙的甄一宁被冰得轻“嘶”一声。
没空搭理他，她还在皱眉看那只立在房梁上的乌鸦传来的画面。
画面里，莱克比清扫了荒废的光明神庙，重新立上阿祖神的石雕，正要离开的时候，神庙外却传来鞺鞺鞳鞳的铁蹄声。
莱克比躲进暗处，一群配饰华丽的骑兵踏破门，闯入神庙，为首的那个摘下头盔，环视神庙内的环境，冷哼一声：“果然如此！连这么偏远的山坳神庙，都被这尊野神占据了，肯定是有人在趁乱搞鬼，想撼动神殿地位。”
他说罢，拔出雪亮的长剑，瞬间斩碎那尊眉目冷清的阿祖神像。
神像落地化作齑粉，恰好有山风习习，卷入神庙中，把粉末吹得到处都是，似乎带着一丝不详的气息。
一个见习骑士见状，捏着刀的手有些抖：“队长，没必要把神像斩碎吧……”
“嚓——”下一秒，那个骑士队长剑锋一转，砍下见习骑士的头颅，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大祭司说的没错——任何试图亵渎光明神的阴暗势力，都应被斩首！”
说着，他凛冽的眼神，阴冷地钉在某个长椅后，莱克比藏身的位置，大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甄一宁神经紧绷，下意识攥住谢暮尔伸过来的手，艰涩开口：“怎么办，我能隔空把人救下来吗？”
谢暮尔抚着下颌，像是觉得好笑，转而反手握住她的指尖：“当然可以，我把神力都赠与了你，你现在，是无所不能的神明。”
“甄甄，你跟我念——”
冰冷的触感源源不断地从指尖传入，耳边清冽空灵如竖琴的嗓音，让甄一宁恍坠云层。
她下意识跟上他口里复杂拗口的发音。
很快，周围的景物快速流转，等她回过神来时，骤然发现自己拉着谢暮尔的手，正站在那座破落的神庙里，刚刚莱克比立阿祖神像的位置。
“队长！”有人率先发现神像摆放位置的异常，惊恐地瞪大眼睛，拔高音量，叫住正要举刀往下劈的骑士首领。
“吵什么——”不耐烦的声音在望见神坛上，那队容貌迤逦，状若神明的男女时，戛然而止。
骑士队长的心底猝不及防地腾起一股寒意，一路过来，亲手斩了这么多座神像，他几乎是见到那个青年的瞬间，就认出来了！
这个人！这个人分明跟刚刚化成粉末的野神神像长得一模一样！
谢暮尔微微一笑，按照甄一宁握住匕首的指尖：“甄甄，好像压制不住诅咒之力，想见血了啊。”
“你！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骑士队长镇定地开口。
转身面对那群身着神殿耀眼盔甲的骑士时，青年已经全然不似对着甄一宁时，那般好说话的模样。
他反过手，握住一把凭空出现的长剑，漠然地扫过这些人，像是懒得跟他们废话，在他们回过神之前，他的身影快成虚影，只看得见锃亮的剑锋，和飞溅的鲜血。
即使失去神力，谢暮尔还是那个传闻中的大反派，甄一宁眼睁睁看着他收割完头颅，重新牵住她时，雪白的长袍依然是不被沾染的模样。
扫了眼长椅下早就吓晕过去的莱克比，甄一宁怕谢暮尔因为精力耗费过多要陷入沉眠，拉着他离开时，脑海里却猝不及防地响起系统的声音。
【叮！请宿主注意，女主正位于附近，由于宿主介入，男女主感情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请立刻前往女主身边，挽回原剧情！本次奖励1000积分！】
甄一宁总算后知后觉，被自己扔在脑后已久的女主莉西娅。
不过，莉西娅也在这偏远的山坳里？？
系统这次很大方地，给她透露了她离开极寒之地后，女主那边发生的剧情——
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光环再次普照的缘故，那次在极寒之地的地下宫殿里，西西里亚特王国的王后和国王都因为放血过多留下后遗症。
其中王后还因为惊吓过度，沾染上畏光畏寒的毛病。
而女主莉西娅却完好无损地被神殿众人救了出来。
不仅如此，她还声称自己是光明神陨落的唯一见证者，继承到光明神的部分神力，然后在卡斯特等神殿众人人的宣扬下，莉西娅已经在王城里，成为拥有不少信徒的神殿大祭司了。
神殿跟王室历来是分权对立的关系，更何况莉西娅还在王后国王身负重伤的情况下，独自一人平安无事地离开极寒之地。
至此为止，王子早就跟莉西娅分道扬镳，原剧情已经如一匹脱缰野马，跑偏到不知何处去了。
系统还在催促她尽快完成主角的最初心愿，不要浪费时间，不然拖得越久，她现实里的身体可能就越难以挽救。
甄一宁却不动声色地挑挑眉，她终于能确定一件事了。
只要达成主角心愿，剧情脱不脱离，果然没有影响，既然如此——
她微微一笑。
让她想想，原来女主莉西娅的愿望，是与王子成婚，让光明撒满世界是吧？
那么她只好，按头让这两人结婚了。
半个小时后，本来还在驻地，跟骑士总长卡斯特，倾诉自己今天被神殿某个长老歧视了的莉西娅，突然觉得后背有些凉。
她没当回事，继续轻轻呜咽：“如果不能在光明神祭前，把全部假神像找出来，查清是谁在跟神殿作对，我怎么让大家信服？”
下一秒，一声慵懒的嗤笑声响起：“如果告诉他们，你亲手杀了光明神，恐怕大家会更信服。”
听到这道声音的瞬间，莉西娅浑身一僵，下意识推开卡斯特，转身往丛林中望过去，被突兀出现在那里的红裙少女，吓得险些尖叫出声。
“珍……珍宁姐姐？！”
甄一宁拧起眉：“说了多少次，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珍宁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莉西娅拔高音量后，转而想起了什么，哑声笑了，“你是去投奔王子殿下的吧？是了，你为了救他，不惜委身恶龙，取走他的心脏，王子殿下会好好待你的。”
“不像我……我只能带去悲伤给他。”
听到她还敢提起谢暮尔的心脏，甄一宁的眼底划过凛冽的杀意，但很快遮掩下去，扯了扯唇角：“放心，你们天生一对，都不是好东西，我是来帮你们按头结婚的。”
在卡斯特杀人的眼神里，甄一宁意味不明地冲莉西娅一笑：“莉西娅，我在最大的港口酒馆等你，给你五天的时间过来。”
“如果没来——那只好让你当不成大祭司了。”
眼见卡斯特又要揽莉西娅入怀，见鬼的系统在脑海里差点喊劈了嗓子地催促她，赶紧拉回剧情。
甄一宁翻了个白眼：“别抱了，你们的船被我来时砍了几刀，不小心搞漏水了，你马上动身往港口赶，第五天晚上十一点，刚好到。过时不候。”
“来人，抓住她！”卡斯特沉声嘱咐，却惊诧地发现周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没有动静。
下一秒，甄一宁已经拉着暗处血腥味浓重的谢暮尔，快速念了段神咒。
两个人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草野间，然后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港口的旅馆中。
甄一宁捏着窗台上，自己刚刚喝了一半的酒杯，微微一笑。
五天时间，够自己跟谢暮尔，好好逛街，也够莱克比的人，重新搭建那些被毁的神庙了呢。
而那位神殿骑士长，得走相反的方向去王国神殿汇报情况，我们可怜的莉西娅，只能独自一人，昼夜兼程，冒着风暴地赶路。
啧，不如派只乌鸦去看看，到底会有多可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