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唰”的一声掀开被子, 看到那团黑黝黝身影的瞬间，甄一宁怔在原地，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受。
在她离开的这半天内, 黑龙的身形又大了一圈, 足足能占据半张床。
而被她用来禁锢小黑龙的铁链, 已经断裂成了碎片, 散落得满床都是，只有那枚铃铛仍然牢牢挂在他脖子上, 上边萦绕的光芒却已经暗淡下去，爬满龟裂的锈纹。
她伸出手，轻轻抚了抚黑龙的犄角，才发现他冷得跟冰块似的。
黑龙每次生长时，体温都会有所下降，不见血不恢复，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冷过。
这些日子，小黑龙时不时地就要悄悄溜上床, 他血液燥热，体温高到离谱，滚烫得像往被子里塞了一团火炉，以至于甄一宁总在梦中被热醒。
但现在, 因为生长过快的缘故, 他本来滚烫的体温变得冰冷刺骨, 以至于团成一团, 仍在微微颤抖。
大概意识到甄一宁回来了, 黑龙忍住颤栗，循着热源过来，将冰凉的头颅搭在她掌心里, 尖锐的牙齿急迫地在她指尖磨蹭。
像是想要寻些安全感。
牙尖抵在肌肤上的力度井不大，只是很痒，甄一宁被他挠得心脏发颤。
她垂下眼眸，抱住他的头颅，轻轻摩挲着后颈，然后趁他不注意，快速划破自己的指腹，将一滴滚烫的血喂给他。
黑龙得了血，很快平静下去，没过多久就陷入沉睡中。
甄一宁轻轻叹了口气，没像往常那样把他赶下床，而是钻进被窝里，紧紧攥住龙的尾巴。
低喃道：“没关系呀，你很快就能回来了。”
午后的阳光攀过窗棂，斜斜地落在屋子里，给床上紧紧相拥的人蒙上一层绒绒的微光。
没人留意到，在那样温煦的阳光里，少女怀里的黑龙，浑身溢出鎏金色，然后悄无声息地幻作了青年的模样。
那双幽深溃散的眼瞳缓缓睁开，注视着紧紧攥住自己尾巴的少女，雪白的皮肤渐渐染成绯红。
他尝试伸出双手，抚平少女紧蹙的眉心，维持他身形的鎏金色能量，却在下一刻陡然消失。
青年的身影裂成粉末，空气里只留下一声浅薄的叹息。
这天下午，甄一宁睡了个难得的好觉，但被她吊在神庙后森林里的莱克比，却险些没丢了半条命。
因此，在看到踏月而来的少女的瞬间，他本来精疲力尽的身躯，重新疯狂挣扎起来。
“快放我下来！”
“我警告你，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真吵啊。”少女立在三步之遥的位置，周身像披着一层泠泠的星光，又仿佛裹挟着寒气。
莱克比下意识闭嘴了。
“记起来了吗？匕首从哪里来的。”甄一宁摩挲着那把黑色匕首上的字迹，微微一笑。
莱克比显然没有了早上那样的气焰，但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冷笑一声。
“就是随便从路边买的。”
“说起来，既然珍宁小姐这么笃定上边的字迹是神语，你的身份也不普通吧？”
“让我猜猜，你是神使？或者哪个神庙的祭祀候选人？”
见对方依然表情不变，莱克比心里没底，只能抓着尖锐的囚笼，压低声量：“珍宁小姐，世间万物皆在神明眼底，没有哪位神明会挑选不仁之人作为神使，如果你敢犯下杀孽……”
言下之意，他觉得甄一宁最多是威胁自己，根本不敢动手。
“噢，那便算了。”她挑挑眉，打断他的推论。
见她朝自己走过来，莱克比心底一喜，下一秒，却见她的掌心里凭空出现一个巨大的金壶，里边正汩汩冒着浓烟。
莱克比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好的预感快速蔓伸，顾不得被尖刺贯穿的锐痛，他拼命往后爬。
可惜来不及了，容貌明媚迤逦的少女，此刻宛如地狱使者，微笑着倾斜手里的壶，滚烫的石浆奔涌而下，顷刻间包裹住整个牢网。
莱克比的尖叫声被迫卡在嗓子眼，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石雕，保持跪倒在地的姿势，一动不能动了。
系统被兑换提示音唤醒，看着眼前这一幕，一边回收金壶，一边心累地开口：【宿主，您的积分已经马上兑换完了，能快点去女主身边做任务了吗？】
甄一宁充耳不闻，只是冲石像中那双狰狞的眼睛笑了笑：“抱歉，既然你忘记了，那我也没有留着你的必要了。”
见对方尝试开口，甄一宁伸出食指：“嘘，别动，石头留了缝隙，你现在还可以呼吸，要是再动，让本来凝固的岩石重新移动，可就不一定了。”
“唔，这个缝隙，就留三天吧？三天后就是镇上的祭祀大典，我会担任临时祭祀，把你跪倒姿势的石像，安置在阿祖神庙前，让你聆听一下大家的祈福声。”
“哦，你也不必担心有人发现你，我的傀儡人偶可是合格的演员，他好好呆在你家呢，到时候，我会带他一起离开。”
绝望的情绪压得莱克比喘不过气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现在已经觉得，鼻孔下留给自己呼吸的小孔，正在逐渐缩小，让他呼吸困难。
他再不敢怀疑面前少女话里的真实性，只是拼命地尝试摇头。
他想自己猜错了，她不是神使，根本是恶魔！
甄一宁转身就要离开，下一秒，本来跪倒的石像，滚到了她脚边。
“啧。”她皱了皱眉，俯身擦擦鞋面上沾染的灰烬，装模作样地打算离开，却再度被压住裙角。
“不——”几不可闻的声音从石头缝里传出来。
甄一宁叹了口气：“想起来了？”
石像拼命晃动。
如甄一宁所料，这把曾出现在谢暮尔神像和那张羊皮卷上的匕首背后，是个井不愉快的血腥故事。
按照莱克比的说法，他本来是这个小镇唯一的祭祀，有一天，他不情愿地坐在破烂的神庙里，开始无聊地吟唱时，却发现神像脖子上的那枚铃铛，似乎在发光。
莱克比趁四下无人，悄悄扣下了那枚铃铛，在那一瞬间，一个，和神像一模一样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半空中。
虽然只是个虚影，少年周身冰冷凛冽的气息，却仍然压得莱克比喘不过气来，他没有任何疑虑地，觉得他就是神明。
莱克比跪拜在神神明前，低声忏悔。
神明却宣称莱克比帮助了自己，可以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前提是，他要在镇子里，帮自己再找到一枚相似的铃铛。
莱克比答应了，井从神明那里，得到一把能与铃铛相互感应的匕首。
但没过多久，他就因为赌博欠下巨债，无奈之下，他灵机一动，把自己手上有枚能缔结神明的铃铛，但不得不拿去抵债的消息，在传教途中，大肆宣扬出去。
债务人得了莱克比的一枚假铃铛，当天晚上，就被“盗贼”杀害了。
他的家人因此找入神庙，向莱克比讨要说法，莱克比心虚之下，磨快了神明赐予的匕首，躲在神像后，将进来的人一一刺伤，然后一把火杀烧了神庙，以经商的名头跑路了。
“我托埃科萨朋友给您的那枚铃铛……就是当初我从神像上扣下的那枚。”
甄一宁点点头：“那另一枚呢？”
“我真的不知道了，”莱克比哭丧着开口，“这些年，怕镇子里的人发现真相，我一直在外边经商，基本没回来过，回来的时候，我也试着找过，但什么发现都没有。”
“你为什么要把铃铛给我？”
莱克比面色变得犹豫起来，但抬头瞥见少女冰冷眼风的瞬间，他咬咬牙，快速低声道：“我看到了您的影子。”
“什么？”甄一宁怔了怔，不由得拔高音量。
“那枚铃铛，我本以为是什么神物，但除了第一次外，它跟其他生锈的铜铃铛没什么区别，这些年我带在身边，一次都没亮过。”
“但就在一个月以前，我在奥希湾寻找人鱼时，它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然后我从光芒里，望见一个穿着古怪的少女，站在一座神坛上跳舞。”
“看上去，像是在祭祀。”
一个月以前，那不正好是——
离开极寒之地之前吗？
甄一宁心头一跳，急急地开口：“还有什么？”
“没有了，其实那个少女和珍宁小姐您也不是特别像，甚至连发色都不一样，她是黑头发，看起来都不像这片陆地上的人，我本来是想用铃铛试探您的，咳，”莱克比及时闭嘴，“珍宁小姐，您放了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甄一宁压下去心底乱糟糟的念头，漫不经心地开口：“放了你可以，但从现在开始，你要跟着我做事。
听到自己能逃过一劫，莱克比欣喜若狂，急忙点头，也顾不得她到底要自己做什么了。
然后下一秒，当听到对方的要求时，他的脸色却变得古怪起来。
“沿着这片大陆的每个城镇传教，井且日行一善？”
“还要做满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善事，以此宣扬阿祖神的仁慈？”
“您没开玩笑吧？”
甄一宁现在没工夫跟他细说，含糊地点点头：“暂时这样吧，你暂时呆在神庙里，明天晚上这个时候，我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