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甄一宁像无头苍蝇一样, 在空寂得吓人的地下城里乱撞。
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主人离开时的原样。
集市上摆放的铁器还立在那里，仿佛上一秒店主和顾客还在讨价还价。
雕了一半的石塑上还插着刻刀，透露着雕刻者的心烦意乱。
洞府温泉旁的木椅上, 还放着没喝完的水。
她无心照顾心底发毛的惊悚感, 照着系统焦急催促的指引, 一路朝着地下城最里边狂奔而去。
【宿主！女主已经受伤了, 即将面临生命危险，请快速赶去帮女主挡刀！】
“知道了知道了。”漆黑高大的殿门就在眼前前, 却不得不爬一重又一重的阶梯，甄一宁停下脚步，不耐烦地打断它。
“这么急，你怎么不直接把我传送到女主面前？”
下一秒，像是回应甄一宁的想法，她脚下一轻，等回过神时，已经置身在明亮的金色殿堂里。
甄一宁怔了怔, 刚抬起头，就猝不及防地望见站在正殿中间，身穿白底金色鸢尾花长袍的青年。
复杂的感情从心底迅速蔓生起，像网一般将她包裹得密不透风。
甄一宁轻轻吐了一口浊气, 刚要开口叫他, 却见青年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 高高举起, 朝着地面劈过去。
敲？
她的瞳孔猛地一瑟缩, 这才发现，地上还躺着一坨——像茧一般包裹的东西？
【宿主，快救人！那是女主！】
甄一宁只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一把, 她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身上的血包和防弹衣都穿戴良好，就被迫踉跄几步，横躺在那枚白色的茧上。
那把锋利的长剑携卷着神力劈下，根本收不住风，哪怕谢暮尔意识到不对劲后想要收回去也来不及了。
在他战栗的眼神里，剑锋瞬间刺穿甄一宁厚厚的兽皮外套，“滋溜”一声，像是皮肉绽开的声音。
下一秒，带着异样腥臭味的鲜红色呈放射状向外喷溅，染红谢暮尔白色长袍，在上边绽出妖冶的花。
谢暮尔手里的剑“嘭”地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脚下虚浮，勉强维持住身形，半天才听到自己发抖的声线：“甄……甄甄？”
甄一宁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在心底问候完系统又问候谢暮尔。
虽然那把剑没把她刺穿，但力道只差把她拍到地下了。
也不知道系统从哪里搞来的假冒伪劣产品，这“防弹衣”居然差点没挡住谢暮尔的剑，她甚至怀疑，刀锋已经刺到她的皮肉了。
甄一宁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瞪谢暮尔，缓了好半晌，都没缓过劲来。
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怕。
职业使然，甄一宁一向敬业，演技也追求逼真。
那两包血袋，足足快1升，此时全从她衣服里喷溅出来，差点把甄一宁整个都染成红色。
谢暮尔望着少女惨白的脸色，他的眼底只倒映出那大片大片刺眼的鲜血。
他的理智和情感一同被攫住，只剩下空白和茫然。
“谢暮尔……你抱下我……”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在呼唤他的名字。
谢暮尔的大脑一片尖锐的刺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往里扎。
濒临神经彻底崩溃的前一秒，他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一幅陌生的画面。
美丽的黑发少女，身穿一袭红色礼服，躺在一间挂满红绸的屋子里。
她身上的服饰很奇怪，层层叠叠，上边绣满金色的鸟。
少女的双手搭在腹前，左手腕上挂着一枚小巧的金铃铛。
她发紫的唇瓣微微抿起，像是在微笑。
谢暮尔看到自己的身影。
他穿着同样奇怪的衣服，像魂魄一般飘荡着，焦急地凑过去，却怎样也触摸不到她的实体。
倾倒的烛台点燃红纱，火很快烧起来，逐渐吞噬了满屋的红色，没过少女的身体。
那一刹那的窒息与绝望感，与面前的一幕重叠，谢暮尔听她的话，跪坐下来，抱着她的头颅，手却颤抖得厉害。
他用手背去擦她身上的血，可那些血浸透她的衣衫，怎么也擦不掉。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这些令人作呕的人挡剑？
为什么不在农场好好待着？
为什么……不好好忘记他呢？
甄一宁已经察觉到，自己可能给谢暮尔的刺激过度了，等她缓过来，第一反应就是用自己的手，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谢暮尔！我没事。”
可惜谢暮尔早就沉浸在自己空白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进去了。
他只看得见殷红的液体，一点点漫过整个空间，漫过那个带铃铛的少女，直到将他的双眼也染成红色。
这是谢暮尔拿回眼睛后，甄一宁第一次看清楚他的样子，果然跟神画里的没有任何区别，可是那双猩红的眼睛，却让她的心跳快速急促起来。
顾不得自己的情况，甄一宁快速坐起来，紧紧抱住他：“谢暮尔！你看着我，那些不是我的血！”
青年的身体开始抽搐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被体内的魔鬼取代。
谢暮尔能感觉到，他的意志正随着预测的陨落时间逼近，在一点点脱离这个世界。
等到彻底脱离的那一刻，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就完全落入那个只会吃人的恶魔手里了。
怎么可以？
他的甄甄，还在等他去救啊。
甄一宁紧紧抱着他，一点点安抚他躁动的情绪，正当她感觉他即将平静下来时，谢暮尔却骤然推开她，将她远远地掀翻在地。
那条龙尾不知何时又窜了出来，然后是破损的长翼，他神情茫然又痛苦，捂着头跌跌撞撞地朝着殿外走去，任由甄一宁在后边怎么喊都没反应。
等走到大开的殿门外，他终于站住，立在的长阶上朝身后望过来——千万盏金色的灯挂满远处地下城的石壁，耀眼的光芒在那一刹那，全部映在青年的面庞上。
甄一宁望见他冲自己微微一笑。
她的心脏骤然一缩，那一瞬间，她的呼吸像是被攫住了，双眼不由自主地盈满艰涩的水渍。
“再见啦，甄甄。”话音落下的刹那，尖锐的指甲从他的指尖迅速生长出，他用那硬挺的指甲，徒手朝着心脏的位置挖过去。
等再掏出的时候，一枚流光溢彩的水晶心脏，出现在他的掌心里，生命旺盛地搏动着。
明明那样的过程看着也不疼，连血都没有流一滴，甄一宁却觉得像是自己的心脏被掏了出来，疼得呼吸不过来。
青年的身形开始佝偻，膨胀，向着恶龙的模样进化。
甄一宁拼命地跑向他，终于在他彻底消失前，冲进他怀里，她抱着他，浑身颤抖：“没有死，我没有死啊谢暮尔，你看清楚。”
他恍若未闻，仿佛只是把她当虚影。
谢暮尔捧出那颗心脏，小心地朝她递过去，眼神干净得像是刚出生的孩童：“送给甄甄，甄甄吃了复生后，就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明啦。”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6：恶龙的心脏。成功斩杀恶龙，消除世间最强大的邪恶力量，离最终任务成功又进一步了，宿主加油！】
“滚啊——”甄一宁企图抱住谢暮尔，却只抱住虚无的空气，她忍无可忍，歇斯底里地怒吼。
头痛欲裂的甄一宁没有留意到，一枚金色的小球，随谢暮尔手腕上的铃铛一起落下来，轻盈地落在她脚边。
距离西西里亚特大陆100英里的小镇上，少女抱着怀里的篮子，熟练地按下那迫不及待伸出的脑袋。
她不动神色地把布料往外扯了扯，将篮子里的东西盖得严严实实，低声呵斥一句：“老实点。”
话虽如此，她却很轻地隔着一层布，挠了挠里边小家伙的脑袋。
小家伙老实了，甄一宁松了口气。
回到她临时租住的旅店，需要穿过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子，甄一宁刚踏进巷子的刹那，就被人挡住了去路。
“哟，小姑娘买了什么好吃的啊，让哥哥们瞧瞧？”
“你最好别伸手。”甄一宁好心提醒他，“否则会有性命之忧。”
“哈哈哈！是苹果吗？我倒要尝尝，这果子有没有你看起来可口了。”说着，那长着鞋拔子脸的男人，颇为下流地舔了舔嘴角，“死在这样可口的美人裙摆下，我乐意极了。”
下一秒，像是满足他的愿望，一个黑色的东西，突然从篮子里窜出来，一口叼住他的手指，在男人可怕的厉声尖叫里，他的手指只剩下半截森森白骨了。
醉醺醺的一群人瞬间清醒，慌忙地朝巷子外逃窜：“魔鬼啊！是恶魔来了！”
见篮子里的小家伙还有追上去咬断他们脖子的打算，甄一宁快速捏住它的翅膀：“谢暮尔！”
可怜的小龙被命运遏住喉咙，猩红的眼睛逐渐恢复正常颜色。
他扭过头，湿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她，显得格外无辜——
“嗷呜！”
甄一宁捏了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