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谢暮尔推开房间门，没有嗅到那个女孩的气息。
他周身刚刚退散尽的黑雾，几乎要重新凝聚起来。
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逃走了吗？
他捏碎屋檐下的冰柱，正要唤傀儡鸟去抓人，却听见清脆的笑声从外边传来。
“谢谢你啦特瓦司铁匠，我们就住今天这一晚，不用挽留了。”
“真遗憾，美丽的珍宁小姐，祝您的朋友早日康复，”一道略显僵硬的男声压低了些，打探道，“你那位朋友，也是被恶龙伤到的吗？”
“恶龙每个月回来十天，只要它在，大家都不敢大声说话。”
“哎，我当初就是倒霉，上雪山找炼剑的素材，误闯了这鬼地方，就被杀了做成傀儡。”
“你想逃出去吗？我们最近发现了一个恶龙的秘密……”
谢暮尔听着他们的谈话，微微一笑，他的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落在正滚滚冒烟的锻造炉中。
他赤脚踩着雪，拖着长而累赘的衣袍，漫步走到锻造炉中，徒手从熔浆里捞出一把尚未成型的剑。
剑遇到冷空气开始剧烈的滋滋作响，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持着长剑走到门口，正要斩断那只男性傀儡的头颅，却望见女孩表情惊讶，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逃走？”
“我可是专门来投奔恶龙先生的，你们难道不是？”
“恶龙先生是个多好的龙啊，他从我的仇人手里救下我，给了我食物和温暖的小屋，甚至把自己最珍贵的龙鳞拔下来，给我取暖。”
“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被做成傀儡，但那只龙给了你们这样安定的生活，做人怎能不知满足呢？”
傀儡男人本来就僵硬的表情更加古怪了：“投奔……恶龙？”
“真可怜，恶龙最讨厌活的东西，希望你被做成人偶时，不要后悔自己愚蠢的想法。”
甄一宁却没有搭理他，她“嘎吱”推开门，扭头“不经意”望见一旁的男人，惊呼一声：“哦我的上帝，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她抓住他的手腕，用他的衣摆捏着剑柄，快速把剑丢进雪里。
假装没看见他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衣服，甄一宁酝酿了一下，情绪饱满地开口：“怎么出来了？感觉怎么样，伤势好些了吗？”
做足了担忧的姿态。
谢暮尔没有错过她精彩的面部表情，隔着一层红色的缎带，她本来就明艳的脸庞，仿佛更加鲜艳了些，像阳光般刺眼。
投奔他的？
他“望着”这个满口谎言的女孩，回想着她刚刚说的话，好像，确实不该对她这么好。
养着她，不过是为了看看她是谁派来的而已。
他漫不经心地想，这么有趣的灵魂，做成傀儡，听上去，确实是个不错的注意。
甄一宁可不知道身边的人已经在琢磨着把她做成傀儡后，穿什么衣服化什么妆了。
她攥起他冰冷的手指，左看右看，都没能从冷玉般的无暇中找出一点伤痕来，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哎呀，你真是太顽皮了，手都烫出泡了，来，让我给你包扎下，我们上街买吃的去。”
谢暮尔低头看着自己被布带缠得无法动弹的双手，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我是用右手抓剑的。”
“知道啊，”甄一宁心道还不是怕你变出龙爪子乱伤人，面上却一本正经，振振有词，“左右手的痛感是相通的，所以得防患于未然。”
她说着拉他离开，扭头冲铁匠傀儡怜惜地摇摇头：“我想了又想，觉得你会被做成人偶，只有一个原因。”
铁匠下意识开口：“为什么？”
“可能你太丑陋了，不像我，恶龙最喜欢漂亮的东西啦，对不对呀，亲爱的谢暮尔？”
谢暮尔微微一笑，打算杀死铁匠傀儡的念头淡下去：“你说的对。”
整个寂灭城呈现出跟甄一宁第一天来时全然不同的热闹，那些傀儡人偶不再穿着华丽的礼服，而是三五结伴地穿梭在市场里。
穿着长长袍服去教堂做礼拜的，拎着一篮子面包上蒸汽小火车的，也有像真正情侣那般，躲在草垛旁难分难舍。
这样热闹的景象，似乎跟其他小镇没什么两样。
谢暮尔面无表情地跟着甄一宁的脚步，因为两人跟傀儡人偶全然不同的相貌，他们没少引起别人的关注。
路过一家珠宝店的时候，门口两个傀儡人偶正表情僵硬地低声谈论。
“算算日子，恶龙应该离开寂灭城了吧。”
“当然，不然大家敢这么大胆地出门。”
“嘘，小声一点，”其中一个傀儡指了指屋檐上倒挂的黑鸟，“恶龙的眼线无处不在。”
谢暮尔朝她们抬起手，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被人缠成了球，他顿了顿。
甄一宁抓住机会，走到两只傀儡面前，笑眯眯地打断她们：“你们是要见恶龙吗？我刚刚看到它了。”
几乎半条街突然鸦雀无声，“哐哐哐”的全是门窗关闭声。
甄一宁的笑容扩大了些，她假装没看见她们的慌张，拉着谢暮尔闯进店里。
“来吧，给你在这家店定了些东西。”
谢暮尔慢吞吞地跟着她在店里踱步了一圈，然后就见甄一宁直奔角落里去了。
甄一宁盯着墙上的钟表，满意地看着时间即将走到12点，上午过去了，女主被恶龙杀死的危机即将解除。
“系统，我要兑换的东西到了吧？”甄一宁随手拿起一顶帽子，漫不经心地开口。
【到了……任务3：保护女主不被恶龙伤害即将完成，宿主加油。】
按照系统新给她的剧情，女主会联合男二，偷了恶龙的宝贝，并因此进入侏儒族的圈套，在今天早上，误帮他们重伤了回古堡的恶龙。
当然她的下场也不太好就是了。
现在，因为恶龙被她勾搭出来了，没有回古堡，原来的剧情即将摆脱。
甄一宁心情愉快地盘算着，握着系统给她的脑电波感受器——眼罩大小的黑色布带转过了身。
她快速拉住朝她靠过来的青年：“试一试，听说这个东西被施了魔法，不管有什么眼疾，戴上都能重新看清楚这个世界呢。”
谢暮尔没有想到，她是拿了这样一个东西出来，他微微一笑，看上去，冷漠又疏离。
“我的眼睛不是普通的眼疾……”
话音未落，漂亮的金发少女已经朝他凑了过来，他下意识紧闭双眼，甄一宁却特意避开了他的眼睛，将黑色绸带在他的脑勺后，快速打了个结。
她凑近他，鲜活的呼吸就在他冰冷的耳畔。
谢暮尔下意识要推开她，她却已经退了回去，温热柔软的触感，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耳畔。
谢暮尔怔愣住，被她触碰过的地方，病态苍白的耳垂一点点染上绮丽的颜色。
他皱眉看着她，甄一宁却像是根本没察觉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神色紧张又正经，嫣红的玫瑰色唇瓣一张一合，催促他。
“快，睁开眼睛试试。”
被人触碰禁忌部位的感觉实在不算好，但看上去她并非故意，谢暮尔本来要说的话吞回去。
“快点啊。”
眼看她又想上手亲自帮他把眼罩下的双眼打开，他快速睁开眼睛，那一刹那，他却骤然顿住了。
不再是流动的灰色。
墙上斑斓的锦鸡翎羽，镶满细碎宝石的胸针，以及那些盛开的琉璃花。
而那个娇艳如鲜花的金发少女，被这些珠宝簇拥着，神色得意又骄傲。
“怎么样？看到了吗？惊不惊喜。”
谢暮尔没有说话，被包裹的长睫却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这个世界所谓的“魔法”，到底是些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双目并非真的失明，而正是因为某种与魔法同源的诅咒。
眼前这个人类少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嗓音无端有些哑：“什么是魔法？”
甄一宁噎了噎，扬起头理直气壮：“当然是我祖传的术法，只能说给伴侣和孩子听到那种，你不要随便打听啊，我会误会的。”
“对啦，这样的东西我还多着呢，保证你都没见过，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以后每天给你送一个。”
谢暮尔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里的不在意可见一斑。
“是吗？”
希望你今天被我关起来以后，还能保持这样的乐观。
甄一宁没有错过他嘴角的笑意，身为演员，她瞬间敏感地发现，不是那种千篇一律，优雅又毫无生命力的微笑，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笑容。
像被什么有意思的小动物，逗笑了一般。
忽略掉这样的想法，她抚着还残留着冰凉感触的唇瓣，心情颇好地在心底的小本本上划了第一个勾。
拐骗恶龙第一步——投其所好get。
就在甄一宁绞尽脑汁思考明天该送些什么时，寂静的珠宝店门突然被人匆匆叩响了。
“有人在吗？救救我的朋友吧。”
？？
熟悉的女声让甄一宁头皮发麻，她怎么都没想到，女主会出现在这里。
【注意，请宿主完成任务3·隐藏，保护女主不被恶龙伤害。】
甄一宁在内心吐出一口恶气，微笑着拉着谢暮尔的球形爪子，从后门走：“看的差不多了，从小门走吧。”
谢暮尔没有对外边的敲门声表现出丝毫兴趣，甄一宁松了口气，拉开珠宝店的小门。
“这里风景不错……”
就在她上前一步，准备先看看有什么异样的那一刹那，一把金光闪闪的剑，突然迎面朝着她迎头劈过来。
甄一宁的心脏颤了颤，她下意识想往谢暮尔高大的背后躲，却不慎被门槛绊得一个踉跄，迎面朝那把剑扑过去。
金色的光芒在她眼前炸开，甄一宁心理疯狂问候着命运女神的，快速开口：“系统，我积分呢，全部兑换换保护罩！”
“抱歉宿主，您的积分，刚刚已经全都被您用来兑换那个视觉转脑电仪了。”
甄一宁：……
她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暴风雨，一只冰冷的手却伸出来，快速抵挡住锋利的剑。
将手掌缠住的白色绷带被斩断，层层崩裂，散落了一地。
触及青年手指的刹那间，那把剑失去闪烁的金光，瞬间变成普通的铁剑，“哐当”一声坠落在地。
青年像是没有看到自己流血的手指，轻轻拂起甄一宁的发丝，微微凝眉：“好可惜，被斩断了一根。”
“你说，怎么罚他们好呢？”
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尊心爱的玩偶被人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