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腐臭
路府的腐臭味越来越明显，再浓厚的香味，也掩盖不住尸体的味道。一座好端端的宅子，平白熏这么多香，走过路过都能闻见，不只宅子里的下人，外头的人们也开始议论起来。
现在并非太平盛世，多的是四处逃荒的穷人，路府里的下人们都是新采买的，多是逃难的人。他们死人见得多，死人的味道闻的也多。这座宅子里的死尸味，根本藏不住。
程大牛是路凌绝的护卫，一直跟在他身边，知道底下的人在嚼舌根，也不敢告诉他。
只是想不到，议论的太多，还是给路凌绝听了一耳朵。
眼下，这已然是宅子里最有的聊的东西。但凡张了嘴巴的，和人遇见了，都忍不住说道两句。
特别是小丫头们，闲来无事，最爱瞎聊。
“唉，我说，最近前院臭味明显吗？”
“前院倒是还好，主要是后院。咋府里不是没花匠？我听说啊，好像死人就埋在花园里，所以不敢叫花匠翻土。”
“昨儿个我去摘花，走过花园，生怕拔出个死人脑袋来，害怕的不行。”
“你这不扯淡？埋进土里，哪来的味道？我看呐，指不定是藏在哪里了，咱们不知道。”
“藏尸体？脑子有毛病不成？已经是泼天富贵，在花锦城里只手遮天了，真有尸体，犯得着藏起来？”
“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当心挨鞭子。”
“昨天，后厨出去采买的人从外头听了一耳朵故事，你们想知道是什么不？”
“有话快说，少吊人胃口。”
“外头都在传，我们府里的两位主子，可邪门了。”
“胡说八道，还邪门起来了？偌大的院子，我们一大帮子就伺候两人，而且他两还和善，我听说大户人家里头的奴才，稍微不顺主子的心意了，那就要打死。我们两位主子，总是嘴上威胁的多，什么时候见真打过人？”
“哎哎哎，我听说啊，这两位是漕帮帮主仇虾的外室和私生子，所以排场才大呢！”
“嘘……现在可不行这么说了。买菜的四喜告诉我们，外头传遍了，说咱们两位主子，才是漕帮真正的主人。现在漕帮帮主仇虾，不过是他两位的管事。等小主人长大了，就会把漕帮接管回来。”
“到底怎么个邪门法？详细说来。”
“也是一些大概的消息，只说他们和鬼神打交道。所以我们才猜，是不是厉鬼时常过来，才把府里弄的和十八层地狱似的，全是死人味。”
“你可别乱说，这话被听到，那是大大的不敬，可真仔细你的皮。外头的先生们都说过，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来着，意思就是世上没有鬼怪。”
“书呆子的话不可信，他们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都是瞎哄你们小姑娘……”
程大牛听见这话，一直拿眼睛时不时觑路凌绝一下，“少爷，他们胡说八道的，你别放在心上。”
路凌绝脸色难看至极，冷笑道，“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最清楚不过。你见过我娘的本事不是吗？说不定，他们说的是真的呢？”
程大牛讪讪的，“非得好好教训这群死丫头不可，居然敢嚼主人的舌根。”
“随我去找母亲。”
路凌绝深深的看了她们一眼，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凶光。
他们都知道，尸体腐烂的味道不是来自别地方，而是来自路蕴。
路蕴把自己在斗篷下藏得密不透风，屋子里是最浓厚的熏香，可她不愿让其他人伺候，能靠近她身边的，唯有路凌绝。
当路凌绝接近路蕴时，尸臭味扑面而来，让他几欲昏厥。
其实他有些厌恶路蕴，没有人愿意无休止的伺候一个死人，伺候一具已经腐烂的尸身。他有了花锦城最高的权势，却还要容忍连最穷的人都没有忍受过的腐烂。
“你听到了？”见他进来，路蕴冷不防问了一句话，问的肯定。
路凌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听到了。”丫头们话传的难听，嘴又碎，实在很难听不到。连她这个躲在屋子里，连人都不见的人都知道的事，他怎可能不知？
“把她们都处置了吧，连嘴巴都管不住的丫头，留着也是祸害。今天敢嚼舌根，明天，就敢把这个家的秘密全部张扬出去。”说这话时，语气平静，仿佛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程大牛不愿去想另一种可能，试探性的问道，“是全部打发走？”
路蕴似是疑惑，斗篷下脑袋的位置偏了偏，“自然是杀了。明明不知道主人家的秘密，却敢添油加醋的大肆宣扬。把她们赶出去，嘴巴一张一闭，谁知道外头会传成什么样？都杀了吧，一个都别留，也给剩下的那些丫头们一个警告。”
闻言，程大牛的心沉了下去。
“程大牛，这件事你现在就去办。”路蕴支使他，“就在院子里打死，把罪状一条条列出来，叫上所有人看着。有些事情，用耳朵听，永远比不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会害怕，就会约束自己。我总不想为难人，谁知，她们到底太过放肆了些。”
“下去吧。”她摆手，示意程大牛退下。
等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路凌绝，路蕴才说到正题。
“闻见屋子里的味道了？”
路凌绝不搭腔，不知如何回答。
这是路蕴身上的味道，明明白白。
路蕴说，“我附在这具身体上时，她已经死透了。饶是用再多的秘法，也无法阻止身体自然的腐败。”
“命书中有一卷告诉我，将来，我会死在水里。我的上辈子，确实死在了水里。只是想不到，重归活生生的世间，居然又和水搅合在一起，做了漕帮的主人。不过上辈子既然死了一次，重生过来，应该不能再死在水里了。”
“知道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路蕴轻笑一声，“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命不该绝。”
“从今天起，你去帮我找个人。”
“谁？”路凌绝下意识发问。
路蕴淡然道，“不知道。你去找个满腔仇恨，恨而不得，一心求死，冥府伸冤之人。在她死之前，把人带给我。我得在一具活人的身体上，才能彻底复活。你也不愿意总和一具腐烂发臭的身体待在一起。”
“眼下这具身体，已经彻底腐烂了。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我们得先把她处理了。”
“让你带的剔骨刀，带了吗？”
倏忽间，路凌绝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预感，让他脊背发凉，直觉路蕴要让他做一件极为可怖的事。
“你过来，把我身上的肉剃光，给我剩一具空白的骨架。”
话音刚落，路凌绝瞪大眼睛抬头，“刷”一下，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是唯一处理尸臭的办法。”路蕴慢慢拆开斗篷，布料包裹下的身体，让路凌绝忍不住跪倒在地呕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