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气海通，九道天雷落凡尘
黑云如墨，压至半空，北风卷地，百草尽折。战马嘶鸣，刀声铿锵。
一心想速战速决的百名斥候，举起宽刀纷纷碾压而上。
邱静石面色凝重，抓住少年的衣领，向后飞出二十步。落定之后，手指一弹，一道剑气从指尖处射出，剑气像滚雪球一样越飞越大，形成一把只有剑身没有剑柄的剔透之剑。
“凝气成剑。”骑马横冲的崔永浩脸色一变，立刻勒马。战马前蹄高高抬起，他顺势拍在马背上，一个后空翻，后退十丈。
“嗷嗷……”战马一声嘶叫，轰然倒下，五脏六腑淌了一地。
若不是他反应及时，他的死状比这膘肥战马还惨。
“不错，六境武夫。”邱静石啧啧道。
他手一指，剔透飞剑划道弧线，飞回身前，像只看门狗护在面前三尺处。
“乖乖里个隆地咚，师父，牛气，昨晚的参汤没有白喝。”少年跳起来，拍着手喊道，并向对峙的斥候不断挑衅。
“记住，修士练气，武夫修力，同种境界之下，武夫更有优势。因为修士要时刻换气，往往能给武夫有机可乘，而武夫却不需要换力，可以一鼓作气力战到底，直至力竭而退。”邱静石给少年讲解道，“正所谓，儒家修心，道家修身，释家修性，兵家修力。无论是修心、修身、修性，皆离不开这天地气运，儒、道、释三家殊途同归，唯有兵家，反其道而行之，以力为尊，自强体魄，可以越战越勇，杀伐果断。”
“那兵家为什么不练气呢？”少年疑问道。
“你想想啊，战场上，千军万马对战，刚打两个回合，全都气喘吁吁，还打个锤子啊。”邱静石呵呵道。
“师父，你这么一说，我想叛出师门了，屏气修力。”
“但是修力者，往往最高只能止步于八境，目前还没有哪个武夫可以破八境的。你想叛出师门，快点滚吧，没你这个徒弟，我还乐得清静自在。”邱静石一脸嫌弃地说道。
“那算了，我还是委屈一下，跟着你这个穷师父算了。”少年无奈道，“金窝银窝，不如师父的窝。”
邱静石吐口气，真想把他弃给对面的斥候算了。
“但是，有足够多的武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陆地神仙挡就诛杀陆地神仙。所以攻城掠地，还是要千军万马。”
“师父，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少年看着蜂拥而上的几十名斥候，保持着随时撒腿就跑的姿势。
“现在跑，不想找媳妇了。”
“对哦，有五个姐姐在，该是我好好表现的时候了。说不定看我身手不凡，就以身相许了。”
少年望向李长安的方向，他们已被斥候团团围住，情况不明。
“师父，我要帮我媳妇了，你好自为之，保重啊，我可不想给你收尸。”
邱静石叹口气，重色轻师之徒，真想清理门户。
少年纵身飞起，虚空奔跑，如履平地，然后再飞身一跃，一个飞腿踢向完颜熊。完颜熊正流淌着口水，欣赏着知微五人，像是在选择今晚让哪个姑娘侍寝。
完颜熊匆忙应对，弯刀一挡。
小小少年看似弱不禁风，这一脚力度不小，直接将完颜熊踢飞下马。然后落在琥珀面前。
“姐姐们，我来了。”少年吊儿郎当道。
“给我杀！”气急败坏的完颜熊爬起来大喊一声，“姑娘都给我留着，别伤着了，不然本贝勒今晚又要独守空房了。”
六名北金斥候率先围上，以李长安七人为中心，围着他们转圈。
“叮……”
知微的九渊出鞘，发出森森剑鸣。虽然她已经跌至七境，至少曾经是八境的大宗师，境跃了，气还在。
一剑划出，剑气如龙，将离她最近的斥候斩成两段。
少年那见过惨死的场景，差点恶心出来。
“够烈，我喜欢，今晚就她了，抓活的。”完颜熊兴奋地喊道。
“跟我抢媳妇，我把你的三条腿都打断了。”少年横眉冷对，小小身体一抖，气机炸开，大喊一声“出”。
腰间的木剑像条会飞的蛇，“嗖”的一声飞出，从斥候中间飞出，以凌厉之势直逼完颜熊。
这就是以气为引的修行者，只要丹田气海中的气机不枯，便能一直操纵飞剑，或者以气杀人。而武夫只能近身格斗，刀刀见肉。但是修行者的丹田气海每一息之后，终是要换气的。
完颜熊退后两步，躲闪几次木剑的攻势，在少年唤气的刹那，弯刀劈下，将悬空的木剑斩成两半，掉在地上。
“大肥猪，你赔我剑。”少年无理取闹道。
“要剑，到阴曹地府里要去吧。”完颜熊冷笑道，突然发力，像一头壮牛，“咚咚”地跑到少年跟前，弯腰落下。
少年一跳，像一只兔子，闪到一边。
琥珀借势，向前一步，五指如钩，光电火石间，一个黑虎掏心，抓在完颜熊的胸口。若不是他有甲胄保护，这一招定能五指入体，把他的心给掏出来。
完颜熊被震出五步远，一屁股摔坐在雪地上，胸口甲胄的护心镜印上清晰的五指印。
“五境的修士。”
完颜熊吓出一身冷汗，差点羊肉没吃成，还惹了一身骚。
“贝勒爷？”一名斥候把他扶起，不敢贸然行动，静等他的主子发话。
“一个比一个够劲啊！有劲好，有劲我就少出点力。”完颜熊伸出舌头，舔一下嘴角，就像牛伸出舌头舔自己的鼻子，让人恶心。
少年三掌击伤一名斥候之后，走上前，指着完颜熊骂道：“北金狗，比我还无耻，比我无耻人不能存活于世！”
“癞蛤蟆打哈欠——口气不小。”完颜熊大笑道。
“那就让你看看小爷的飞剑。”少年右脚跨开，蹲好马步，伸出中手，指着完颜熊，中指勾起，轻轻一弹，一道气机飞出。
完颜熊吓得一惊。
只见从他指尖弹出的气机渐渐形成剑的轮廓，飞出一半，突然消散了。
“知道平时不偷懒了。”少年后悔道。
“就这？”完颜熊放肆笑道。
这边，蔷薇以手为刀，轻松斩落三名斥候。她柔若无骨的纤纤细手，看似绣花，却如同锋利的刀刃，从斥候脖子上划过，就是一道血口。
第四名斥候准备偷袭，她一个华丽的转身，以手横刺，直接贯穿偷袭者的胸腔，到死他都保留着震惊之色。
“哄……”
绿竹左手接住斥候劈下的刀，用力一搬，弯刀变形。然后右拳轰出，像千斤之锤砸在斥候的胸口，一声脆响，肋骨尽碎，并飞出十步远，将三名跃跃欲试的斥候砸落下马，震的三人口吐鲜血。
百合纵身飞起，从天而降，一掌拍在一名斥候的头顶上，这名斥候瞬间七窍流血，骨软倒地。他胯下的战马，四肢也被拍入地下，哀嚎着挣扎不出。然后百合身轻如燕，像翩若惊鸿的仙子，绣脚一出，踢翻五名斥候，倒地惨叫。
“这是姑娘吗？这是姑奶奶啊！”被震惊的完颜熊喊道。
“贝勒爷，还留活的吗？”护在完颜熊身边的斥候说道。
完颜熊犹豫一番，还是舍不得窈窕淑女。
…………
“十境！”
崔永浩虽然吃惊，但他毕竟是从渤海都护府过来的老兵，很快调整队形。
他原本只是小卒，英勇果断，虽然没有斩杀几名唐军，但在箭雨之中穿梭，不仅救下多名负伤的袍泽，还为先锋主将挡下一箭。像这样的小卒没有斩杀敌人头颅的军功，想要当个百夫长，痴人说梦。但是主将见他身形灵活，又有武力傍身，破格提升他为斥候百夫长。
“十境又如何，照样耗死你。”
他手一挥，几十名斥候策马飞奔。
邱静石老道从容不迫，操纵剔透飞剑，招招一剑封喉，在将近二十步的距离斩杀斥候，而后面的斥候不畏生死，踏着袍泽的尸首接着冲来……
一时间，血溅三尺，马嘶破苍穹。
十五、十六、十七……
斩杀二十四名斥候之后，那柄以气机化成的剔透飞剑微微颤抖，没有了之前的游刃有余。
“就是此时……”崔永浩狡黠一笑。
他借着袍泽的掩护，从后方绕开，快速奔跑，划出一条弧线，突然出现在邱静石的右侧。
邱静石刚深吸一口气还没有吐出，只见一道明晃晃的刀光照在眼前，心中骇然。
他说得不错，即使陆地神仙，在千军万马面前，死磕到底，也落个被诛杀的结果。
他立刻闪退一步，一把宽刀几乎贴着他的眼皮落下。
崔永浩胸有成竹的嘴角一翘，早就预料到这一刀这个臭老道能躲开，他不慌不忙，宽刀一横，使出浑身力气一挥，刀贯八方。
邱老道立刻收剑，稳住丹田气海，双腿一顿，瞬间退后十步之远。
但是这一刀，还是在肚皮上划了一个口子，好在没有划到肉，只把衣服划破了。
能把一个十境的修士逼迫如此险境，崔永浩有两把刷子。
“操！”
这一刀没有得逞，崔永浩气地踢翻地上的积雪。
“轻敌了。”邱静石绝境还生，吐口浊气道。
然后他脸色一沉，左右开弓，连弹六下，空气中凝结出六把飞剑。
“破！”
六把飞剑应声而出……
………………
完颜熊下令不得伤害五名姑娘，斥候不能拼命拼杀，却成了别人案板上的鱼肉，纷纷倒地。
“贝勒爷不能再手软了，得不偿失啊。不要因小失大啊，等攻下了这辽州城，什么样的姑娘没有啊，何必因为这几个仨瓜俩枣的，耽误了大事。”
“可惜了，可惜了，本贝勒无福消受了。”
“别犹豫了。”
“杀，统统杀了，不留活口。”看着折兵近半，完颜熊再也忍不住了，不得不狠下决心，痛惜地喊道。
瞬间刀光锋利，五位姑娘和少年不再像之前，得心应手了……
被他们保护的李长安，盘膝坐在雪地里，他周边的雪渐渐融化，裸露出被覆盖的枯草。他紧闭着眼睛，忍受着剔骨之通，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打湿他的衣衫。
一炷香之后，只有邱静石被十六名斥候围住还在疲于应付，知微、百合们像是樯橹之末，每个人都被血染红了衣衫……
“贝勒爷，不好，唐国援军到了。”有人突然喊道。
只见段浪骑着一匹瘦马，后面跟着黑压压一片手持长枪的唐军，整齐划一地跟在瘦马屁股后面奔跑，哈出的气体，像屋顶的炊烟升起。
“快点，杀掉他们，撤。”完颜熊大喊道。
崔永浩有些体力不支，看着从容的老道，感觉棘手，想必这个老道杀不掉了。
“杀不了掉你，杀掉那个年轻人，也没白来一趟。”
崔永浩不由分说，调转方向，朝李长安狂奔。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将一名跳起的斥候钉在地上。
“又是他。”崔永浩突然停下，寻找羽箭飞来的方向。
“谁？”完颜熊大惊道。
“唐军的神箭手，号称亁元神箭的陈不凡。”崔永浩小心提防着说道。
听到“陈不凡”这个名字，也吓了一跳，因为北金也流传着这人的传说——百发百中从无敌手，五百步之内，说射你的耳朵，不会射你的眼睛。
“看到了，唐军左侧一百步。”崔永浩谨慎道。
陈不凡一身白衣，立于雪地之中，与雪融为一体，屹立在呼呼的寒风中，已将手里的黄杨重弓拉满，不知瞄准了谁。
“撤。”完颜熊不甘心喊道。
崔永浩怒视着远方的陈不凡，恨的牙齿“咯嘣”响。
“走。”崔永浩也不甘道。
他们以战马为掩护，开始原路返回。
陈不凡看到膘肥的战马，手里的箭犹豫了。
当北金南汉联军的斥候快撤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外时，松开了弓弦，然后又抽一箭，上弦，拉满，松开，一气呵成。
只见一支飞出的羽箭从马腹穿过，射中一名斥候的腿，斥候应声倒下，第二支箭紧跟而来，把倒地的斥候射杀。
一连十箭，五名斥候当场毙命。
当三十多名斥候离开他的距离范围，他才收下弓，向前奔跑，他不仅想把敌军斥候留下，更想把膘肥的战马留下。
因为辽州城最缺的就是战马。
“上马。”完颜熊大喊一声，第一个跳上马。
北金的汉子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驾驭战马更是炉火纯青，刚落座在马鞍上，扬长而去。
……
“轰隆隆……”
突然一声惊雷炸响，如同就在辽州上空，震耳欲聋。
所有斥候的战马受惊，先像无头苍蝇一样，一阵乱撞，把马背上的人全部甩掉，朝着荒原的方向跑去。
自幼在马背上长大的完颜熊也不例外，从马背上撤下，吃了一嘴雪。
段浪胯下的瘦马，因为受惊，直接跪在地，不敢动弹。
“轰隆隆……”
惊雷再响，如同在耳边炸响，震的耳朵“嗡嗡”响，短暂的耳聪。
唐军停下，纷纷捂耳。
天上的黑云，像个巨大的笼子，把整个辽州都笼罩在里面。
天地昏暗，遮天蔽日。
在辽州城上空的黑云，像个巨大的椎体，不断地旋转，流动，上面镶嵌着一道道刺眼的金光。
奇观啊！
辽州城的百姓和流民也纷纷走出屋子，望着叹为观止的天空，有的惊恐，有的尖叫，有的震撼。
“这天，是要塌了吗？”有人害怕地问道。
“完了，完了，死定了……”
“好漂亮啊！”
“不好了，不好了，天漏了……”
“谁能赋诗一首，我给十金，越大气，越好。”
“啊，远看黑云黑乎乎，无边无际照九州。有朝一日腾云起，黑云看我也黑乎乎……来来来，给钱，给钱。”
“你这叫诗，一文不值，看我的……”
……
辽城州炸开了锅。
“轰隆隆……”
惊雷再响，比之前再响一倍，有人耳膜贯通，流出鲜血。
大地一震，固若金汤的城墙，东南西北各方都裂开了好几道缝。
城中年久失修的房屋，纷纷坍塌……
“救命……”
城中动荡……
而在西方的城头，一个邋遢的瘦小身影，驼着无法直起的背，看这天地异色，欣喜若狂。
他从怀里摸出一本残破的书，激动地翻开一页，页面金光翻滚。
天黑了。
而他手里的书，就像一盏灯，照亮他阴森恐怖的脸，龇着参差不齐的獠牙。
“我猜的没错，你就是帮我破十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