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流亡路，一路追杀至边关
一辆马车匆匆行驶在燕州的乡间小道之上，前后拥护着十三名修行者，每个人都小心警惕，提防小路两侧的山林突然窜出的杀手。他们虽为修行者，从长安一路北上，经历好多次大大小小的殊死搏杀，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每个人带着愁容和疲惫却一刻都不敢放松。
“公子，公子。”
一位美貌的女子怀里抱着少年，看着在梦里挣扎的少年，既担心又心疼。少年额头冷汗渗出，女子不断地擦拭。
少年姓李，名长安，唐国的二殿下。
唐王削藩，引发八王之乱，长安城被困。唐王为保存唐国血脉，命一百名修行者护送二子一女逃离长安。
才出长安不久，八王收到消息，派出神策军全力截杀。
在兰陵郡，一百名修行者与八王叛军相遇，一百名修行者视死如归，殒命一半，斩杀两百多名神策军才杀出一条血路。为保存唐室血脉，他们分头撤离。二十名修行者带领大殿下逃往太原郡，十七名修行者带领公主殿下逃往剑南道，十三名修行者带领二殿下过幽云十六州，向两辽逃亡。
镇守唐国两辽和东北之地的镇北大将军叶文楚，手握三十万大军，扼守南汉与北金。
李长安突然惊醒，嘴里不停地念叨：“天塌了，天塌了。”
“公子不怕，有知微在，就算天塌下来，知微先帮公子扛着。”知微将李长安护在怀里，娇美的面孔难掩她着急的内心。
惊魂未定的李长安掀开帷幔，看着茂密的树林，已经入秋，层林尽染，千里如画。若不逃亡，漫观山景，小酌一杯，赋诗一首，别有趣味。
“这是哪里？”
“回公子，已经过了仙居关，进入了幽云十六州的燕州境内。不出三日，便可进入辽州境内。”
“还要三日？”
“这已经是最快了，只怕？”
“又怎么了？”李长安担心道。
“一路走来，看到逃亡的难民，从他们口中得知，南汉与北金联盟，正在夹击我唐国的东北和两辽之地。”
“唐国大乱，诸世伐唐。”李长安喃喃道，心神不宁。
“公子无需多虑，跳梁小丑，怎么能撼动我唐国将士。”知微冷哼道，对唐国的强大由衷的自豪。
李长安面色阴寒道：“长安被困，叶将军带八万骑军已经调离，驰援长安。若是南汉与北金联盟，两国举国之力前后夹击现在的东北与两辽之地，我唐国将士只能被迫防守，胜负五五开。”
“公子，你多虑了，借南汉和北金十个胆，也不敢犯我唐国。”
“此时的唐国风雨飘摇，长安都危在旦夕。何况这唐国边境，诸世十国的狼子野心也不是一朝一夕了，现在正逢唐国内乱的千载难逢之机，蚕食唐国，入主中原，这个机会他们不会不珍惜！”李长安愁容满面，对这天下时局了如指掌。
“难道书院不管，夫子不管吗？”
“老师是天下的至圣先师，诸世十国，无论是修道参禅者，包括天下的读书人，皆敬老师为夫子。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这十个字困扰着老师，绝不会管庙堂之事。虽然他一手建立了唐国，定下了世间的规则。”
“但是公子，你是夫子的弟子，他可以不管这天下乱局。但是你，他不能不管啊！”
“别忘记了，我还是唐国的二殿下，江湖之远，庙堂之高，我都无法置身事外。”
突然马车停下，同样疲惫的战马发出嘶鸣。
“嗖”的一声，一支弩箭从窗口射入车厢，李长安脖子生寒，与他的脖子仅差三寸，便能见血封喉。
知微抓起长剑，挡下他的前面。
车外只闻“嗖嗖”声，弩箭如雨点飞来。战马受惊，像无头苍蝇似的纷纷乱窜。车夫紧握缰绳，为稳住两匹受惊的战马，错过了躲闪的机会，身中二十六支弩箭，其中一箭射穿了他的脖子，鲜血宛如喷泉，洒在马车上，气机溃散。他强忍着最后一口气，拉住受惊的战马之后，闭上了眼睛。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岭南道钦州人氏张语欢，四境巅峰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李长安呢喃道，把因他而死的人都一一记在心里。
“公子，待在车里，不要出来。”知微脸色阴沉，走出车厢，代替死去的张语欢驾驶马车。
“知微姑娘，你带二殿下冲出去，我们垫后。”
为首的青衫修行者朝知微喊道，他的青衫之上还沾染着已经干涸的血痕，长剑已经出鞘，躲避着飞来的弩箭。
“倪大侠，我代公子谢过。”知微握住缰绳，双手一抖，缰绳抽在马背上。两匹战马接到号令，并驾齐驱，快速奔跑。
知微轻车熟路地驾驶马车，娴熟得不亚于老车夫。
李长安掀开帷幔，把头探出窗外，望着渐行渐远的十二名修士，心情沉重，就像在兰陵郡城外，看着死去的修士和八王的叛军，心里说不出来的五味杂陈。然后将战死的修士一一记录在案，有朝一日，唐国内乱平定，重新恢复庞大的帝国，让周边十国不敢再觊觎唐国疆域，他想走走这些为他而死的修士的故乡，醉后明月，醒来清风。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剑南道会州人氏倪红仇，六境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陇右道于阗镇人氏公孙横江，五境初品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关内道丰州人氏赵恪，四境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河南道颍州人氏伍子玉，五境巅峰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江南东道建州人氏葛一郞，三境巅峰修行者，卒于燕州郊外。”
……
突然马车停下，心无防备的李长安冲出车厢，撞在知微的背上。
只见前路被一棵粗大的白杨横亘在道路中间。
道路两侧的山林一阵“窸窸窣窣”的躁动，像一只只矫健的狐狸在山林之中穿梭。
“公子小心！”
没等知微说完，从山林飞出十五个黑影，以马车为中心，将他们团团围住。十五个人，皆是军中的武夫，若他们没有隐藏实力，境界皆在五境左右。
知微长剑出鞘，义愤填膺道：“乱臣贼子，死不悔改。”
十五名武道修士忍俊不禁讥笑。
“二殿下，跟我回去吧，你的八个叔叔都很想你啊。宁王爷让我带话给你，天冷了，王府的白水羊肉给你煨好了。”
一位三十多岁的武夫，身着普通百姓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唐制横刀，这种刀只有军人才有资格携带。他虽然没有身披甲胄，军人的坚毅无以言表，难以掩饰。
“程墨俊，书院的败类，宁王的走狗。”李长安跳下马车，怒视着对他喊话的武夫。
程墨俊哈哈大笑：“进青莲书院无非想入后山，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没想到他老眼昏花，选择了你。”
程墨俊面色阴冷，对书院选拔之事耿耿于怀。在书院前山，无论境界修为还是书诗子集，皆都是出类拔萃无出其右者。就在他以为胜券在握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成为书院人人敬仰的十一先生之时，前山教习朝他泼了一盆冷水，送他四个字——斗筲之器。
当天叛出书院，投靠在宁王李线门下。
唐王削藩，八王叛乱，身先士卒，为宁王率先攻入长安城下立下汗马功劳，瞬间成为宁王的左膀右臂。
“心术不正，多行不义，必自毙！”
“李长安，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里癞蛤蟆打哈欠，你要先想想，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程墨俊，悬崖勒马吧！唐国的建立者不是我李家，而是夫子。是夫子一手建立了唐国，还给世人一个太平盛世，保全天下读书人，让衣冠南渡的悲剧不再发生。你也是个读书人，古来圣贤，你比我懂，前有大嬴王朝，后有大魏，哪一个朝代能让这天下读书人有书可读，可以实现理想，实现抱负。”李长安看着眼前曾经的同门，从他眼里看不出书生意气，而是满满的野心。
“读书人？读书有用吗？在青莲书院的前山，你们个个愚不可及，我样样出类拔萃，上古文章我出口成章，御马射箭我信手拈来，而夫子呢？斗筲之器……怀疑我心术不正，却偏偏选择了你，就因为你天生尊贵！身是唐国的二殿下，而我只是一个市井小民。夫子的有教无类呢，是我就是斗筲之器，是你就是君子不器。我不服，更不服你，李长安。”
“你还不明白夫子为什么不选你入后山？因为你自负，因为你锱铢必较！”
“够了！”程墨俊咆哮道，像一只恶犬盯着李长安，“你是唐国的二殿下，不用多久，你也只是亡国之臣！而我官拜一品，说不定宁王登基之后封我个异姓王，再册封个上柱国也未可知！”
“痴人说梦！就算你们攻入了长安，宁王也做不了唐王！”
“你是说夫子，对吧？”程墨俊冷哼道，“自夫子建立唐国，每一任唐王皆由夫子选定。包括你的父王，一无是处，却偏偏受到夫子的青睐！而宁王，素有贤王之名，就连老唐王都有意将王位传于他，只因夫子一句话，赫赫战绩的宁王却只能偏安一隅，自怨自艾。”
“只要书院在，夫子在，你们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劳。”
“实话告诉你吧，八王三十万联军已将桃山包围！即使夫子是世间第一人，世间的至圣先师，陆地神仙！但他的十名亲传弟子，还有前山的二百多名教习和学子，他老人家不得不考虑一下后果吧。”
“你小瞧了夫子，小瞧了书院！”
“是你，也小瞧了宁王！”程墨俊眉头紧蹙，抽出横刀。
“拿下！”程墨俊大喊一声。
知微佩剑出鞘，剑鸣森森。当一名武夫的横刀劈向李长安时，她突然绕到李长安身前，长剑一挑为李长安挡下致命一刀。然后飞身一踢，将那名武夫踢飞十步远，撞在碗口粗的树干上摔落下来，口吐鲜血，挣扎一下便昏死过去。
“八境大宗师！”程墨俊大吃一惊，当看到她手中佩剑，更是瞠目结舌，“剑圣裴有安的佩剑——九渊！”
“九渊在手，还不退下。”知微像个护夫的女侠，剑指程墨俊。
“即使你有九渊，你也不是裴有安，未破十境，九渊在你手，能奈我何。”程墨俊不屑道，“一起上！”
所有武夫像群狼捕食，纷纷举刀而上。
程墨俊将丹田气机流转经脉，双手握刀，纵身一跳，朝着知微的脖子横刺。
以知微为中心，气流翻滚，地上的落叶吹散。身后的马匹感受到天地气运的变化，受惊嘶鸣，向前飞奔。当马匹跳过拦路的大树，马车双轮撞在大树之上，轰然一声四散碎裂。
“公子，小心。”
她长剑一挥，剑气如虹，气贯八方，将率先近身的两名武夫斩落而下。武夫横刀断开，一剑封喉。再横剑于前，剑身挡住程墨俊刺来的刀尖，她左腿后跨，一掌拍在剑身上，暗劲十足。程墨俊感到手臂一麻，立刻后退三步收力，横刀颤抖不止。
“没有想到二殿下身边还有八境大宗师。”
“没想到的多了。”知微击退一波犀利的攻势之后，换口气说道。
“你是手有九渊的八境大宗师，李长安不是吧，废柴一个！”程墨俊狡黠道，“秦太阴，你们五境之人给我缠住她，其余之人跟着我把李长安大卸八块。”
“放心，这姑娘交给我，细皮嫩肉的，我还收拾不了她吗。”秦太阴虽然嬉皮笑脸，却不敢小觑一个八境修行者，何况她的手中还有唐国剑圣裴有安的佩剑九渊。
“若有本事收服了她，剑归我，人归你们。”程墨俊讥笑道。
“程大人慷慨，那我们就笑纳了。”秦太阴哈哈大笑，带领六名五境修为的武夫纠缠知微。深知八境大宗师的手段，不敢正面硬来，只能袭扰。拖到她精疲力尽，拖到她分心，再突然偷袭。
“卑鄙！”
三十六招之后，知微开始体力不支，气机溃散。但她并没有中调虎离山之计，时刻护在李长安身边。
“知微姐姐，你走吧。”李长安心疼道。
“公子，知微的命是公子的，即使散尽这一身修为，也要保公子到辽州，见到叶文楚大将军。”
“这么感人啊！念在同门一场，你们死后，我大发慈悲将你们合葬在一起。”程墨俊得意道。
“殿下，你们走。”突然一声呼叫。
两名浑身浴血的修士从半空飞来。一个是倪红仇，一个是公孙横江。二人或多或少皆都受伤才杀出一条血路。
“知微姑娘，带二殿下快走！出了燕州，你们就安全了。”落地之后，倪红仇喊道。“横江兄，方才没杀痛快，再杀一回。”
“那就再杀一回！”
二人的出现，让武夫们暂时分心。知微抱着李长安，拼尽力气，挥出一道剑气，飞进山林之中。
在高高飞起之时，李长安看到倪红仇和公孙横江被十几人围殴，一刀一刀劈在他们身上，血染大地。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剑南道会州人氏倪红仇，六境修行者，为保唐国二殿下脱于险境，卒于燕州郊外，杀人者程墨俊。”
“唐国天启二十八年，季秋，陇右道于阗镇人氏公孙横江，五境初品修行者，为保唐国二殿下脱于险境，卒于燕州郊外，杀人者程墨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