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云遮一愣，手上动作不由停了下来。
白日在大殿之上，玄尧从始至终不声不吭，仿若无事，本以为他全不在意，只在恍惚出神，却没曾想，他竟把五道师祖的话都听进了耳中，还记在了心里。
云遮手指微微一动，道：“阿尧，若你五年后能够修行有成，在大会上崭露头脚，夺得名次，那是好事，师傅定会为你喝彩叫好。”
“只是你要记得。”云遮神情变得严肃。
“我等修行道法，只为一事，便是驱邪除鬼，护一方平安。”
玄尧一副似懂非懂神情，问道：“其实我本来一直想问，师傅一直口口声声说的‘鬼’，究竟是什么？我恍惚记得，鬼亦是由人而来，却又与人并不一样。”
“正是。人有三魂七魄，人身死，则三魂散，七魄离，便成阴人，入轮回道。可若生死交汇之际，怀有强大怨念或者执念之人，强留魂魄于身，死后使其魂灵复生，则为鬼。”云遮说完，又问玄尧，“这样解释，你可听得明白。”
玄尧点点头，云遮便继续道：“意念越强之人，三魂七魄便留存得越是齐全，化鬼之后也越是可怕。所以越是棘手的鬼，其实越趋近于人。因此，道门先祖根据危害程度的高低，将鬼分成了不同的等级，不同等级对应不同颜色。如若遇鬼，可首先根据其周身颜色分辨。”
食指沾了沾水，云遮在地板上点下一个圆形水印，“最低阶的小鬼为灰色，为怨灵，也叫幽魂，此类小鬼肉身已损，只有灵体，所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过心智不坚之人要小心被其附身，干出一些离谱之事。”
接着在靠上一点的位置落下两点水印，“再高一阶为白衫鬼，听名字也知道，对应白色。白衫鬼也被称作走尸，虽然肉身完好，但三魂尽碎，只余精魄，所以痴痴傻傻，总是漫无目的地游荡，遂得此名。其实三魂尽无本不应成鬼，不过在某些阴气旺盛之地，可由浓烈阴气催化而生，所以白衫鬼一般只出现在一些荒郊野岭的偏僻之地，常人不易碰到。不过对于我道门中人，倒是熟识，若是碰到，不要搭理便是，他自己瞎溜达几日，阴气耗尽，便就没了。”
云遮话音刚落，玄尧先行一步，在那两点水渍靠上些的位置并排点了三个点，然后看向云遮，眨了眨眼，“师傅接下来该说第三阶的鬼了。”
云遮一愣，旋即失笑，“这头还没听明白，倒先学会先发制人了。”
玄尧呲牙笑了笑。
云遮接着道：“不错，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比较棘手的类型了。第三阶为黑色，名黑游鬼，怨气很强，且速度极快，如黑影一般，喜欢四处流窜，所以时常伤人。也是我道门弟子主要的祛除目标。”
玄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道：“虽说道门大多对付这类黑恶鬼，但是在其之上，肯定还有更厉害更吓人的高阶之鬼吧？”
“再高一阶便就是红厉鬼了。”云遮点头道。
“此类恶鬼生前多半惨死，故而怨气极深，凶狠异常，且十分擅斗，往往杀人不眨眼。所以，像你们这样刚刚入门的年轻弟子若是碰到，千万莫要逞能，拔腿便跑就是。”
“那师傅呢，也会跑吗？”玄尧忽问。
云遮笑笑，“师傅是师傅，怎么能跑呢？若是临阵脱逃，又还怎么来做你师傅？”
说着似乎想起了什么，“那日，在大愿山碰到你之时，为师便才拍散了好大一只厉鬼，因其做恶太多，实在腥臭之极。你那天，正是闻到了它的味道。”
玄尧恍然道：“如此，师傅是可以轻松杀死那红色厉鬼的。那么，我也不会跑，等我往后学好道法，亦能杀之。”
“只要踏踏实实修行，有朝一日，必然可以。”云遮颔首应道。
“还有吗师傅？”玄尧趴在木桶边缘，眼睛在热气中忽闪忽闪，亮晶晶的，显然听得十分起劲。
“接下来要说的，你若真的碰到，无论如何，不管你想是不想，也都得跑了。”云遮伸出食指，点了点玄尧的脑门。
“恶鬼之中，以青色为首，是为青恶鬼。一般是由怨念强到一定程度之人死后化成，亦可由厉鬼吞食生人魂魄修炼而成，故而十分罕见。到了此阶之鬼，便就不能单纯再以颜色区分了，因其会幻化伪装，看上去几乎与常人无异，极难分辨。”
“师傅能辨别出来吗？”玄尧立刻问道。
云遮指了指自己琥珀色的那只眼珠，“能，靠这只眼睛。”
玄尧想了想，问：“那师傅如果认出来这青色恶鬼，会不会怕？”
“唔。”云遮撇了撇嘴，思索一阵，然后道：“一点点怕吧。”
玄尧挑了挑眉，过一会儿，忽然道：“师傅怎么骗人。”
云遮哈哈一笑，这才正儿八经道：“不要问师傅怕是不怕，为师什么鬼都不怕的。”
玄尧十分捧场地赞叹道：“师傅果然好生厉害，连最最吓人的恶鬼都丝毫不惧。”
云遮却摇了摇头，“方才说的青恶鬼，虽是恶鬼之首，却并不是最最可怕的。”
“啊？不说是恶鬼之首么？”玄尧不解。
“其实最为可怕的，并不是因怨念而生的恶鬼。而是因为极其强大的内心或者怀有某种坚定不移的执念而生的鬼怪。同那青恶鬼幻化而成的人形不同，此类鬼怪，三魂七魄被其强大信念硬生生锁于肉身之中，近乎完整。所以基本与活人无异，寻常道士，根本无法分辨。”
“但是师傅能看到，对吗？”
云遮笑笑，“这个问题，为师无法回答你。因为我能看出来的，那便确实是看到了。可假若看不出来的，我又怎么能知道自己并没有看出来呢？”
这番话听着实在有些绕，玄尧却很快明白，“也是。师傅没看出来的，在别人眼里，可不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么？”
“所以说，对手在暗，你却在明，往往无从下手，十分麻烦。而且，此类鬼怪因为肉身没有束缚，往往拥有极其可怖的力量，具体点儿说的话……”
云遮思索片刻，然后道：“便是仅凭一鬼之力，便可几乎抗衡一整个道观。”
玄尧不住吃了一惊，急忙问道：“那师傅道碰到过这样的……呃，‘人鬼’吗？”
云遮脱口而道：“赤发鬼王手下四大副将、八小鬼差与十二阴使，皆是，此类鬼怪也被称为——鬼首。”
“赤发……鬼王……”
不知为何，玄尧心口莫名一跳，不由自主轻声喃喃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云遮敲敲他的脑袋，“嘀嘀咕咕念着什么呢？方才一说便不小心说得多了些，对你来说已经严重超纲了。你个才入门的小小道士，莫说鬼王，即便是想对上十二阴使，也还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玄尧皱了皱鼻头，像是有些不服，不过很快又开心起来，“师傅年岁看着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说不定那天，我就抓一只鬼王回来，吓死师傅。”
云遮一声朗笑，“好啊。拭目以待。”
玄尧愉快地在水里晃了晃身体，见云遮含笑注视着自己，脸又刷地红了，整个人往下沉了沉。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对了师傅，不是还有佛门与仙门么，他们又是做什么的呢？”
云遮道：“佛门主降妖伏魔。”
玄尧一脸茫然：“妖……魔……又是什么东西啊？”
略一沉吟，云遮道：“简单来说，生物或死物机缘巧合生出灵智，便是妖。而陷入某种邪念，无法自拔，背离本心，堕入魔道，就成魔。人、妖、鬼，皆可成魔。”
玄尧哦了一声，只觉得一切新奇极了。
“自然，其中界限有时并不用分得那般清楚，偶有情况不明之时，道佛两门也常互相合作，所以，为师与那金蝉寺的监院空尘师傅，亦颇有些交情。”云遮接着道。
玄尧恍有所思，继续问：“那仙门呢？”
云遮：“仙门主修真。妖魔鬼怪，一切邪佞，仙门皆管。”
玄尧撑大双眼，“那仙门岂不是十分厉害了？”
云遮点点头，“而今世道，修真盛极一时，远超道佛两门。”
玄尧讶然：“为何？”
云遮忽然勾起嘴角，笑了一笑，看着玄尧道：“阿尧，你定然没有见过仙门之人。”
玄尧不解：“怎么？难道他们看起来就很了不得么？”
“仙门中人皆着白纱挽发髻戴金冠，腰间斜挂一把镀银宝剑，仙气飘飘，笑傲风月。可是真真潇洒得紧。再看看咱们这灰色、青灰色、黑灰色……总之灰扑扑、暗沉沉、了无生趣的素净道袍，若是同仙门中人放在一块儿比对，甫一看上去，就远远差了人家一大截不是？”
哪知玄尧却摇摇头，郑重道：“没有啊，我觉得师傅穿着这衣衫十分好看呀。”
云遮立刻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然后道：“不过也得是为师这样，啊，英俊潇洒之人才能将这袍子穿得如此好看。又不是人人都能长成你师傅这样。”
玄尧闻言，认真点了点头，“师傅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