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沈沉的过去
沈沉扶着墙走进普2内部，看见地上的血迹，延伸到最里面的一个手术台，手术台后有一个人。
“林桦，是你吗。”沈沉问了声，一点一点往前移动。
里面人的喘息声已经清晰可闻，可他就是不回答。
信息素的味道已经给出答案了，可他还是不回答。
终于，沈沉扶着墙走到了手术台旁，他扶着手术台，绕到了有人的那一侧。
映入眼帘的是可怖的，绝望的，血红的。
林桦靠在墙上，鲜血从脖子后面的腺体部位延伸而出，溅满了全身。
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脑门，沈沉几乎有些站不住。同时伴随着的是已经很淡的玫瑰味道信息素了。
“林……桦？”
难以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心爱的丈夫，沈沉再也站不住，他跪在地上。
“我被感染了，是腺体病毒。”林桦声音嘶哑难听，呼吸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快逃。”
腺体病毒，进化人最怕的东西。
“为什么会感染腺体病毒？”沈沉一点一点向他趴过来。
“都说了，研究所病毒泄露了……你别过来！”林桦伸手拒绝他的靠近，“我不想传染给你。”
沈沉跪在林桦一米远的地方：“我要看看你怎么了啊，你不给我看怎么治疗啊？”他又向前爬了一点，林桦就往后缩了一点，看身后就是墙了，他退无可退。
“别过来，听话……”林桦很虚弱，他只说了几个字便要停下喘气，看得沈沉心痛。
“去找姜逢笙，他去大门附近了，他们要炸开研究所……如果成功了……你马上走……”
“我怎么走啊？”沈沉大声哭泣，“我怎么能把你留在这里自己走啊？”
“我感染病毒了，必须留下来等待救援。我不能跟着你走的……我做了一辈子的医生，这是常识。”林桦试图说服沈沉，“这是腺体病毒，进化人最怕的东西，我不能带着它走。我必须留在这里，你知道的。”
不仅是为了怀着孕的沈沉，也是为了外面千千万万健康的进化人。
说了一长段话，林桦累极了，他大口大口喘气，但缺氧症状已经出现了。他不禁觉得可笑，进化人，当真是腺体的奴隶。取出一个肾脏，人能活。缺了一个胳膊，人也能活。可没了腺体，注定是死亡。
沈沉又往前爬了一点：“我腺体没有受伤，不会感染的。我不怕，我在这陪着你。”他爬到林桦身边，试图用手去触碰林桦的脖子。
“胡说！”林桦推了他一把，心急又不敢用太大力，“这里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如果消杀程序再次启动，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可我怎么走啊？你在这里，我怎么走啊？”沈沉不顾林桦的反对，再次爬到了他的身边。
可当沈沉靠近林桦的时候，才发现根本不是腺体病毒这么简单的东西，林桦的腺体还在流血。
沈沉一下就慌了：“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你的腺体。”他扑上来扒住林桦的肩膀。
林桦死死靠着墙：“别看了。”他伸出一只手想摸摸沈沉的脸，想让他别哭了，可他又怕把沈沉也感染了，只能放下了。
“听话，赶紧走。”
“我不要。”沈沉哭着摇头，“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啊。”他去抓林桦的肩膀，对方瞬间发出一声抽气声，是剧痛。
“你怎么了啊。”沈沉抱着他，去看他脖子后面。
哪里还有什么腺体，分明是一滩烂肉。
林桦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脖子以下是什么状态了，所有的感官集中在脖子后面的腺体处，生不如死的痛。而那处，鲜血喷涌，支离破碎，完全看不出腺体原本的模样了。
他的腺体，已经完全毁坏了。
“……”
是沈沉难听的哭泣声。
林桦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听着肩头悲伤的哭泣，觉得空气里银杏味道浓重了很多，他知道沈沉在释放信息素安抚他。
天花板上是祥云图样，可惜踏着祥云而来的爱人，救不了他。
“所以是没用的。”林桦的声音里面全是无奈和绝望。
他的腺体完全毁坏了，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十分钟前，爆炸还没发生的时候，林桦冲进研究所内部到处找姜逢笙的途中，看见一个怀孕的女同事。
消杀程序正好启动到她的头顶，林桦冲过去把她护在了身下，高浓度的消杀蒸气直接喷在他的背部，他的腺体瞬间就毁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舍已为人呢。
大抵是因为他也是要做爸爸的人了，舍不得看到任何一个孩子受伤害。
“听话，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啊。”沈沉的眼泪滴在林桦的手上，在鲜红的手里开出一朵朵洁白的花。
林桦想摸摸他，他的娇贵银杏，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就算是四合运会，他也把这朵银杏护得完完整整漂漂亮亮。可现在，他连触摸对方的能力都没有了。
“四零二已经不能再待了，如果他们再次爆破，会把更多的腺体病毒放出来，腺体病毒一旦感染，就算是离开了四零二，也活不了多久！”
沈沉执意要握着他的手，林桦没有办法，只好握紧了他。
“这次的事情不简单，研究所为什么发生了病毒泄露没人知道，我沿途问了一路的人，都说是姜逢笙在散播信息，也许姜逢笙知道答案。但如果他也不知道，这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了。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但肯定，这件事情不简单，说不定会牵连整个研究所。你本来就不是四零二的人，不应该在这里的。”
林桦激烈地喘气。
“去找姜逢笙，赶紧和他离开这里。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
林桦实在没办法，举起满是鲜血的手给他擦眼泪：“你要活着出去，这是我唯一的希望。”
“那你呢？你不跟我走了吗？”
林桦很想告诉他，人终将分离，只是他们的分离来得有点早，早得太突然，突然到手足无措。
“听话，你得走了，不然就来不及了！”
林桦抓住沈沉的手，可对方哭得昏天黑地，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
“听话，好不好。”林桦再次用不干净的手给沈沉擦眼泪，“你要活着出去，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他又说了一遍。
“我不走！我要给你找解药！解药！一定有解药！”
林桦看着神智有些不清醒的人，这种心头痛居然比脖子后面的腺体还痛。
他的爱人舟车劳顿，怀着孕从大老远另一个城市到四零二接他回家，永远不会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们的孩子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有想好要叫他什么，还没有亲手给他穿上小衣服小裤子，没有给他唱儿歌，这些都来不及做了。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没有解药的。”
“有！一定有解药！”
“没有解药的。”
“有，有的，一定有的。”
林桦看着面前的人，几乎疯癫了一样，按着自己肩膀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他那么漂亮幸福的爱人，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林桦望着他眼里的期待和悲痛，过了一会儿才说：“你答应我，找到解药后，你就回家。”
“我不要，我不要啊。”
林桦握着他的手：“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解药在哪里。”
“我答应你！解药在哪里？”沈沉下意识就说出了口。
“那你要说到做到，好不好。”
“好，解药在哪里？”
“你去身后的柜子里面找，绿色的瓶子。”
“柜子里面？”
“对，你身后的柜子里有很多瓶子。绿色瓶子里装的是解药。”绿色是普通的生理盐水，林桦想用那个骗一下沈沉，让他先冷静下来。
“我现在就去，等着我。”
沈沉踉踉跄跄地起身，往身后的柜子走。
沈沉把柜子打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玻璃瓶塑料瓶，大部分都是透明的。最后有四五个是绿色瓶子和红色瓶子。
“绿色，绿色，没有绿色。”沈沉从最外面开始找，一路找到最后，“找到了！”
他随手拿了两个，又去拿了一个未开封的注射器。
沈沉涕泗横流十分狼狈，手里握着针剂和瓶子，话也说得颠三倒四：“是这个对吧，这个是绿色。是不是。”他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甚至没法去阅读瓶子上的文字。
林桦怎么忘了，他的爱人是个红绿色弱甚至色盲。
绿色是普通的生理盐水，可以直接注射，深红色瓶子装得是高浓度的镇定剂，稀释后可使用。而沈沉拿的两个，全是深红色的瓶子。
“是不是这个？”沈沉跪坐在林桦身边，着急地向他确认，“是这个对吧？”
林桦笑了，冲他招手：“是，是绿色，宝贝。”
“打了就能好是不是，是不是？”
未经稀释的镇定剂打在血液里会是什么样的效果林桦一个医生不会不知道。这个药剂进入他身体的那一刻，他就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林桦没再应声，沈沉抖得针剂都拿不稳，从手里滑落三次，才勉强对到腺体附近，尽管那附近血肉模糊，他还是轻轻摸着：“打在这里就好了，就好了。”
林桦喘了几口气，冲已经疯魔的人说道：“宝贝，打吧，打完就回家，好吗。晚上记得吃维生素，不要熬夜，不要挑食，不要老发脾气。明天早上我就回去了，先回家好吗。”林桦好像要在这几秒内把一辈子的话都叮嘱完似的喋喋不休，尽管沈沉也许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宝贝乖乖，快快回家，宝贝乖乖，快快睡着。”林桦想把沈沉印在眼眸里，尽管他满脸血污，神志不清，根本没有往日的半分漂亮。但这是最后一眼了，他即将离开这个世界，他要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沈沉和孩子，他想把爱人的脸映在自己的眼睛里，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林桦笑了，用这副残缺不全的身躯换取两条鲜活的生命，值了。
沈沉终还是下了手，药剂被推进血肉里，和鲜红色的后背融为一体。
“听话，回……”
一瞬间，林桦的皮肤变成了死灰，他斜斜地倒了下去。
沈沉像个失心疯的人，他没有管地上的尸体爬起来，嘴里念叨着：“回家，回家，睡觉，睡觉，明天早上，回家，我要回家。”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把身后的人永远留在了那里。
恍恍惚惚，隐隐绰绰，白蒙蒙的迷雾散去，拿着刀子的凶手不是别人，是镜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