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二月第三周到三月第一周
大红的灯笼和各色的小型彩灯，塑料样式的假花已经挂上了街道两侧，县城人民翘首以盼的新年即将到来。大家连花钱都大方了起来，以此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小姑娘们排着队买蛋糕，一下午卖出两天的量，老板娘看着不断上涨的营业额，嘴角收不回来似的咧着笑，还给积分攒到额度的老顾客多打一折，一下午是主客尽欢。
只是谢唯忙坏了，连中午的休息时间都是一边看着烤箱一边吃得拉面，下班前都在准备第二天的东西。
“小哥，那个豆沙馅儿的蛋糕还有吗？”一个排了半个小时的小姑娘，终于轮到她了。
谢唯说：“抱歉，今日份儿的已经卖完了。”其实还剩小半斤，老板娘带回家了。
“啊。”小姑娘很是遗憾，“那还有草莓馅儿的兔子吗？”
谢唯为难地说：“不好意思，被预定了。只剩下一斤多的芒果馅儿小熊和不到两斤的奶油泡芙了。还有正在烤箱里的肉松面包和鸡蛋蛋糕，要等二十分钟才能好。”
“哎呦，赶紧给我来一斤芒果馅儿的小熊。”
谢唯给小姑娘装好：“如果想要的话，这两天可以预定一下，或者明天早上来，早上还是品种齐全的。到下午基本就卖得差不多了。”
“我要上班，哎，不然我早上肯定来，我特喜欢你们店里的草莓馅儿兔子。”小姑娘把蛋糕装好，“预约都是两斤以上的，我这不刚买了熊嘛，就不预约了，我还不确定是不是要回老家，如果要的话，那不是吃不完浪费了。”
谢唯想了想：“那这样吧，明天我多做一点给你留一些，不多，就半斤左右，你看你想要不。”
“好耶，那麻烦你啦小哥！”小姑娘挥着手走了。
客人洋溢着笑脸，于商贩来说原来是这么快乐的事情，这是谢唯以前坐办公室从不曾体验的。
“您先看下一个客人吧，我等那个肉松面包。”
“好的。那您现在旁边坐一会儿。”
“嘿，给我来半斤呗。”拉面店刚下班的小伙子笑着跟谢唯说。
“半斤芒果馅儿的小熊还是半斤奶油泡芙？或者你也等一会儿？”
小伙子说：“奶油泡芙吧，我上了一天班，累死了，不等了。能不能给我预约一斤的草莓小熊和一斤的芒果馅儿的小熊，我明天晚上回乡的车，上午来拿。”
“没问题。”谢唯给他装好泡芙，又从柜子底下拿出单据来，“请填写一下内容，预付一半的钱。”
“好嘞。”
这种程度的繁忙一直持续到大年三十早上。
大年三十，店里只上半天班，老板娘也要回家准备年夜饭。下班前，老板娘把展柜里剩下的蛋糕装了一个大袋子：“拿着。”
“谢谢您，我吃不了这么多。”谢唯很感激，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收到的体积最大的礼物了。
他前两天已经买了一些肉，家里还有不少吃食。
“拿着吧，也就过年能给你些福利了。”老板娘塞到谢唯手里，“别嫌少就行。”
“真的谢谢您。”
一包普通的蛋糕面包，一份普通的情谊，人活着，感受这些，真的特别美好。
谢唯提着蛋糕，去附近买了很多年货，有吃食，有用品。福字，福娃，春联，甚至还买了一挂红彤彤的鞭炮。
卖货的已然不多了，行人也是面带喜色，匆匆往家赶，没有人喜欢大年三十在外晃荡，因为今天是团聚的日子，是一家人围坐在桌边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日子。
谢唯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
“爸爸！”谢念窝在沙发里玩平板，其实谢唯一进院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谢念从沙发前蹦起来，直奔着门口的谢唯而来。
“爸爸手里东西太多了，没有手抱你。”谢唯笑着说。
“哦，那好吧。”说得怪委屈的。
“拿着。”谢唯把一个袋子递给谢念。
“什么呀。”谢念打开看，里面红红的一堆东西。
“春节用品。放到桌子上去。”
谢唯把蛋糕和吃食放到厨房，谢念放完东西跟着进来，像他身后的小尾巴。
谢唯一边洗手一边说：“念念，爸爸要包饺子了，你去把福字贴了，然后在客厅等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谢念抱着谢唯的腰，都大半天没见到爸爸了，一回家就在厨房里，在家里都见不着，不开心。
谢唯没办法：“那爸爸收拾一下东西，去客厅陪你，好不好。”
“好！”
桌子前的谢念摆弄着福字。
“这个贴在念念屋子的门上。”谢唯往案板上撒面粉，对他说。
谢念歪着头：“也要贴在爸爸屋子的门上。”
正在擀皮的谢唯听见了，用满是面粉的手点在谢念的鼻尖：“好，那你去贴吧。”
谢念没有去擦那一点白，只是用对眼看了看，然后拿着福字噔噔噔上了二楼。
“要倒着贴哦。”谢唯喊了一句。
谢念已经上了二楼，听见谢唯这么说，又噔噔噔从楼梯上下来：“为什么呀。”福字拿在手里正过来倒过去得看。
“因为福到了呀。”
两个人的年夜饭非常简单，两个热菜，一肉一汤，肉是红烧猪蹄，土豆炖的很烂，汤是萝卜排骨，还加了玉米粒，一个凉菜，凉调粉丝，里面是菠菜，洋葱和木耳，一盘饺子，纯牛肉馅儿的。
谢唯还在一个饺子里包了无核红枣，吃到的人这一年大吉大利，红红火火。
虽然简单，但谢念对此非常满意。只要是和爸爸在一起的每一天，他就非常满意。
晚饭前，谢唯还在院子里放了鞭炮，声音太大吓得谢念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
“这也怕啊。”谢唯笑他，怕还要躲在门后看他。
“怎么了嘛，就吵得很，比这里还吵。”谢念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爸爸不是给你调整了吗，怎么还吵。”
“就，我想得东西有点多，查的东西有点多。”谢念不好意思地嘿嘿笑。
“小小一个人儿，想那么多做什么？”谢唯把门关上，拉着谢念的手往沙发前的走。
两个人团座在地毯上，低矮的木桌上摆着年夜饭。
“这个饺子大，爸爸吃。”谢念把大饺子夹到谢唯的碗里。
“念念吃。”谢唯又夹回去。
“爸爸吃。”谢念不肯吃，干脆拿起来放到谢唯的嘴边。
“爸爸刚吃了一个，这个念念吃。”谢唯把他的手放到他自己嘴边。
两个人推来推去，最后谢念哎呀一声，咬了一半把剩下的夹到谢唯嘴边：“爸爸吃。”
于是一个无核红枣被吃到了两个人的肚里。
电视里的人唱着抒情温暖的歌，不知是歌曲还是热汤更温暖人心。窗外开始飘起点点雪花，仿佛在昭示着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吃完了年夜饭，便是一年一度的老节目。其实并没有从头看到尾，两个人看了个开头就去玩电子游戏了。可电视就那般开的，音乐就那般响着，音乐响着，气氛就在。
谢念玩游戏可是一绝，谢唯就没怎么赢过，但他一点儿也不生气。每次自己输了也摸摸谢念的头，像是在表扬他。
于是画风就变了。
“哎呀，我怎么手慢了。”
“哎呀，我没看见你在我身后。”
“哎呀，爸爸，你真厉害。”
最后的最后，竟不知是谁在哄谁。谢唯笑，小机灵鬼。
虽然不看完整节目，但最后一首曲子是一定要听的。仿佛只要听了曲子，这一年便是完完整整顺顺利利。
“倒计时十秒钟。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零！新的一年已经到来，祝大家新年新气象，万事开头红！”
窗外放起了礼花，两个人趴在窗户看。
“爸爸，你看那朵花，好漂亮！”谢念指着空中不断变化的花朵。
“我看到了。”谢唯望着空中五彩缤纷的圆形，三角形，五边形，感到无比幸福。一个孩子，一个家，他有孩子，他有家。
“还有那朵！是紫色的，还闪光，噼里啪啦的。”
“是诶，噼里啪啦的呢。”
谢念转过头看谢唯，万紫千红的礼花映在谢唯的眼睛里，竟比空中的还要好看，看得谢念出了神。
这样的日子真好，这样的日子太好了。还能好多久呢，谢念去抓谢唯的手。
“怎么了？”谢唯转过头来问他。
“没事。”谢念回了他一个可爱的笑容，握住了他宽厚的手。
本以为可以赶上大年初一的游园会，结果因为两人稍稍熬夜，睡过了头。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半，谢唯才悠悠转醒。
“怎么不叫我。”谢唯摸了摸谢念的头发问。
谢念眨巴着眼睛：“因为爸爸睡得好香。”
“是吗……”谢唯说着眼皮子往下坠。
毕竟连着好几天店里的工作都是繁忙至极，晚上又做年夜饭，还熬夜和谢念看电视打游戏看礼花，但凡上了点年纪的人，都扛不住。
他的手上没了动静儿，呼吸也开始均匀起来。
谢念把爸爸的手放回被子里，把他脖子附近的被子掖掖好，自己也钻回被窝里。
哪里都不用去，哪里都可以不去，就这样，这样就，特别好。
谢念望着渐渐睡去的谢唯，如此想着。
错过了大年初一的游园会，不能错过正月十五的灯展了。
“灯展，其实应该叫灯会，是一种古老的名俗文化。是由官方举办的大型灯饰展览活动。在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民间有观赏花灯的习俗。造型别致，样式繁多，且不同年份不同属相的灯笼尤为出彩。”
谢念说道。
谢唯给他穿好外套，带好帽子：“等下看到了就知道什么样子了。不用查资料了。”
“哦。”谢念回道，从爸爸手里拿过他的帽子踮起脚来小大人似的，要给他戴。
谢唯只好弯下腰来。
两人手牵手出了门，家里的灯自然而然地灭了。
虽然是县城，却是别具一格的有趣。
谢念拉着爸爸的手，沿途是各色的灯饰。有腾飞的金龙，翩跹的金凤。还有彩灯做成的各种鲜花，一小把一小把的，装上电池就能亮，惹得一众小孩儿围在小摊贩前缠着父母要花灯。
“爸爸，有向日葵诶。”谢念指着摊子上的电子花灯冲谢唯说。
“念念想要啊。”
“想。”
彩灯做成的向日葵栩栩如生，中间是褐色的籽儿，旁边是黄色的花瓣。
谢念举着亮晶晶的向日葵，他的眼里只有这朵盛开的向日葵，周遭的一切仿佛失了颜色。
“这么喜欢啊。”谢唯瞧他的样子，笑着问他。
“嗯！”谢念眯着眼睛笑，谢唯却觉得这笑容胜过世上所有的向日葵，那般明媚。
彼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周围各式各样的花灯五颜六色的，太漂亮了。周围的群众不停地发出赞叹。
“妈妈，我也要举在手里的彩灯！”
谢念更是骄傲得不行，把向日葵举得更高，仿佛天上有太阳。
“看着路，等下摔了。”谢唯在后面无奈地提醒。
“你也看看周围，这个回家了还能看。”谢唯只好把谢念手里的向日葵接过来，关了电收进包里，“给你装着，回家了慢慢看。先看看灯会。”
“哦。”谢念应和着，来牵谢唯的手。
“你看那个白天鹅，是不是很漂亮。”
“爸爸，那是蓝色的。”
“不重要，反正他是天鹅。”
“哦。”
谢念和谢唯拉着手，从一片红桃绿柳流动到另一片金碧辉煌，他们这就样随着人流向前缓慢移动。
时光啊，这一刻多美，能不能流逝地慢一些，再慢一些。让他们的手牢牢地牵着，像世上万千相爱的人一样，在美轮美奂的背景里感受幸福，感受快乐。
“爸爸，抱。”谢念冲着谢唯张开双手。
谢唯没有犹豫就把人抱了起来：“几岁了呀，还要人抱。”
谢念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爸爸说我几岁就几岁了。”
“那就永远十四岁吧。”做我永远不会枯萎的向日葵。谢唯笑着想。
“哇，比资料上说的还好看。”
“是吧。”谢唯给他调整歪掉的帽子，“前面还有更好看的。”
他们走过腾飞而去的金龙，走过旋转飞翔的金凤，被雄壮威猛的关公惊艳，也被亭亭玉立的美娇娘吸引目光。
谢唯抱着谢念，走到了灯会终点。
终点处是一弯溪流。
祝福花灯是每年大家最喜欢的活动之一。上游的人写好花灯，顺流而下。下游的寺庙接过花灯，置于寺内。有情人写终成眷属，学子们求学业有成。虽凡尘俗子，但宁静温暖。
“念念要不要写一个花灯。”
“要！”
谢唯把人放下来，十四岁的孩子，抱了三分钟就累不不行。
“念念要写什么？”
“爸爸要写什么？”谢念转着眼珠问。
“不告诉你。”
“那我也不告诉爸爸。”
两个人取了纸花灯，用毛笔在上面写字。
谢念写的歪歪扭扭还不让人看，却要偷瞄谢唯的花灯。
谢唯好笑，写完后拿给谢念看：“给你看。”
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愿我的宝贝念念一生平安。
谢念咳嗽了两声，把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花灯拿出来：爸爸最爱我。
谢唯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
“爸爸！”谢念把花灯藏到身后去。
“好吧，不笑你了。”
“两位，需要照相服务吗，立拍立得，保证清晰，保证高品质。”
夜市上推销拍立得的小商贩凑过来：“大年初一这么值得纪念的日来，来一张怎么样，孩子长得很快的，过几年就不是这个模样了。”
两个听完都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要吗？”谢唯转头问谢念。
“要！”谢念洋溢着笑脸。
两个站在五彩缤纷的花灯前。他们把这一刻的自己留在了相片上。
“看镜头，茄子。”
“茄子！”
“茄子。”
“要做最大的！”谢念说道。
“做那么大放不到相册里。”谢唯说。
“我要挂在床头！”
“噗。”谢唯笑出声来，“念念以后还会有别的照片。”
“不要，就要这个！”
男人很快便把照片拿给两人，照片是很大，有a5那么大。
“啊，这么小啊。”
“这是最大的啦。”男人说完就去招揽下一份生意了。
“念念真漂亮。”谢唯指着照片上眯着眼睛笑的男孩夸奖。
“爸爸真帅！”谢念也嘿嘿笑着。
两个人把写好的花灯放入溪水里，花灯顺着溪流漂下去，和众多愿望混在一起，流向寺庙的神明。
谢念双手合十闭上眼睛：愿我的神明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