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二月第三周
二月一来，便是新年。
雪把整个城市都染成了银白，尽管院子里挺拔的青竹依然翠绿无比，却只是万千银色中的一抹绿。
“艾慕。”杨青竹站在家门口冲院子里的人喊，“要不要吃水果。”
姜艾慕捧着雪，头都不回：“不吃。”
“是艾慕喜欢的草莓。”
“等下吃。”
杨青竹看人没有回来的意思，回屋拿了兔帽子出来，走到小人儿身边：“别玩了，回家吧，外面多冷啊。”一边说一边把帽子戴在姜艾慕的头上，“二姑给你带上帽帽，等下感冒了就不好了。”
“嗷。”兔耳朵垂下来，真像一只小小兔子。
杨青竹给姜艾慕带好帽子：“手手冷不冷？”
“不冷。”
“手手都冻红了还不冷。”杨青竹握住小手要给他暖。
“雪要化了。”姜艾慕把手拿开，跑到院子的墙边，把团号的雪球放在另一个雪球上面，用小手给不太圆的雪球修正造型。
“你在做什么呀？”杨青竹走过去蹲下来问他。
“雪人。”
“雪人这么小啊。”那雪人只有小狗那么大。
“大的现在堆。”
杨青竹看着姜艾慕跑到院子里雪多的地方，先团了一个小的雪球，然后放在地上滚：“这样就能做一个大的雪球了。”
姜艾慕推着雪球过来了。
“我们艾慕这么聪明啊。”杨青竹拍了拍他的头。
“是小爸和爸爸教我的。姜艾慕把雪球推到墙根，又去推下一个。”
“艾慕要做几个雪人呀？”
“要做三个。”姜艾慕又推着一个雪球过来。
杨青竹不再问了，她站在院子里，看姜艾慕来来回回推雪球，然后把他们落在一起，接着又跑回了家里。
“拿了什么呀？”杨青竹问他。
“拿了红萝卜和巧克力。”姜艾慕把红萝卜插进雪人的脸上，“这是鼻子。”接着把巧克力放在雪人脸上眼睛的部位，“这是眼睛，还有嘴巴。”四五个巧克力拼成一个微笑的模样。
“好看吗。”
“好看。”
姜艾慕嘿嘿地笑着。
“巧克力不是艾慕最喜欢吃的吗？这么舍得啊。”杨青竹没想到艾慕会拿巧克力出来，笑着问他。
“就是因为最喜欢，所以要给爸爸和小爸呀。”
杨青竹看着他去捡树枝，给三个雪人插上：“好啦，完成啦。”
姜艾慕笑着对杨青竹介绍：“爸爸，我，小爸。”
“这个家太大了，要是爸爸和小爸也住进来就好啦。”
杨青竹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姜艾慕的头，去牵他的冰凉的手。
“其实我知道，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姜艾慕摸了摸雪人，“小爸也不会住进来。”
他抹了一把脸：“艾慕不哭，爸爸就会回来。艾慕不哭，今晚就能和爸爸一起睡。”
那是四年前的四月十四号，他们许下的约定。
杨青竹蹲下身把姜艾慕抱进怀里：“艾慕，咱们回家吃水果好不好，今天你还没吃水果呢。”
姜艾慕拍在杨青竹的肩膀上抹眼泪，点了点头。
杨青竹拍着他的背，抱着他进了屋。
墙角的三个雪人就站在那里，面带微笑。
杨沐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杨白鹤的车也进了杨家大宅。
杨白鹤从车上下来，看见杨沐站在那里等她。
“大姐。”杨沐欠身示意。
“还知道回来。”杨白鹤看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了。
虽然一心扑在查明真相上，把孩子托付给了两个姐姐。但总还是姜艾慕的爸爸。
“还不快过来。”
两个人穿过院子，到了大宅门口。
打开门，热气迎面而来，驱散了周身的冰冷。
进了屋，穿过长廊就是客厅。
“二姑给艾慕拿了巧克力，草莓味儿的，艾慕吃不吃？”
“不吃。小爸说，饭前不能吃巧克力。”
“艾慕这么听话啊。”杨青竹夸奖他。
“嗯，艾慕是大孩子了。”
杨沐站在拐角处，靠着墙呼吸，却是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
“快走，谁等你吃饭。”杨白鹤洗完手出来，看见杨沐还站在背光的墙边。
“艾慕吃不吃南瓜面面，二姑给你拌点鱼汤。”
“不要鱼汤。”
“艾慕长身体，要多吃有营养的东西。鱼汤里面营养很丰富，对艾慕的身体好。”
“不要。”
“刚才还说自己是大孩子了，大孩子还挑食。”
“大孩子也有不喜欢的食物。”说得还挺有道理。
杨青竹好笑，抬头看见走廊里的杨沐，弯了弯嘴角，冲姜艾慕说：“如果艾慕宝贝吃鱼肉，二姑就让小爸回来陪艾慕睡觉好不好。”
姜艾慕转了转眼睛：“可我给小爸留言了，小爸都没有回复我。”他说得是家里的电话留言，从放寒假的第一天，姜艾慕就给杨沐留言了，那个时候总局还没有放年假。
可所有行政机构已经放假两天了，杨沐还没有回杨家老宅。
杨青竹舀了几勺鱼汤，和米饭拌在一起：“二姑答应艾慕，只要艾慕吃一口鱼汤南瓜面面，小爸马上就回家，好不好。”
小孩子都是会相信的，哪怕真的是一场骗局。他们还怀着无限的真诚和热情。哪怕是如此早慧的姜艾慕。
姜艾慕想了想，半信半疑地凑上去，一口吃掉勺子里的鱼汤，吃完就转头，正看见杨沐站在走廊里。
“小爸！”姜艾慕嘴巴里的东西都没有咽下去就张口叫人，结果米饭呛到了，咳嗽了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还要起身往杨沐的方向去。
“别说话，呛到了吧。”杨沐赶紧走上前，蹲下给姜艾慕拍背，姜艾慕抓着他的手，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杨沐只能安抚道，“别说话，等下更难受了。等你好了，慢慢说。”
姜艾慕咳嗽了一会儿，缓过来后拉着杨沐就往院子里去。
“干什么呀，不吃饭了吗？”杨沐无奈地问他。
杨白鹤还没张口说什么，就被杨青竹的话堵回去了：“艾慕今天做了爸爸的雪人。”
姜艾慕把人带到院子里：“小爸，我今天做了雪人，是我们一家。”
洋洋洒洒的白雪覆盖在雪人身上，细小的树枝被压下去，嘴巴上镶嵌的巧克力也掉了两个，雪人的样子已经和中午不太一样了。
姜艾慕也不管手冷不冷，伸手剥掉雪人身上多余的雪，把树枝摆正，把掉在地上的巧克力捡起来放回原位。
“这是爸爸，这是我，这是小爸。”然后指着雪人的眼睛和嘴巴，“这是我最喜欢吃的巧克力，给爸爸和小爸。”
杨沐望着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雪人，胸口有些疼，嗓子有些涩。
“是我一个人做的哦。”姜艾慕扬起小脸求表扬。
杨沐蹲下身把姜艾慕抱起来，把头埋在姜艾慕的肩膀上：“真棒，我的艾慕宝贝已经会自己做雪人了。”
“因为小爸不来跟我做，所以我就自己做了。”一句话说得杨沐更是眼眶酸涩。
“小爸，我很想你。”姜艾慕回抱他，“一直都很想。”
“我知道。”雪落在姜艾慕的头上，杨沐给他拍去，“小爸都知道。”
“那小爸想我吗。”
杨沐望着他透亮的眼眸：“当然，你是小爸在这世界上，最想……的人。”
最想保护的人，最想爱护的人，最想呵护的人，也是最想说对不起的人。
杨沐张了张口，只有几声气音，他说不出话了，他怕下一秒，眼泪就要掉下来。
“还不快来吃饭，饭要凉了。”杨青竹站在门口，冲院子里的人喊道。
四个人围坐在低矮的被炉桌子前，暖暖和和地吃一顿晚饭。
“要吃鱼。”姜艾慕趴在杨沐的腿上撒娇。
“好。”杨沐夹了一块鱼肚子，小心翼翼地给他挑刺，挑完刺习惯性地放进自己嘴里，咬一咬确定没有刺之后，才用勺子喂到姜艾慕嘴边。
“我已经会自己吐刺啦。”
杨沐愣了愣，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竟不知道该不该喂给孩子。
“啊……”姜艾慕凑过来，吃掉了勺子里的鱼肉，“但是我喜欢小爸给我挑刺。”
“还要吃。”
杨沐又加了一筷子鱼肉，一点一点给姜艾慕挑刺。
“都是大鱼刺，没有那么娇贵。”杨白鹤皱眉头。
杨沐挑好鱼刺，喂到姜艾慕嘴边：“吃吧宝贝。”
“啊呜。”姜艾慕一口就吃掉。
“刚才还不肯吃，爸爸来了就撒娇。你呀。”杨青竹点了点姜艾慕的鼻子。
“还要。”姜艾慕趴在杨沐的大腿上撒娇，“小爸，我还要吃鱼。”
“好。”杨沐又去给他弄。
“六岁了，要自己吃饭了。”杨沐舀了一勺子鱼汤喂他。
“嗷。”姜艾慕满嘴答应着，手里的小飞机都没有放下。
杨沐说归说，还是一勺一勺地喂，一整晚米饭都伴着鱼汤喂完了。
这两个人呀。
姜艾慕吃了一会儿总算吃饱了，拿着小飞机满屋子的跑：“飞机来了飞机来了！滴滴。”
“滴滴是汽车。”
“呜呜。”
“呜呜是火车。”
“火车是什么？”
“就是很多年前的交通工具。”
“呼呼！”
“没有这种车。”
杨白鹤也坐在客厅里，拿着一本书看。难得的，她放任了姜艾慕的顽皮，没有出声提醒。
杨沐一边看他玩，一边吃晚饭，还时不时看看他，怕他摔了。把姜艾慕喂饱了他才有空自己吃饭。
“来了三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喂饭。”杨青竹笑着说，给杨沐到了一杯茶。
杨沐听见杨青竹这么说，回头看她，很是诧异。他看见艾慕撒娇的样子，跟以前是一模一样的，便以为他一直这般孩子气，没想到只是见了自己才这样。
“你呀，送了人就走，不知道那天他哭成什么样子。”杨青竹给杨沐倒了杯水，“小小一个人儿，也不知道哪里来得倔强，大姐说喂他吃点南瓜面面，他不肯，拿着勺子要自己吃。脸上挂的泪珠都掉到饭里了。”
“他……都是自己吃饭吗？”
“那可不，他说，艾慕三岁了，是大孩子了，要自己吃饭了。”
杨沐手里的调羹慢慢摇着，那是他以前跟艾慕说过的话。
原先总觉得孩子不听话，可发现孩子如此听话后，自己却高兴不起来。
大人总以为孩子是听不进去说教的，其实大人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孩子的心里留下痕迹。这痕迹可深可浅，可轻可重。
“睡觉也是自己睡。刚来的时候认床，半夜醒了也不肯来找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又怕黑，站了会儿就哭，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脾气倔，明明知道自己不敢一个人睡，就是不肯低头，非要大半夜在走廊里哭，惹得家里人都睡不着。大姐被吵醒了，出来把他抱回房间，来来回回几个月都没睡好觉。”
这些杨沐都不知道，他一门心思在总局，没想到还有这些故事。
“他这一哭，大姐走廊的灯都不关了，生怕他晚上又起夜，走廊黑，他摔倒了。”
“后来呢。”
“后来啊，折腾了三四个月，总算是习惯了大宅的生活，晚上讲完故事就困了，觉也睡踏实了。”
“小爸，我要吃水果！你给我弄！”姜艾慕在家里跑了一圈，看到客厅里的人还在说话，没有谁走，也没有谁说要走，高兴地不行。
杨沐把人接住，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发：“好，小爸现在给你弄。要吃什么，苹果，橘子，香蕉，还是草莓？”
“你等等，爸爸还没吃完饭呢。”杨青竹无奈地出声提醒。
“没事。”
“什么没事，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像军部出身的人吗？”沙发上的杨白鹤又皱眉。
这臭脾气，就是不能好好说话，还不是心疼弟弟。杨青竹轻笑。
“艾慕听话，爸爸吃完饭再给你洗水果。艾慕是吃饱了，爸爸还饿呀。”杨青竹温声说。
“嗷。”姜艾慕答应着，坐在杨沐怀里不走了。
“你要在这儿等啊。”
抱着姜艾慕杨沐就不能好好吃饭，杨青竹想给他支开。
“先去沙发上玩一会贴纸好不好，等爸爸吃完了你再过来。”
姜艾慕嘴巴一瘪：“不要把我和小爸分开。”
弄得两人都没了话说。
杨沐亲在姜艾慕的额头上：“宝贝，没人能把你和小爸分开。”
好不容易吃完饭，杨沐腿都被姜艾慕坐麻了。
“想吃什么水果。”
“要吃草莓！”
“好，小爸给艾慕洗草莓去。”
杨沐起身去了厨房，艾慕就跟着他后面：“要洗干净哦，上面有农药。”
杨沐俯身又在艾慕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知道了，宝贝。”
晚饭已经收拾干净了，艾慕团坐在沙发上，被喂着草莓，手里的小飞机换成小兔子玩偶了。
“小爸，你看我的舌头，是红色的。”姜艾慕张开嘴，里面还有一堆的草莓块儿。
“好了，快咽下去，等下又噎着了。”
杨沐来大宅吃饭，吃完饭还陪他吃水果，已经九点了都没说要走，姜艾慕特别高兴，什么事情都想跟他分享。
吃完草莓，杨沐收拾干净，看了一眼表。
“小爸，我还想吃苹果。”姜艾慕拉住他的手，把他的视线唤过来。
杨沐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肚子，鼓鼓胀胀的：“它说不想吃了。”
“想吃，艾慕想吃，艾慕还能吃。”姜艾慕抓住杨沐的手，紧紧的，“小爸，艾慕还能吃。”
杨沐看着他，心里哪能不知道这是不想他走。
“艾慕，小爸……”杨沐想找借口，可看着姜艾慕充满恳求的眼睛，他嗓子里很哽，鼻子里很酸，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爸，艾慕再吃一个苹果好不好，就再吃一个苹果，一个小苹果。”姜艾慕抓着杨沐的手看着他，“行吗。”
“艾慕。”杨沐伸手给他理了理前额的碎发，“小爸今天不走，陪艾慕睡觉好不好。”
姜艾慕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小爸说，今天陪艾慕睡觉好……”
“好！”姜艾慕扑进他的怀里。
杨沐抱着怀里的人，安抚地摸着他的头发：“对不起，宝贝。”
“没有，没有对不起。”姜艾慕紧紧地抱住杨沐，“没事的小爸，我都知道。”
六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
到了十点多，杨沐带着艾慕去洗澡。他已经很久没有给艾慕洗过澡了，竟然有些生疏。
“小爸，我自己可以洗头。”姜艾慕撅着小屁股从儿童洗发膏瓶子里挤洗发膏。
他的宝贝艾慕，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杨沐心里又难受了，三年了，他错过了多少和孩子在一起的时光。
“小爸，别哭了，艾慕都不哭了。”
“好。”
两个人折腾了一个小时才出来，浴室里都是雾气。
杨沐把人裹在大型浴巾里，抱进了卧室。
卧室的格局和二十来年前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多了一些儿童玩具和书册。
一个六岁的孩子睡双人床，确实有点孤单。
床头摆着三个老旧的积木小人儿，上面的颜色已经褪去大半了，还有一个木制相框，木头也发黄发黑了。
杨沐给人擦干净，又换上了可爱的兔兔睡衣。
“是大姑给买的。”姜艾慕指着身上的兔兔睡衣说，“大姑送的生日礼物。”
“是吗，真好看。”
杨沐还以为杨白鹤会送一些唐诗宋词，没想到在可爱的姜艾慕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没有温情的大姐也会被折服。
“这是二姑送的。”姜艾慕指着新床单，上面是一个一个胡萝卜和白菜。
“艾慕收到了这么好的生日礼物啊。”
“嗯！”姜艾慕从被子底下拿出一个玩偶来，“这是小爸送的，一直和艾慕睡在一起！”
那是一个有些破旧的兔子玩偶，是姜艾慕出生那一年，他们买的。
虽然已经六年多了，他还是最喜欢这个兔子玩偶，就像最喜欢自己的爸爸们一样。
杨沐把小人儿塞进被窝里：“别着凉了。”
但姜艾慕又从被窝里爬了出来，把床头柜打开。
“小爸，今天讲这个故事可以吗？”他从里面拿出一本童话书。
杨沐一看，还是那本兔子王国的童话书。
“都这么晚了，艾慕不困吗？”杨沐摸着他的头。
姜艾慕已经开始打哈欠了，可他执意要杨沐讲故事。
杨沐跟他商量：“咱们明天再讲可以吗？”
姜艾慕不是很乐意，抱着书噘着嘴。
“小爸也困了，艾慕也困了，我们睡觉好吗？明天早上起来了也能讲。”
“可是明天小爸就走了。”姜艾慕抹眼泪。
他好想在这一会儿把所有和杨沐做过的事都做一遍，好想杨沐抱着他，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好想明天一睁眼看到的就是杨沐的脸。
“对不起宝贝。”杨沐把他整个搂在怀里。
“没有对不起，没有，我都知道的。”
“知道什么？”
“我知道看见我，小爸会想爸爸。我知道的，所以没关系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就不像他了，那时候小爸就会接我回家了，我知道的，我会等的。”
木制相框里是幼儿园毕业的照片，他和姜逢笙手牵着手，照片是姜逢笙的妈妈叶笙拍得。
而里面的姜逢笙和眼前的姜艾慕，非常地像。
小小的孩子以为，父亲不肯接自己回家，是因为没有走出爱人离世的悲痛，以为自己的模样，会成为父亲悲痛的来源，他愿意牺牲自己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只愿父亲早日走出伤痛。
杨沐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不是那样的，不是的。”不能接艾慕回家的原因，永远无法跟孩子讲出口，他只能留着眼泪不断道歉，“对不起，宝贝。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没有的，小爸，艾慕没事的。艾慕是大孩子了。”
杨沐亲在他的脸上：“艾慕，小爸爱你，永远爱你。”
“嗯。”姜艾慕把头埋进杨沐的胸口，“艾慕也永远爱小爸。”
“小爸跟你保证，明天睁开眼，小爸就睡在你身边好不好，小爸不走，就在艾慕身边。”
“真的吗？”
“真的。所以安心睡吧宝贝。”
姜艾慕这才乖乖地躺进被窝里。
杨沐轻轻拍着他：“爱慕爱慕睡着了，老猫来了亲一口。爱慕爱慕睁着眼，老猫来了哇一口。猫来了狗来了，吓得宝宝睡着了。”
“哈哈。”姜艾慕被逗笑了，“小爸。”他又扑进杨沐的怀里。
哪有父母是这么哄孩子睡觉的，杨沐也不知道姜逢笙从哪里学来的这话。
“睡吧宝贝。”他亲在姜艾慕的脸蛋上。
很快怀里人的呼吸就均匀了。
杨沐把通讯器拿出来，意外地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
【鹿：什么时候？】
失踪半年多的鹿终于有信息了，杨沐甚至有点怀疑对面的人不是他。
【鹰：三分四十四。】
【鹿：四零二研究所。】
杨沐这才放下心里，应该是本人。
【鹰：发生什么事了？】
【鹿：两个月后见面说。】
两个月？杨沐想问为什么是这么明确的时间点？但他也不好问太多。
现在已经是一月了，两个月后就是三月底。
【鹿：你什么时候？】意思是问杨沐这边计划什么时候动身。
【鹰：再等等。】
黑市那边还一点儿消息没有，他也没法给鹿一个准确的答案。
姜艾慕翻了个身，可他的手还抓着杨沐的食指，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杨沐给他盖好被子。
姜艾慕已经六岁了，这三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
三年了，杨沐变得沉默寡言，高冷严厉，他带上金边眼镜，好像成为了另一个人，一个不苟言笑，毫无乐趣，一心想着查找真相的机器人。
可回到艾慕身边，他还是那个软言软语的自己。
孩子永远是父母的软肋。
杨沐不知道黑市的信息什么时候来，也许是下个月，也许是后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
当他收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就要前往那个掩埋了真相的地方。
而那之后，他还会回来吗？他还能回来吗？他心里没有底。
四零二是一个怎样的地方，那里又有什么真相？他也不知道。
但他很确定，只要把四零二里的秘密带出来，一切的一切，将一发不可收拾。
杨沐又看了一眼手机，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他才躺了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叹息。庆幸今晚还能陪艾慕睡个好觉，明天还能让他看见自己。还是叹息对方依然没有筹齐装备，他查明真相的路途还十分遥远。
杨沐的心情和感情十分复杂，但那份复杂里总是有一份清明的，就是对姜艾慕无尽的爱。
以及对姜逢笙无尽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