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一月到二月
到家的时候，许舒听见家里传来的钢琴声，和他去年三月在戒律庭第一次听到时一样好听。
他从车里下来，没有直接进家门。
下午三点，正是太阳大的时候，许舒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阳光照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冬天的太阳并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一直坐着不动也是很冷的。
坐了几分钟许舒的手脚就有些发凉了，可他很享受。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沈沉的钢琴了。
那还是九个月前的时候，沈沉刚到戒律庭，没什么朋友，中午午休时，在总庭的休息娱乐室里一个人弹琴。琴声悠扬，吸引了路过的许舒。
许舒睁开眼，春去冬来，他们已经认识十个月了。
这时的琴声和那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从始至终，那个人都关着自己的心门。
阿姨买菜回来，看见许舒坐在院子里，满脸的担心。
“先生哟，这么冷的天，雪都没化呢，怎么能坐院子里啊。”
“没事，没有多冷，等下就进去了。”
阿姨上前去拽人：“嗷呦，这手凉的还不冷，快点进来。”
许舒没办法只好跟着人进了屋。但他没有去打扰弹琴的人，跟着阿姨进了厨房。
阿姨问：“先生怎么今天回来这样早？”
“休几天假。最近有点累。”
阿姨听到这话就满心的担忧。
“先生啊，不能这么熬的呀。”她不同意地批评，“太太睡不着就算了，你也睡不着，这家里不能两个人都倒了。”
许舒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每次阿姨这么叫，他都会笑一下。
“我上个星期一早来，就是你出差的那几天，太太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吓了我一跳。他起身的时候都有点站不稳，肯定是一夜没睡。先生啊，你劝劝太太，天这么冷，就算睡不着也不能坐在院子里啊。现在可是十二月，上周下雪了，虽然下雪没有化雪冷，但冬天诶，冷还是冷的啊。太太自己没事，肚子里的小的可不经折腾。”
不等许舒答复，阿姨接着说：“太太自己折腾也就算了，好嘛，现在你也开始不睡觉了。我今天早上看见你给太太盖毯子，我就知道昨天肯定又折腾了一夜。”
其实说折腾也不算，沈沉并不理他，只是在做自己的事情，看看书，喝喝水，就当身边没有人。
“不要紧，我请假三天，休息休息就好了。”许舒一边洗青椒一边说。这两天沈沉爱吃青椒牛柳，放一把孜然，他一顿能吃一碗米饭，许舒天天让给备着这道菜。
“怎么不要紧，等孩子出生了，你就是想睡个安稳觉都不行了。”
“是吗？”许舒关掉水龙头，听到这个新鲜的话题，他很是期待地问，“孩子是什么样的？”他把青椒放在碗里，又去从冰箱里拿牛肉。
阿姨一说到孩子，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满脸都是爱意：“孩子啊，孩子都是爱哭的。”
“爱哭的？”许舒把冰箱关上，应和着阿姨的话。
“是啊，人是哭着来的嘛。他一出来，小拳头一握，小嘴一瘪，哇哇的，好像谁欠了他几百块钱，来讨债似的。”
“哈哈。”许舒停下手里的工作，笑了出来，“还有呢。”
“还有啊，还有半夜不睡觉。你想睡了他可醒了，你要是不抱着哄，他就给你哭，给你尿床，把你折腾个够够。到了后半夜三四点，他困了睡着了，你才能睡下。”
“这样闹人啊。”许舒却听得很是高兴。
“还有更甚的，晚上一点儿不睡，非要到太阳升起来了，才闭上眼，睡得跟个小猪似的。叫吃饭都不醒。”阿姨说来了兴趣，“说到吃饭，那可是金贵的不行。硬了不行软了不行，烫了不行冷了不行的，需要你舀一勺试试温度，再喂到他嘴里。有时不高兴了还给你吐出来，弄得你满身都是。”
“哈哈。”许舒听得笑出声来，恨不能现在就把那个小讨债鬼抱在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
“有时候发小脾气，哄也不顶用，就是给你哭，哭得嗓子都哑了，让你心疼个够够。”
“孩子都是这样养大的吗？”
“那可不，不会走路的时候要牵着，会走路了要看着，就是长大了也要牵挂着，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到头来，心都不长在自己身上了。他去了哪儿，心就在哪儿。”
“他去了哪儿，心就在哪儿。”许舒感叹，“他长大了，我就老了。”
“那可不嘛，孩子养大了，做父母的能不老吗。日子啊，快着呢。”
书房的音乐停了，许舒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他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他就要做爸爸了。人到中年，原来听到孩子两个字，都会如此向往。
院子里种满了雪白的琼花，夏天的时候无数的蝴蝶蜜蜂会在琼花里翻飞。可惜现在是盛冬，琼花没有开放，蝴蝶没有来。许舒看了半晌，不过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
没关系，再有几个月，他的宝贝就来了，那正是琼花盛开的季节。
要叫什么名字？许小宝？许……豆豆？许舒一边想，一边切青椒。
果不其然一盘青椒牛柳让沈沉吃了一半，许舒很高兴。不怕他挑嘴，就怕他什么也不肯吃。
现在的沈沉已经比几个月前好多了，只要是爱吃的东西，吃得还不错，伴着酸酸甜甜的糖醋里脊也能吃一碗米饭。不过这几天偏爱牛柳，许舒就没给他做。好久没吃了，明天中午换换口味吧。
沈沉晚上睡觉前尤其喜欢吃一点蓝莓，要颗粒饱满的那种才肯吃。许舒特意从商场订购的高级蓝莓，每周送一次货到家里，挑出来好的给沈沉洗一碗，其他的自己慢慢吃掉。
阿姨看了就说：“先生啊，这么爱太太的，我老婆子一辈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太太好福气啊。”
听过omega尽心尽力照顾alpha的，alpha为omega洗手作羹汤的阿姨还是第一次见。而且还是这般用心，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他他面前。
许舒只是笑，没有说话。因为也许沈沉本人，不过是囚禁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主人奉上的精美的一日三餐，他想要的，不过是自由。和真相。
“哎呀，等太太生了孩子，脾气就消了，那时候抱着孩子出去，和别人家的一对比，就知道先生的好了。”阿姨以为许舒是因为太太总发脾气，两个人的关系才有点远，所以安慰着许舒，“不要担心，怀孕期间都是大脾气的，我年轻的时候，脾气也大。总觉得自己受了气，人家怀孕都是前面后面跟着伺候，我就是一个人在家，也没人问我，反正就是各种的不舒坦。五个月的时候不叫我家那口子进家门，让他在门外坐了一夜。”阿姨说着说着都笑了，“后来我才知道，别人过得还不如我呢。”
许舒听了笑：“您也有年轻的时候。”
“那可不，我年轻的时候，可比太太能折腾多了。”
“所以呀，先生你不要叹气。太太怀孕不容易，十月怀胎，什么都干不成，哪儿都去不了，想玩玩手机害怕伤到孩子，连电视都不敢多看。你算算，十个月，哪有不生气的，太太既不发火也不闹腾，这都算脾气好的。等孩子生下来，太太舒坦了，到时候一对比，天下哪有比先生更好的丈夫。”
“是吗。”
“那当然了，反正我老婆子没见过。”
舒服把蓝莓洗好，放在小碗里，准备送上楼。
他们还有未来么。许舒不知道。
他敲了敲门，门里的人正在看一本书，没有理会他。三下之后他推门进去了。
沈沉在看一本风景杂志，是许舒上周刚买的。
居家几个月，沈沉没别的事情干，养成了看书的习惯，特别是睡前，不看一会儿书都睡不着。
许舒把蓝莓放在床头：“吃点儿吧，今天是不是还没吃水果。”
沈沉翻着杂志，并不回应他。
许舒坐在床边，伸手把人拉在怀里：“喂你吃好不好。”
沈沉还是不理会他，许舒把碗端起来，拿起一颗蓝莓喂到沈沉嘴边。对方不肯吃。
“吃吧，没几颗。”许舒用了点力，把蓝莓塞进沈沉的嘴里，蓝色的汁液流了一手。沈沉被按着嘴巴，没办法只好吃了下去。
许舒请了假，沈沉的睡眠反倒好多了。吃了蓝莓看了会儿书就睡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里多了他的信息素，让沈沉和肚子里的孩子感到很安心，沈沉的信息素分泌也正常了很多。
沈沉的作息正常了，许舒也能睡个好觉，人的气色就好了不少。
阿姨看了也高兴：“我就说哄哄就好了嘛，两个人一起熬夜可还行。”
许舒没有反驳阿姨的话，依旧尽心尽力为沈沉准备一日三餐和水果。
一年很快到了头，二月一号那天，天空中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预示着新年即将到来。
“年假怎么还不来啊，我快要不行了。”omega女生趴在桌子上，手里还握着文件。
“喝点奶茶续命吧，就剩一天了。”
“一天？你知道明天是什么吗，是六个小时，六个小时啊。一分钟我也不想干了。”
另一个庭员笑了：“你想想四合联会的时候……”
“呕……”omega女生做了个吐的动作，“我不想想起来，那是噩梦。”
“这不就对了。比起四合联会，这都是小场面。”庭员拍了拍她的肩膀，“知足常乐吧。”
哪里都在做年终总结，一贯休闲的戒律庭也要在最后一天开六个小时的年终总结会议。
第二天的时候，大家是又兴奋又颓废。兴奋今天就能放假了，颓废是还有六个小时。
“就六个小时，撑一撑。下班了我带你去吃香辣虾。”beta男生抱着自己的女朋友安慰。
“呕……”
“噗。”beta男生拍着她的后背，“等下别人以为你怀孕了。”
“你可给我滚|蛋吧。”omega女生挥了下手。
看见张溪抱着文件过来，两个人分开了，互相看了看就进了会议室。
会议内容是各个部门年内工作报告，问题总结以及预备解决方案，假期值班安排，假期注意事项，没有什么特别难的内容，就是繁杂和冗长。
“今年的工作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散会后大家便可以下班了。这一年，辛苦了。祝大家过一个好年。”许舒鞠了一躬，“来年也请多指教。”
众人互相道别，陆陆续续从会议室出去。
许舒回到办公室，整理着自己一年的工作内容，一张纸从众多文件中露了出来。
【关于戒律庭庭长许舒无故请假的批评和惩罚】。
许舒只看了一眼题目，并没有详细阅读惩罚是什么，就把这张纸和其他文件整合了起来，锁进了柜子。
因为放假，整个总庭都洋溢着快乐的氛围。
许舒是直到人走完了，六点多才从办公司里出来的。
“许庭长，您辛苦了。”值班的外联处庭员跟他打招呼。
“你才是，还要值班，辛苦了。”许舒冲他鞠躬。
“哎呦，您这是客气，这是外联处的工作。”见许舒很客气，对方也客气地鞠躬。
许舒开着车，天上又开始飘起白雪。
“先生，你需要点什么。”
许舒到了上次的那家店。
“这个是新到的，婴儿帽，纯棉的。”
许舒摸着上面的小鸡模样的花纹，他的宝宝是个酉鸡，是不是一生下来就会像只小鸡仔儿一样叽叽喳喳叫着找妈妈。他想着想着笑了出来。
“还有配套的小衣服小裤子，从刚出生到一岁的，一共三套。”
“包起来吧。”
“还有婴儿玩具，床上挂坠，饮食一套的。”
“都包起来。”
“好的。”售货员高兴地做记录，“还是上次那个地址是吗。”
许舒到家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下得很大了。
“太太呢。”
“一直在屋里。下午倒是弹了会琴，四点多的时候好像累了，上去歇着了。您要去叫吗，晚饭还要一会儿。”
“等会儿吧。”许舒跟着阿姨进了厨房。
阿姨一边剥毛豆，一边对洗西蓝花的许舒说：“先生啊，太太昨天跟我说想吃麻辣虾。让我不要跟你说，我偷偷跟你说啊，不过为什么太太不让跟你说啊。”
许舒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我知道了，等下就去买。今晚吃吧。”
阿姨有点摸不着头脑：“太太为什么不让跟你说啊。”
大概是因为吃那顿饭的时候，他们的关系还那么好。可现在，竟是物是人非了。
“没什么，我怕他吃辣多了不舒服。”
“这样啊。”
晚餐上，沈沉如愿吃到了麻辣小龙虾。可是虾拿上来的时候，已经全部剥好了。沈沉没有去看许舒的脸，自顾自地吃了顿晚饭。
“太太吃了想吃的还不高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难哄的人。先生以后可有的苦头吃了。”大抵也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理不给好脸色的太太，阿姨嘟囔着离开了。
可许舒没有不高兴，沈沉吃了满满一碗饭，他还是挺高兴的，尽管对方一句话没说就回卧室了。
是夜。直到屋里的人睡着了，许舒才推开卧室的门。
窗帘还是琼花，床单也是琼花，琼花之中躺着他心爱的人。
只可惜，他爱的人，不是他的爱人。
许舒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坐在了沈沉的旁边。
他看着床上的人，看着他的大肚子，这里面装着他即将出世的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大大的肚子里面，是小小的生命。许舒想把耳朵贴在他的肚子上，看能不能听见孩子的心跳，又怕吵醒刚刚睡着的人，他叹了口气，只是把手放了上去。
许舒轻轻摸了摸，里面的宝宝像是感应到了一样，翻了一个身，又踢了肚子一脚。
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孩子，许舒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个幸福的笑容来。
他把手放在沈沉的肚子上，呐呐自语道：“这么娇气，又是不吃这个不吃那个的，又是不肯睡觉的，还没出生就把人折腾个够，肯定是个omega。”
许舒说着说着就笑了，omega好，omega跟爸爸贴心，他就喜欢软软糯糯的omega，会扑在他怀里撒娇的，叫他爸爸的，动不动就哭，需人抱在怀里好好哄一哄才能不掉金豆豆的omega。
他许舒的孩子，定是乖巧听话天真可爱讨人喜欢的。以后带出去了，给他们看见，肯定要东抱抱西抱抱的。他才不许呢，他的宝贝，要一直抱在他怀里，谁都不给抱，一下都不给抱。
他许舒的孩子，定要宠着养。要什么给什么，要多少给多少。以后哪儿个臭小子要是敢招惹，他都要严格把关。
尽管那是格外遥远的未来，但许舒想着想着又笑了出来，希望那一天快点到来，希望那一天……能到来。
“还有三个月。”
还有三个月，他的宝贝就要来到这世上了。
还有三个月，床上的人就要离开他了。
许舒给人掖好单子，在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起身出去了。
黑暗里的人没有睁开眼睛，只是睫毛微微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