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八月第三周到九月第二周
窗帘是厚重绵长的白布，一半都平铺在地上，上面是点点琼花。
而琼花上坐着赤身裸体的人。
“你知道陈辰是谁吗。”许舒问道。
坐在窗帘上的人没有说话。
“陈辰，二十六岁，毕业于文理综合学院，性格内向，相貌尚佳，成绩优异。”
“这些，都是你查得到的。”
“那么陈辰，究竟是谁呢？”
许舒顿了顿，似乎是在给地上的人坦白机会，又似乎在做揭开遮羞布的思想斗争。
“陈辰，军部一部副部长王烨的私生子，和某个不知名的女人生的，是王家不会正式承认的外姓子，是一辈子只能蜗居在角落里的一粒灰尘。可老天开了个玩笑，婚生子王昕虽然不是个到处惹事的二世祖，但也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夸得出口给王家长脸的后辈。而陈辰，在偏远地区劣质教育环境下出生的beta，竟然考上了司法省预备校。很遗憾，他没能去预备校。他的档案被王昕做了手脚，在审查的时候落榜了。可他当真是优秀，虽然去了文理综合学院，年年第一名，还拿到了参加四合运会的推荐名额，在校期间参加了四合运会。这一切让王烨不得不考虑，是否让他进到王家来，给王家撑撑门面。所以毕业后，王烨把他接了回来，给了他戒律庭的工作，如果将来他有进一步的发展，王家是会把他认回去的。”
许舒看着窗户边的人：“他的档案我早就看过了，也是我同意王烨请求的。只可惜，他还是斗不过狠心的哥哥，在盘山公路上出了车祸。你以为王烨不知道吗，但凡有点耳目，这事儿就瞒不住。但毕竟是他儿子动的手，他能怎么样呢。所以他忍了，这件事就那么过去了。”
“可就在众人以为这件事情真的这么过去了的时候，你出现了。顶着陈辰的脸和身份，拿着他的档案来戒律庭报道，着实把王昕吓了一跳。谁都知道你是假冒的，但没人指出来，你觉得是为什么。”许舒顿了顿，给出了答案，“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他们在观察你，等你自己露出马脚来。”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傍晚。
车子翻到在山沟里，里面人已经死去了。
沈沉的车经过那里时，恰巧看见被撞坏的栏杆和浅浅山沟里翻倒的车辆。
沈沉冒着雨查看了车上的人，人刚死去不久，身体还是热的。他身边放着一个皮质袋子，打开一看，居然是身份档案，和戒律庭的合格通知书。
最重要的是，这人的脸和自己，竟有三分像。
“那么个偏远地区的，没身份没背景，凭借自己优秀实力，被他人青眼有加的人，正是你混入戒律庭最好的方法。也许老天都在帮你，这个人的身材比例和你非常接近，甚至和你长得有三分像，你只动了动小手术，就变了成了他。你替他收了尸，以他的身份来了戒律庭。”许舒直视着地上人的眼睛，“我说的有错吗，沈沉？”
沈沉狠狠地看着男人，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你以为你查到的内网资料，戒律庭的资料，那人身边的资料，足够你伪装成另一个人。没错，你是军部预备校高等校毕业的高材生，伪装成另一个人对你来说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可你查不到资料库以外的更现实的真相，白纸黑字上没有的，不堪的真相。而这些真相，才是最可怕的东西。从你第一天来戒律庭起，人力资源管理处处长，外联处处长，秘书处处长，张溪，还有我，都知道你不是他，但他们从来没有揭发过你。他们也在等，等着你自己暴露。”
许舒缓缓出了口气：“你要当我的秘书，我答应你，你要去四合联会，我带你去。我把你放在身边，才能保护你。有我，他们就不会随便动你。但你要去一庭，我不能让你去。你去了一庭，我就保护不了你了。”
“我不要你保护！”沈沉抓着落地窗帘，喊出声来。
“沈沉！你才三十！你要是去了一庭，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把你弄下来，你知不知道接着查下去有多危险？！”
“你说什么？”沈沉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舒，“你再说一遍。”他知道自己在查四零二！
“沈沉，听话，到我身边来，我保护你，好不好。”许舒单膝跪地，向沈沉伸出一只手。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怎么能保住你才重要。”许舒说得满心无奈。
对方没有动作，许舒只好起身去床上拿了件薄毯子，想把人圈住，可对方推着他的手，不肯让他靠近。
“你走……”沈沉哭着说，“我不想看见你。”
许舒还是强硬地把毯子披在陈辰身上：“沈沉，我知道你在查四零二，我不想你继续了。那不是你能触碰的东西。”
“你告诉我，【鹰】是谁，【0101】是谁。”
“你翻我包了？”沈沉难以置信地看着许舒，他一直以为许舒虽然外向不是很正经，但是个好人，没想到，外向不过是许舒隐藏自己的皮，他也是个心思很重的人。
“告诉我，【鹰】是谁，【0101】是谁。”
沈沉抬手就给了许舒一巴掌：“王八蛋！”
沈沉气极了，他拍打着搂着他的许舒：“你走，你走！”
可许舒并不放手：“沈沉，只有我能保护你，我想保护你，你能不能听听我的意见。能不能给我一点儿信任？四个月了，我们在一起四个月了。”许舒看捧他的脸，可那脸上除了泪珠还是泪珠。
我知道你接近我，不过是为了我手上的权利，你要坐着更高，以便有更多的机会查出四零二的真相。可我还是，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你。许舒没有说出这句话，他只是看着沈沉的眼睛，希望把这份爱传递过去。
可惜，怎么可能传递过去呢。
就算在一起一辈子，是不是这人的心里也没有自己的位置，许舒不敢想了。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也要为他想想。”许舒把宽厚的手掌放在沈沉的小腹上。
“你拿孩子威胁我？我现在给把他弄掉！”
许舒把沈沉禁锢住：“沈沉，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孩子。”
“我不要，我不要这个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沈沉的力气再大，也大不过是alpha的许舒，他被死死抱住，痛哭流涕。
过了五分钟，大概也是累了，沈沉不再挣扎了，他被禁锢在许舒的怀里，像一个了无生机的坏玩具。
许舒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摸着他的头：“四零二真的不能再查了，沈沉，放下过去吧。”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查了。”沈沉抬头问他，“四零二里有什么？”
许舒望着他的眼睛，很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有我们都不能接受的事实。”
他没有解释事实是什么，只是起身给沈沉盖好被子：“在你平静之前，先在这里休息吧。”
“你要囚禁我？”
“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我只是想保护你。”
还有他肚子里即将焕发的生命。
“你今天还去啊。”
沈沉举着电话开车门：“是啊，我马上要出门了。你不去吗？要和我一起去吗。”他要开车去四零二研究所接林桦。
他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挺着个大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前两次都是杨沐陪着他一起去的，杨沐不放心他一个人开车一个小时，一般都是选择开车，让他在后座上休息。
“我今天单位有事儿，拖得有点晚了，艾慕还没接，来不及赶到你那边去了。”
“那行吧，我先出门了。”
“九个月了胆子还这么大。”电话里杨沐吐槽沈沉，前几个月也就算了，现在这个阶段，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沈沉笑：“这不是一个月没见爸爸了吗，宝宝想了。”
“是你想吧，宝宝还睡着呢，知道什么呀。”
两个人都笑了。
“行了，路上小心，有什么不舒服了给我打电话。”
“没事儿，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你现在是什么阶段，随时可能不舒服，真让人操心。”杨沐批评他，“拦不住你要去接人，还不能多提醒提醒你吗，新手爸爸？”
沈沉无奈：“知道了，宝宝他干爹。”
“等回来了让艾慕批评你。”
沈沉笑：“快去接你的艾慕宝贝吧。”
沈沉开着车离开了家，去往了四零二研究所，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一去，竟只能回来一个人了。
回忆里的人笑着，说着，伴着优雅动听的钢琴声。突如其来的奔走相告，病毒的扩散，林桦的脸，巨大的爆炸声，谁的哭泣声。一切的一切，都那般模糊不清，捉摸不定。
砰的一声，什么爆裂了，惊醒了梦中人。
沈沉喘着气睁开眼睛，入眼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心脏激烈地跳动，人是再也睡不着了。
他坐了起来，头发散乱在肩头，精干的短发稍稍长了些，原来已经一个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