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五月第四周
杨沐走到红毯尽头，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马克笔，在背景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现在八点二十，他提前入场了，因为他不止是参会人员，也算是后勤人员，为了保证会议高效有序地进行，他和外联处处长是第一批达到会场的。
“多准备一支笔，两支一起拿上来，万一其中一个不好用，有个备份。”
工作人员是总局秘书处的一个新人，工作做的不是很到位，杨沐提醒道。
“是，杨处长。”对方有些拘谨。
“不要紧张，只是递支笔，不会有人难为你的。”杨沐拍了拍小局员的肩膀。
“是。”
“杨处长，请您站在中间，我们要拍照了。”
“好的。”杨沐站回背景板中间。
拍照结束后，按理说杨沐可以进入主会场等候了，但他不是很放心会议的准备工作。
“还有多久到？”
文琪看了一下表：“五分钟。”
“你去门口等着，务必尽快把名牌拿到。”
“是。那名牌摆放？……”文琪的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杨处长，名牌的事情怎么样了？”
杨沐转过身，看见外联处处长正向他走过来，表情不是很好。
杨沐和他今年都是第一次参加四合联会，杨沐出了这样的岔子，如果不能按时完成工作，上头要是怪罪下来，对方也讨不到好。而且本来就是秘书处的失误，对方当然不愿意跟着挨骂了。
“十分抱歉，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杨沐对外联处处长鞠躬道歉。
“哎呀，你就是对下面的人不够严厉，这种错误也是能犯的？”
外联处处长是个快六十的老头，最喜欢的就是教育人。
“我看是欠教育。”
杨沐处在下风，没法反驳，只能欠身表示歉意。
老头教训地差不多了，才拍拍局服去会场其他地方转悠了。
一个六十的老头子，半辈子没干出什么业绩来，哪里来得底气教训三十就当上处长的杨沐，文琪心里替杨沐不平，可就是她手底下的人犯了错才令杨沐挨了骂。
“对不起，处长……”
杨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表：“没什么好道歉的，去工作吧。名牌我找人来放。”
“是。”
杨沐走到会议的准备室，向几个比较清闲的外联处局员发出请求。
“那就麻烦大家了。”杨沐冲帮忙的四五个局员鞠躬。
“杨处长客气了，都是工作。”
几个人来到参会人员会场，开始放置名片。
“小舅，怎么搞的？”杨怡蹭过来，“这不是昨天晚上就应该检查完毕的吗。”
“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谁的问题？”
杨沐看了她一眼：“放名牌去。”
“行……吧。”杨怡耸了耸肩膀，走开了。
会场的座位安排也是有讲究的。主会场呈现一个阶梯教室的样子，每一层的座位都比前一层高出一个台阶。座位分成了五个区域，从左至右依次是戒律庭，司法省，行政局，军部，其他参会人员。行政局坐在正中间，左边是军部，右边是司法省。每个区域内，按照职位高低从前到后依次入座。
之所以说是会场分为五个区域，是因为每个区域之间有一条明显的分界线，就是一米宽的走道。而且每个区域的座位颜色不同，根据每个行政机构徽章的颜色，行政局的坐位是银色的，军部是金色的，司法省是棕色的，戒律庭是白色的。而其他参会者的座位一律是黑色的。
“处长，这是军部的名牌，没有问题了。”
杨沐从文琪的手上接过来：“辛苦了。”
“没有，您才是。”
杨沐把名牌分给杨怡，对文琪说：“其他人到了吗？”
“已经去后勤休息室了。”
“你也过去吧。”
“是。”文琪便走了。
放完名牌的局员们陆陆续续回去后勤休息室，杨沐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九分，尘埃落定。
杨沐呼出一口气，走向了会场入口的签名板。
宽阔的马路上，加长林肯正平稳地行使。
进入行政局总局地界后，道路也宽敞了，建筑物也雄伟了，连消费档次都提升了不止一个挡似的，买瓶奶茶都要五十起步，不愧是政界最有钱的一个机构。
要说四大行政机构，最有钱的就是行政局了。早二三十年前的时候，局长还不是赵岸，是一个已经从位置上退下来的老人。
和他比较的熟悉的一批人，都是有名的投资家，证券商，各式各样的商人。行政局同样参与了很多来钱的投资，和这些人的关系可谓是相当的密切。
因此行政局录用了很多跟他们多多少少有点关系的人，那个时代行政局更有钱，听说连局长办公室的地面都是整块整块的青玉。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
当然这种录用行为也被批判过，行政局只是有钱，并没有内涵，一个行政机构怎么能充满铜臭味，等等。可谁会和钱作对呢，没过多久，也就没人再说了，甚至出现了夸赞行政局投资行为的文章。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甚至，有钱能使磨推鬼。
这人退下来以后，后来上来的人也多和商界有来往，行政局的钱就没有断过。
与此相比，其他机构就显得格外贫穷了。
军部虽然没有行政局那么有钱，但毕竟是执行机构，是受行政局支持的，吃穿用度各个方面都不差，达不到行政局的财大气粗，金碧辉煌，也总有自己的鼓鼓荷包，“小家碧玉”（注1）。
听说戒律庭刚开庭的时候，别说是现在的一整片庭院了，就连入口的大门，都是没有通电的，普通的一个铁门，要关不关的样子，看着就寒酸。连庭员的工资都是两个月一发，以至于流失了一部分人才。
谁让它是最不受待见的“平民”机构呢。
有资本的地方才有人，人活着总要吃饭，哪里的饭好吃哪里的人多，哪里的人多哪里有资本，循环往复，亘古不变的道理。
可就算是这样，低于其他三个机构的戒律庭，也不肯放弃往上走的希望，从一开始的不受待见，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跻身于四大行政机构，拥有参加四合联会权利的，地位。
后座上，穿着清白长衫的许舒倚靠在沙发背上，听张溪汇报今日流程。他旁边的沙发上坐着同样穿着庭服的陈辰。
翻来覆去的内容从一个月前就开始重复了，跟超市里循环播放的背景音乐一样，许舒听得头昏脑涨。他靠在沙发上，摇着手里的团扇，想把嗡嗡地声音驱走似的。
坐在一旁的陈辰倒是格外认真，一边做笔记，一边听。
张溪心里是很不高兴的。按照规定，四大机构的参会人员，必须是副处长级别以上的，每个人仅可以带一个秘书。也就是说，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陈辰是不具备参会资格的。
虽然说秘书们会场是在主会场旁边的一个会场，是通过直播来观看会议内容并做记录的。但人家说了只有一个秘书可以来，自然是把座位都安排地满满的，怎么会多余出来一个呢？确实是有人不带秘书来的，位置会多出来，可规定明确了是一个秘书，许舒这是要违反规定吗。
张溪不是没有问过许舒，只是许舒说了句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张溪也就不好再问。
“大体就是这些了，您需要再详细听哪一部分？”张溪念完流程，问拿着团扇扇风的许舒。
五月底已经有些热了，但还没到开空调的地步，而且许舒这么养生的人，平时烟酒都不沾，更不会贪凉了，一把团扇在手，能过半个夏天。
张溪给他换成过折扇，嫌团扇看起来像小姑娘用的东西。
许舒不理会她，又去买了一把：“团扇怎么了，历史悠久，造型别致。诸葛亮羽扇纶巾，轻轻一摇，妙计恒生。”
“人家用的是你这种扇子吗！”张溪气到跺脚。
“用什么重要吗？”许舒轻摇手里的团扇，“微微屈腕，清风徐来。运筹帷幄，怡然自得。”
这是许舒最喜欢的一把团扇。团扇上绣着一团茂盛的金黄银杏，周围点缀着白色的琼花，扇面用的是高级丝绸，扇柄用的是银杏木。一针一线绣成的扇面，煽动起来，上面的银杏叶和琼花瓣似乎也鲜活了。
怎么看怎么是小姑娘用的东西。
给张溪气得没办法，又劝服不了眼前人，只能由他去了。
许舒笑了笑，冲旁边的人说道：“小陈想着重了解哪一部分？”
陈辰愣了一下，低头道：“都听庭长的。”毕恭毕敬的样子很是讨人喜欢。他似乎总是这样，似受惊小兽，又似十月银杏（注2），腼腆又鲜活，格外诱人。
他没有什么想了解的，他既不发言也不提问，更不在主会场，全国直播也不会上电视，他的工作就是记录，只需要做好秘书的本职工作而已，写写画画的基本工作，他还是会做的，所以他没有什么想特别了解的。
“听我的啊。”许舒摇着团扇说，“听我的，那……就说说百花宴吧。”他冲陈辰眨眨眼。
“庭长！”张溪拿这个什么事儿都随意随便随性的人是一点办法没有，“好歹是出来开会，您上点心。”
“流程翻来覆去每年都一样，没什么好听的。我又不是第一次参加，需要听这么多遍吗。”颇有几分俏皮的感觉，“还是百花宴的鲜花美食比较诱人。”
张溪合上文件夹，无奈道：“庭长，您认真一点吧，老头子们可不好对付，您忘了吗，去年走红毯的时候，连三局的处长都能对您的衣着发表意见。您现在是在别人的底盘上，说话办事都代表着戒律庭，您这么无拘无束是不行的。”说教官张秘书上线，“再说，陈庭员是第一次参加四合联会，难免紧张，需要准备的地方还很多。”
许舒哦了一声：“那你给他讲吧，我要休息休息耳朵。”然后从旁边零食带子拿出一瓶果汁来。
也不知道许舒为什么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四合联会这么重要的会议，居然带了整整一包零食。
“您不要再吃零食了，调整一下情绪和态度！”
“我不吃啊，我就喝几口果汁。”许舒摇了摇手里的果汁，“水都不让人喝啊。”
张溪无奈，不再理许舒，冲陈辰道：“陈庭员，我再给你顺一遍流程和注意事项？还是你有什么需要再了解的地方？”
“那就麻烦你了，再给我顺一遍流程吧。”陈辰点头致谢。其实他并没有什么特别想知道的，他只是不想张溪对着他也发脾气，明着发脾气。
陈辰不傻，自从他成了许舒的另一个秘书后，张溪对他的脸色就一直不是很好的，只不过碍于面子，她也不能对陈辰发脾气。
就比如现在，就算再不满意陈辰，张溪也不能写在脸上，这是四合联会，不是什么其他的戒律庭内部会议，以她的位置能甩个脸色给下面的人看。现在他们都在行政局总局的地盘内，万事都要谨慎，认真，客套，不然新闻稿出来后，被骂的就是戒律庭。
什么领导懒散，秘书脸色差，精神萎靡，戒律庭风貌堪忧，等等。因为去年就是类似的新闻，气得张溪好几天吃不下饭。
车终于开进了行政局的停车场。张溪先下车，车门打开后，站在门口等下许舒下来，一个非常懂礼节守规矩的秘书模样，丝毫没有刚才的脾气。
“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四合联会的出场像电影节。”车门打开，许舒一只脚迈了出去，指着车外不远处的红毯道，“瞧瞧，先走个红毯，到里面儿还要签个名儿，拍照。”
张溪推了推眼镜：“庭长，下车后会各路记者相机，您言行举止需多加注意。您代表的是戒律庭。”她无比正式地再次提醒许舒。
进入会场的红地毯两旁，是新闻记者们，有四大行政机构外联处的人，也有社会各界的人。还有官方现场直播的摄像头，方方面面都能记录下来。
到了里面的那次拍照，是四合联会官方的拍照，做备案用的。
许舒不甚在意，稍微整理了整理自己的长衫，又给陈辰摆正了胸口的白色鹿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去年你也是这么说的！”张溪很气愤，又不敢表现在脸上。
去年她提醒许舒着装要正式，结果他长衫一个扣子都没扣就从车里下来了，颇有一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形象，登上了红毯，被各大媒体肆意评论，说什么的都有。
“明年我也这么说！”
许舒下来的一瞬间，张溪只好把气吞下去了，她不能再发脾气了，不然等下上了红毯忍不住发脾气，就是给人看笑话了。
陈辰看着男人的背影，被两人的对话逗得有点想笑。
“来。”许舒站在车外，冲他伸手，要扶他下来。
“庭长！”张溪控制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要扶陈辰下来，张溪想不明白，这多此一举的行为是还觉得陈辰不够显眼是吗？没看见停车场出口的地方就有人在拍照吗。
许舒牵着人下来，再次给他整理衣服。
“庭长，我自己来就好。”陈辰说。
车门还没有关上，张溪就听见许舒说：“你就在车上等吧。”
“什……么？”一瞬间张溪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庭长，什么？”
“四合联会你已经参加过两次，具体情况你也知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去了也没意思，你就是车里等吧。我给你带了零食和饮料。”
张溪愣怔在原地，她从没有想过，许舒说让她别管了就是真的什么都别管了，连她的位置都要替代掉了。
她说为什么许舒宁可打破规矩也要带陈辰去会议，原来人家根本没想打破规矩，在这儿等着她呢。
张溪咬着嘴唇，不肯回应许舒的话。
“你现在代表的是戒律庭总庭，你知道该怎么做。”许舒没有看她，拉了一把陈辰，两个人就走了，把张溪留在原地。
“庭长！”张溪不大不小地叫了一声，许舒微微停了停脚步，没有回头。
两个人还是走了。
许舒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这个时候说，就是因为在这里，她没有办法闹。周围都是照相机摄像机。
张溪咬着下唇，转过身，几乎是恶狠狠地看着许舒揽着人走上了红毯，直到人进了建筑物，她才钻进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