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四月第四周
日子不快不慢地过着,到了四月底,一切关于三月初抢劫杀人案的信息,都消停了。
或者与其说是外界消停了,不如说是杨沐的内心逐渐平息了焦躁。
因为他知道,已经无法从那起案件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需要新的线索。而黑市的宫铭,也许就是他打开调查四零二新思路的线索。
但可怕的是,议论悄然而生了。
因为发生了新的案件。
“听说了吗,昨天闹市区发生了一起杀人案件。”一个alpha局员端着刚打好的饭,坐在了杨沐的右边。
“什么?什么案件,我家住郊区,贼偏僻。”另一个人立刻表现出兴趣。
“什么闹市区,我听说是酒吧街。”旁边有人接话。
“我听说是夜市。”又有人说。
“……”
说法五花八门。
“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你们猜发生了什么?”
杨沐夹菜的手停了一下。
“快说快说,吊人胃口。”
“说是有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跑,手里拿着刀,满身都是血。吓死人了!”
“真的假的?听起来好吓人啊。”一个omega说道,“当街砍人?疯了吧。”
“谁砍人?进化人?还是古人类?信息说全点儿,听得我难受。”
“不知道。”
“那一带本来就不安全,以前也是案件高发地区,杀人抢劫的常有,不过这次这么明目张胆把人追着跑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仅是追着跑,还把人压在地上,肠子都掏出来了。”又一个局员端着餐盘坐下,听见大家在讨论这件事情,插嘴道。
一个局员半信半疑地说:“真的假的……”
“早上新闻头条上写的啊,还有张照片呢,血呼啦差的老吓人了。”
“多大仇啊……”另一个局员发出难以置信地啧啧声。
“多大仇也不会当街把人肠子掏出来吧……”一个人附和着,做了个呕吐的样子。
“快别说了,我要吃不下了。”
一个局员摆弄着手机:“头条查不到啊,现在的头条是某二线已婚男星,昨夜幽会公司后辈女演员。”
“我早上还查得到信息啊,怎么现在网上都没有了。”那个人摆弄了一下手机给大家看,“你看,早上就在头条这个位置,我截图了。不过没有截详细内容,大概就是我说的那样。”
“还真是,不过现在已经换成了明星出轨的新闻了。搞笑,这玩意儿能上头条?”
“这玩意儿不就是用来商业救急的嘛,习惯就好了。”
“你这是早上吗?你这是凌晨三点,我说你为什么早上一直打哈欠,搞了半天昨晚压根儿没睡。”朋友开玩笑,“二半夜不睡觉,做贼呢你。”
“这是重点吗?说案件说案件。”
怪不得杨沐早上看新闻的时候没有看见,很明显,在事情发酵之前,有人主动把热搜头条给撤下来了。
“我看这事儿不简单,说不定凶手后面有人,你们知道的。”
“把人肠子都掏出来了,就是再有人,杀人也要偿命吧?”
“你们听说过【南湖旅馆三尸案】吗?凶手就是一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一点儿小矛盾,把开旅馆的一家三口全杀了。因为他家里有人,愣是死刑变无期,无期变三十年,三十年变三年。”
“还有某著名预备校的【高校天台藏尸案】,说是残忍地肢解了一个女学生,凶手是当时校长的儿子,后来居然证据不足无罪释放了。”
“啧啧啧,我看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也是这么个东西。”
“谁知道呢,这后面的水,深着呢。”
几个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把往上十几年的惊悚案件说了个遍。
不过是传言夹着夸大其词,听闻夹着瞎编乱造。除了凌晨发生的那个案件外,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杨沐把最后一口豆沙包吃完,端着餐盘放到回收点,离开了食堂。
看来这事情还没完。不过他要去哪里弄详细信息呢?杨沐不禁眯起了眼睛。
戒律庭总庭。
“想吃什么?我这里别的没有,小吃还是有不少的。”许舒给陈辰到了一杯银杏茶,“喝喝看,是不是和你的味道很像。”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陈辰接过精致的小茶杯,抿了一口,有点苦苦的味道。
“是今年的新茶,还不错吧?”
“嗯。”
许舒从抽屉里拿出几包小吃,什么类型的都有,全部打开了散在桌子上:“自己看着吃。”
陈辰握着茶杯,闻着清清苦苦的银杏味道,确实和他脖子后面发出的味道有几分相似。但他的味道里还有银杏果,发涩发苦。这茶到没有很重的苦涩味道,能让人喝得很舒服。
“别客气,吃吃看,不喜欢的话我下次换别的。”
这话说得更暧昧了,好像预定了下次陈辰会来似的。
陈辰伸手拿了一个巧克力棒,剥开放进嘴里,瞬间巧克力的甜味儿就掩盖了银杏茶的苦。
许舒坐在办公椅里,从抽屉里拿出看了一半的小说。
“《第三性征》?”陈辰说道。
“啊,是啊,你也看吗?”许舒问。
“不,我不看,我是听周围的人说得。就是食堂凑在一起聊天的庭员们说得。”
许舒笑了声:“我也是她们给推荐的,说什么入坑不亏。我都看了十几章了也不知道这个作者到底想讲什么。”
“你看他这个文案写的,【把黄土翻出来,尸骨才能见天日。可见天日的时候,又推了人下去。我问自己,到头来,是不是只是个不懂珍惜的……凶手。该用什么去偿还?】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看得我云里雾里的。”
“不过现在这个剧情还是可以的,我还挺期待接下来的发展的。”
“是吗……”
“是啊,我一直在看里面的一对儿配角,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互通心意,看得人着急。”
“是吗……”陈辰又拿起一块小饼干吃,里面加了干果,脆脆的,很好吃。
“她们说一定是相亲相爱在一起,我得赶紧看。”许舒吃着薯片说道,“我一去食堂吃饭她们就拉着我给我剧透,太烦人了。等我看得比她们多了,就去给她们剧透。”
“那如果是悲剧呢?”陈辰抬起头望着窗边的许舒。
许舒翻书的手停了:“活着,本来就是一场悲剧。为一切奔波劳碌,最后获得一片徒劳。也许死亡,才是新的开始。我们都不知道罢了。”然后他又笑了笑,扬了扬手里的书,“书里写得,我照着读得。”
陈辰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地去吃饼干。
许舒过了几秒,从窗边的椅子里起来,走到沙发旁坐下,拍了拍陈辰的头:“吃吧,不要想那么多。”
所以张溪下午一上班,敲门进到许舒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许舒坐在窗边的办公椅里看小说,陈辰躺在沙发上浅眠。他身上还盖着许舒宽大的披风。
这是什么关系已经不言而喻了,可张溪心里面就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庭长,上班了……”张溪看见被吵醒的陈辰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上班了吗?我都没注意时间。”许舒把手里的小说合上。
张溪翻了个白眼,心说您什么时候注意过。
“庭长,我有工作要向您汇报。”意思是无关人等可以退场了。
许舒把小说放进抽屉里:“你说吧。”
张溪看了一眼许舒,有点难以置信的意思,又看了一眼陈辰。
“哦,忘了跟你说了,从今天前,陈庭员就是我的第二个秘书了。以后你们互帮互助。”许舒随意地介绍了一下,好像这件事情跟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不需要做特别说明和提前沟通。
可张溪的心里像堵进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涨得她难受。
别说是在许舒的办公室小憩了,张溪就是多待一会儿,许舒都会找各种理由让她走,以前以为是许舒想要偷懒,不想被她盯着。
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那个特别的人。
陈辰起身,丝毫没有因为在许舒办公室午休被人发现而尴尬,他整理了一下庭服,冲张溪伸出手:“张秘书,请多指教。”
张溪僵硬地握了握。她是第一次听说一个领导可以有两个秘书。
或者陈辰只是挂名而已,实际上还是秘书处的普通秘书。但无论如何,他对许舒来说,都是比自己更特别的人。
张溪的心里很难受。
“你要汇报什么?可以开始汇报了。”经过许舒的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没工夫计较秘书不秘书的事情了。
“庭长,这是刚送来的文件。”张溪把文件放在许舒的桌子上,“三庭说是加急文件,请你马上看。”
文件是三庭中午午休时传送过来的,封面上有红色的【重要,加急】四个大字。
许舒打开文件。
“这是……”许舒看着文件里的内容,不禁皱起眉头,陈辰也是第一次看到许舒这样的表情。
这封文件上面,正是昨天那个死于夜市的人,照片拍得非常清楚,且血腥。
和传言说的一样,这人肠子都被掏出来了,满地都是血。更可怕的是,他的肠子像是被什么吃掉了一部分似的,残缺不全。
“三庭的人说……”张溪又看了一眼陈辰。
“说,有什么说什么。”
“……他们说,昨晚有人把信息放到网上去了,他们凌晨想办法删除了一部分,现在几乎查不到细节了,但是言论控制不了。”
“三庭还说他们庭长一直在处理这件事情,想询问一下您的意思。”张溪说完自己也不太理解,“为什么要说询问一下你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这不是发生在三庭管辖范围内的刑事案件吗,什么叫询问一下您的意思?”
许舒没有回答张溪这个问题:“具体什么情况。”
这份报告是加急做出来的,只有几张照片和尸检报告,以及一些口供。能看得出来事件一出,三庭就即刻做了调查,并且加急做了这份不成熟的报告交到他手里。
“我也是听三庭大致说了一下。大致意思就是,有人持刀杀人,冲进了夜市,杀死了一个游客。场面很血腥,行为很残忍。报案人是夜市的游客,他的口供在资料的第三页。还有一些游客的口供也在上面。我看了一下,他们叙述的情况基本一致。”张溪说道。
许舒翻到第三页,上面如是写着:
“我是和朋友去附近的酒吧街喝酒的,完事儿后逛着夜市准备回家。走到口出附近的时候,突然从旁边的草丛里跑出来一个人,嘴巴里喊着救命救命,一下子就冲进了人群。我当时吓坏了,紧接着他后面也出来一个人,跑得没他快。但是他看见最近的我,突然就转换了目标,举着刀子向我走过来,朋友拔腿就跑了,我当时整个人都下傻了,一下子就坐在地上了。直到他要扑上来我才爬起来往人群里跑。然后我一直跑一直喊杀人了,不敢回头。等我停下来的时候,人群都乱做一团,那个人就按着一个人在地上,拽着他的肠子吃。真的,我没有骗人!当时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看见了!我害怕极了,马上就跑了!然后立马报警给这片区域的管理者戒律庭三庭。”
“我是卖炸鸡的,当时那人就从我摊铺面前跑过去,我吓了一跳,咱这里虽然总说治安一般,但也不至于明目张胆地抢劫吧,谁知道后面出来的人更可怕,他满脸的血,手里举着一把刀子,吓得我当时就把店门给锁上了,几个客人都在我店里避难,可以为我说的话作证。”
“就从我的货摊儿旁边跑过去的,吓得我东西都没管拔腿就跑了!不知道哪儿个狗日的玩意还摸走我两块尚好的玉,诶,你们三庭管不管这个损失啊?”
“我坐在二楼,准备看每天晚上夜市的明景,花灯,但是突然底下传来一大片尖叫声,然后人群涌动,一个人拿着刀子,满身都是血!后来他把另一个人压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是那人的喊叫声,估计另一条街上的人都听得到!”
“真的是吓人!我当时在旁边街道的酒楼里吃饭,这一片都是古建筑,附庸风雅之人常来,隔着条街都听见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
“吃人啊!是真的吃人!那人满脸都是血,把别人的肠子拽出来吃!我看见了!”
“而且非常奇怪的是,他杀的人,不是一开始被追的人。他中途换了个人杀啊。他是不是神经病啊,从医院里跑出来了。”
许舒正襟危坐,把资料完完整整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现场呢?”
“现场已经被控制住了,网上的信息也在控制,尽量删除虚假传言。”
“虚假传言。”许舒笑了一声,“真实的就不删了吗?”
张溪没话说。
“尸体现在在哪?”
“在三庭调查处停尸房。三庭调查处的法医正在做鉴定。”
“凶犯呢?”
“……”
张溪不说话,许舒以为她没听清,抬头看了一眼,又问了一遍:“凶犯呢?”
“也在三庭。”
“身份背景做调查了吗?”
“调查清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
“也就是认证物证俱全,就差审理了是吗。”
听到这个情况,许舒的心放下来了,他听见三庭庭长要询问一下他的意思,他还以为犯人没有抓到,三庭现在焦头烂额。或者犯人的身份很尴尬,不好处理,所以想请许舒出面。
许舒看完文件,合上放在桌上,一个夜市杀人案件,具体情况等审理结束了才能下定论,不过从报告本身来说,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让三庭尽快审理,有什么新的进展再送报告过来。”
“是,庭长。”
张溪的表情很是微妙,一副当讲不当讲的样子。
“怎么了?”许舒看她这幅表情,开口问。
“庭长,这件事可能……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张溪咬着下唇,一脸的难以言喻。
许舒本来已经把报告合上了,听见张溪这么说,又翻开看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那就是还有什么其他的信息,出于一些原因,没有写在报告里。
张溪说:“我来之前接到了三庭庭长的电话,他说是休息时间,所以就打电话给我了。他说……”
许舒的眉头皱了起来:“他说什么?”
“他说,人是抓住了,但生死未定。”
“生死未定?怎么,凶犯受伤了在接受治疗?”
“不是,他……具体的信息我也不清楚,三庭庭长说得很含糊……”张溪自己也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按照原话复述出来,“他说,接下来的话只能让我说给你听。”
张溪又看了一眼陈辰,明里暗里说他是个外人。
许舒看了一眼张溪,又看了一眼陈辰,对着张溪说:“没事。”
张溪可好当着陈辰的面说:“他说,若说人是活着,但心跳呼吸均没有,若说人是死了,但人又能动,真的不知道是死还是活。”
许舒听完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的表情,严肃里透着震惊。
“庭长,好像是科幻片里的……活死人一样。”张溪的表情是难以形容的疑惑,担忧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旁边陈辰的脸色也白了。
“庭长,外联处上个月的工作报告上,说总局外联处联系过戒律庭总庭,问有没有特殊案件,是不是上个月就……”张溪的话没有说完。
许舒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打断她:“可以了,你先下去,这件事情持续关注。其他的话,不要乱说。”
“可是庭长……”
“没有可是,先出去。”
“是……”
张溪看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的陈辰,她真的是搞不懂,自己才是许舒的秘书,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许舒不留下自己商量,反而留下个奇奇怪怪的人。
就算是办公室恋情,工作上这么重大的事情,怎么能留一个处长级别以下的人在场。而且还是陈辰,一个一进入戒律庭就被多方关注的人。
可她又不能改变许舒的决定,只能不服气地咬着下唇出去了。
陈辰看着许舒,后者并没有跟他说案件的事情,反而坐在办公椅里,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陈辰没有打断他的思考,只是静静地看着。
过了几分钟,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许舒拿起了电话。
但是许舒打了两回都没人接听。
一般情况下,按照普通工作流程,跨行政机构的工作联系,是由外联处来做的。在这个什么都需要预约的年代,直接联系其他机构的领导被视为是没有提前量的冒失行为。特别是自身的地位比较低的前提下,比如三庭要找总庭办理什么事情,都是先打电话到外联处的。
两个机构的外联处先互相联系,对于某一项工作先做基础安排。或者需要到另一个机构办理什么事情的当事人,先联系一下目的地的外联处。
但这次许舒没有打电话给总庭外联处,让他们联系三庭外联处,再预约和三庭庭长的电话时间,那样效率实在太低了。很明显三庭的庭长也是这么想的,出事件的特殊性和紧急性,他直接打电话给了张溪。
许舒是直接打给了三庭庭长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正在处理这件事情,但许舒打了两回,办公室电话都没人接。
他只好打给了三庭外联处。接到总庭庭长电话的三庭外联处处长也是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通知你们庭长,三个小时后我要过去,准备更详细的资料给我。”
“许庭长,是要我们庭长准备什么资料?”三庭外联处处长听得一头雾水。
“他知道。”
“……是。”
然后许舒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