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奇迹（四）

    久昼王权绵延千年，这并不意味着社会稳定，或是政权一成不变。恰恰相反，无数战火都起自这所谓的“王权”。单就说现在大殿之上坐着的，把玩国玺也不过七年——一次兼并战争，曾经的忠臣待羽翼丰满后，摇身一变，就谋权篡位的反贼。尘埃落定之时，政权就算完成了一次更迭。

    或许是吸取自己上位时的不耻手段，新“王”即位后就宣布极为严格的“锁国令”：贸易停摆，港口停运，航空停飞，彻底把久昼封锁在了这片大陆上，与世隔绝。

    但久昼也有对获取“国际信息”怀着莫名热情的人群，林伟正是其中之一。

    年近半百，后面的头发勉强能遮住前面的光亮，挺着比孕妇还大的啤酒肚，每天拿皮腰带一束，走起路来，就会看见赘肉在一上一下地抖动。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十多年，早已习惯了平淡的日子。每天唯一的变数，可能就是关店后在小区门口买回来的晚报不一样。

    林伟乐此不疲。

    今天的头版不同寻常，醒目的长标题几乎就是全部有效信息，长篇无关紧要的“时评”足足水了一个版面。简单来说，不过是圣卢西亚联邦举行新政府就职仪式，仪式中突发政变，多名布列塔尼亚军官被击毙——报纸总喜欢把国外描绘成一片乌烟瘴气，动不动就“政变”，小题大做到他对此都见怪不怪了。

    但说不同寻常，是因为晚报竟然没有明确表态而踩一捧一，倒像是采取了中立态度，用词异常谨慎。

    至于原因嘛，可能是当局还没有摸清新政府的性质，也有可能是报上的这位“政变领导者”是一名拥有久昼面孔的布列塔尼亚人。

    久昼血统，布列塔尼亚国籍，帮着圣卢西亚联邦造反，看起来只有二十岁左右，这个人的人生经历还怪丰富的。

    年轻人一身黑色正装，站在台前，单凭一张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强大气场。躺在床上，林伟多看了他两眼，毕竟他也曾梦想“仗剑走天下”，可愈看，就愈是觉得这张面孔熟悉。

    但他从来没有走出过久昼，可能只是因为年轻人的黄皮肤在一群白人之间显眼吧。

    他没有接着深想，随手把报纸扔在一边，合上眼，顿生困意。

    一声尖锐的女人喊叫声在耳边炸响，林伟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只见女人站在床前，腿间夹着拖把，微微颤抖的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份报纸。

    “瞎胡叫什么！……你……你没事吧？”

    女儿身子直接瘫软下来，跌到地上，报纸也从手中飘落。林伟忙把女人搀扶到床上躺好，趿拉着拖鞋要去叫楼下诊所的大夫，女人却已经回过神，指着他脚下，说：“那是诺诺吧？”

    嗯？

    林伟一时没能理解女人的意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脚踩到那份报纸，还是报纸的头版。吓得他猛蹦出去三尺远，像是踩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那份报纸，年轻“政变领导人”的照片上印了一个他的大脚印子。

    诺诺？……陌生而又耳熟的名字，仿佛好久之前在哪儿听过。

    他咀嚼着这个亲切的昵称，忽然脑中一闪——

    许恩诺？！

    林伟尖叫一声。用力把报纸甩飞出去，但已经晚了，那名年轻人的刚毅脸庞同他深处的记忆对上号，往事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女人叫英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而他也是英子的第二任丈夫。两人在各自都有家庭的情况下就开始交往，这在礼教甚严的久昼可不多见。

    英子的前任是一名“士”阶的公职人员，英子父母可能也是看上他这点，奈何这个男人平日里衣冠楚楚，关起门来才暴露本性。不仅酗酒成性，酒后还总爱拿着英子出气，只因怀疑她“外面有野男人”，一连串污言秽语混在拳脚里，一股脑朝她撒过去。英子却只能忍气吞声——身为“庶”阶，她能怎么做？

    整日疲于应付丈夫儿子。她早已对这段婚姻感到绝望，自己也渐渐变得麻木。直到遇到林伟。

    林伟自己做着小生意，经常饱一顿饿一顿，家庭因此不和，也是“庶”阶，所以他对英子有更多的宽容和理解，不会大吼小叫，不会拳打脚踢。两人在一块，有点抱团取暖的意思。

    但不管怎么说，林伟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找回做女人的自信。

    那天林伟约她去市剧院看演出，英子非常自然地带上儿子，没有觉得丝毫不妥。恩诺一开始非常乖巧，一口一个“叔叔好”，与林伟谈起大小事情，气氛相当融洽。就在他自以为可以擦掉一把冷汗的时候，许恩诺悄悄把他叫到一边。

    他看向英子，英子含着笑意点点头。他就放心地跟上许恩诺。

    刚过转角，一个意想不到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