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钟山只隔数重山
张威刚接起电话，听筒里就传来郭洪阳打趣般的笑声：“怎么样，桂疏影泡的茶，味道不错吧？”
“你跟踪我一介草民，有何图谋？行贿这类案子，好像不归你管吧。”张威瞬间明白。
他被利用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郭洪阳在背后怂恿。他想干什么？
郭洪阳哈哈大笑：“你往前开五十米，有个炒鸡店，我在二楼富华厅等你，咱们见面聊。”
“还欠我两顿饭呢，不会说话不算数吧。”
“你就坑我吧……”张威还想说什么，电话已经挂了。
包间里，郭洪阳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旁边还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按照白果县的民俗，谁请客谁坐主位。
还有好事者画出平面图，主陪、副主陪、主宾、副主宾等都一一标示出来，美其名曰酒桌文化。
张威不在意这些东西，很随意地坐在郭洪阳对面。
为了活跃气氛，他开了句玩笑：“郭老兄叫我来，不是鸿门宴吧？”
他觉得最低消费是请客，还可能有更严重的问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第一次，他有种不甘心做待宰羔羊的无奈。
郭洪阳哈哈大笑：“哪能呢。对待兄弟，要像春天般温暖。只有对待敌人，才如严冬般冷酷。”
他看了张威一眼：“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叫公鑫，在纪检一科负责。”
公鑫和张威同时起立，握手，打招呼，落座。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张威心里打鼓，这是要干什么？
真要办自己？
幸好茶叶放在车里，就来个死不认账，看他们能怎么样。
郭洪阳见两人不说话，就没话找话：“这个饭店的特色是地锅老公鸡，我已经点了，还配了几个小菜。两位还要加菜吧，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公鑫撇着嘴：“只要是你请客，就是大锅炖石头，我也啃。跟你这种死抠的人，还敢忌口？”
三个人都笑了。
郭洪阳摇着头：“公鑫，我老郭今天也大方一回。你今天使劲吃，最好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管够。”
“店里的菜，你随便点。只有一个要求，不许剩。”
“那感情好。不过，你不能让人家张经理付钱。咱们是给企业服务的，不能欺负人家。”公鑫用手指敲着桌子，锱铢必较。
“公鑫，你这就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他欠我两顿饭，我让他请客怎么了？”郭洪阳挺起了脖子。
……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张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难道，就是来让他付钱的？
这倒是小事。
不过，张威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几个小菜陆续上桌，张威从车上拿来两瓶白酒。
饭店的酒贵，自己拿实惠。
郭洪阳也不客气，连提三杯。
提酒是白果县的民俗。
一般从主陪开始。
主陪发出一个倡议，如“这杯酒愿兄弟们感情越来越好”，全桌人一起喝。
主陪连提三杯，在白果县叫“三杯美酒敬亲人”。
这时，每人都喝了一两多，微醺。
公鑫切入正题：“张威老弟，老郭一直夸你实在，有担当。今日一见，远甚。老郭的嘴就跟没长舌头一样，太笨。”
郭洪阳想反驳，被公鑫摆手打断：“这次，是我这边接到实名举报，说邓怀远利用岚霭茶楼大肆收受贿赂。我和老郭属于联合办公。”
“我们想找个人打探下情况，可我们的人不好出面。县城，巴掌大的地方，容易被认出来。”
“恰好你找邓怀远办事，老郭就向我推荐，让你去试试水。所以，从你进茶楼开始，我们一直在这里恭候。”
“老弟不要多心。这都是工作。”
“我想问一下，到底里面什么情况，怎么操作的？”
张威愣住了。
这话看似非常真诚，但到底是真是假，无从判断。
万一他说出实情，再被以行贿罪拘了，去哪说理去？
他忽然产生了一丝寒意，如临深渊。
当你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
一不小心，就会跌落下去，万劫不复。
他疑惑地看了一眼郭洪阳，想要个答案。
郭洪阳认真起来：“张老弟，公鑫说的都是实情。你现在算是我们的线人。我们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我已经在档案科给你做了备案。等破了案子，会有费用奖励。”
“其实，你不用怕这怕那，老板要开会表彰的人，我能抹黑吗？我以后在单位还混不混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威信了。
如果两个人真有恶意，就直接把他弄单位去了。
犯罪嫌疑人没有权利一边吃喝，一边受审讯。
他点了点头，把见到邓怀远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公鑫和郭洪阳都做了记录。
公鑫认真地梳理了一下，向张威提出了第一个问题：“你花三万多块钱，买了一盒价值一百元左右的茶叶，有什么证据吗？”
“有发票。”张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发票递给公鑫。
公鑫仔细看了看：“发票和印件都是真的。可是，产品为什么写的是五十箱白酒？”
张威实话实说：“这是桂疏影的建议。她说写白酒好入账。可以走招待费，也可以走员工福利费。逢年过节给员工发酒很普遍，发茶叶有点突兀。”
“这种事，水过无痕才是高手。”
“我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就同意了。”
公鑫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这张发票跟茶叶没有半毛钱关系。”
张威点了点头。
公鑫又提出第二个问题：“从始至终，桂疏影没提到过邓怀远。你买茶叶这件事，跟邓怀远也扯不上关系。”
张威继续点头。
“让张威老弟做证不能行了？”郭洪阳建议。
公鑫摇了摇头：“谈何容易？你们刑事案件要求，重证据不轻信口供。我们也是如此。”
“邓怀远能混到今天这个位置，岂能没点倚仗？这样的案子只能一击毙命。”
“如果模棱两可，非旦狸狐抓不着，还得惹一身味。”
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案子看似一目了然，可中间的链条是断裂的。如隔水美人，看得见却遥不可及。
张威开始钦佩邓怀远了。
电影《天下无贼》里，黎叔说：二十一世纪什么最值钱？人才！
邓怀远就是人才！
这时，郭洪阳忽然来了一句：“张威老弟，其实有一个人，可以把这些东西完美的连接起来。那就是桂疏影。”
“这事儿，只能着落在你的身上了。”
“凭什么呀？”张威不乐意了。
他只是帮忙，怎么还摊派上任务了？
郭洪阳说了一个理由，张威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