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任何时候都能被拥抱
奶奶煮了红薯饭,还炒了个青菜,欧舒漪把烤鸭拆开,把鸭腿给了奶奶,又把鸭翅给了曹涵知。
曹涵知看着她繁忙的动作,觉得她是不是要把合餐制变成分餐制,但奶奶看起来挺开心的,她又什么都没说。
奶奶问她去买了些什么。
曹涵知没有了最开始的疏离,语气平淡,她的声音本来就属于比较清冷的那种,听起来还是凉凉的。
但已经比最开始好很多了。
她说买了一些日用品。
“我们俩一起给您买了一些衣服,想着您该换换新衣服啦。”
她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变得可爱一点。
欧舒漪想说什么被她在桌面下一脚踢到嘘声。
奶奶似乎看出来了什么,眼里闪着泪光,说自己给的钱肯定不够用,待会要去给她拿一点钱。
曹涵知摇摇头:“奶奶,不用给我钱,我自己有钱。”
她想了想什么理由最能被接受,然后说:“奶奶,我成绩很好,学校每年都会有奖学金给我,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些奖学金要怎么用。”
“回了家我才知道,给您买些东西就最合适不过了。”
她还是不习惯用欧舒漪的那种语气助词,类似于“啊,呀,啦”之类的,她只有阴阳怪气的时候才用得习惯。
她的说话语气回到了最初的样子,不刻意带着疏离,也不故意装可爱,冷冷淡淡的,和她的长相一样。
但欧舒漪还是被她的甜言蜜语惊得目瞪口呆。
奶奶转开头去抹了抹眼睛,曹涵知拆了一卷卫生纸,扯了两节去给奶奶擦眼泪。
欧舒漪也凑过来,蹲在地上仰头看奶奶:“奶奶,我们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去试新衣服好不好?姐姐也给我买了,我们俩一起时装秀好不好?”
曹涵知的面部表情有点抽搐。
这都什么哄小孩子的言论。
不过她倒是听说过,哄老人和哄小孩子是差不多的,欧舒漪就给她论证了这一项理论的正确性,奶奶抹了抹眼泪,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
好吧,欧舒漪有两手,是她太自负了。
吃完饭曹涵知去洗了碗,一老一小去换衣服去了,曹涵知把碗翻过来沥水,回二楼看见两个人穿着新衣服等她检阅。
奶奶很期待地看着她,欧舒漪比奶奶活泼多了,直接凑过来问她奶奶穿上新衣服好不好看。
曹涵知予以肯定答复,问:“要不要给你们拍个照?”
欧舒漪点点头:“好啊好啊!我要和奶奶合照!”
奶奶看起来很高兴,曹涵知对准她们按下快门。
她想起来自己在这边手机的使用频率大大下降,连平时喜欢玩的游戏都没怎么玩,来这边她甚至连平板都没带,没怎么看电子产品,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舒服不少,这几天甚至都没戴眼镜。
好几套衣服,拍了好几张照片,曹涵知给奶奶单独拍了几张,想着要不要给亲爹发过去,又迟疑了一下,刚刚洗碗的时候,她妈妈发过来的哭诉语音她还没回。
她没发过去。
她现在心情很好,而等会心情肯定会败掉,所以她暂时还不想回母亲的消息,因为母亲肯定会跟她打电话哭诉,这一哭诉说不定就是一个晚上。
她的欢乐还没过去,麻烦就追着来了。
何必秒回呢?反正她的父母对她的关心也是时有时无,不必在意那么多。
拍完照曹涵知给欧舒漪全发了过去。
欧舒漪把她按着和奶奶坐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奶奶笑得开心,曹涵知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想笑时没来得及,快门已经按下。
于是又再拍了一张,曹涵知发现自己笑得很勉强,还是不如第一张,于是没继续拍下去,催奶奶去洗澡睡觉。
她转头对欧舒漪说:“今晚不学习了,回去早点睡觉,明天九点开始上课,不要迟到了。”
欧舒漪点点头,看着奶奶一步一步走进浴室,她抓住曹涵知的手问她:“姐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明明是疑问句,却是笃定的,她就是知道曹涵知不开心了,但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曹涵知嗯了一声。
欧舒漪凑得更近,问她:“为什么?”
语气里全是担心。
曹涵知依旧不习惯和人凑得这么近,她把欧舒漪的头按回去:“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等我知道了再告诉你。”
欧舒漪能把他们家的事情直接摆出来说,是因为欧舒漪不在乎这些,她心里没有什么秘密,没有什么糟心事,什么都能摆在明面上,甚至也可能是因为人尽皆知,只是曹涵知不知道。
但曹涵知不是这种人,她不太喜欢家丑外扬,尤其是还没有盖棺定论的事情。家里的破事,奶奶都还不知道,曹涵知没打算把事情说出来,更何况母亲的哭诉太过惨烈,她现在都不确定,她那个爹究竟干了什么事。
这么多年了,横竖跳不出那个大框架的。
欧舒漪被推了回去,有点委屈,但很快把委屈收拾好了,站直了对曹涵知张开双手。
曹涵知问她:“你干嘛?”
欧舒漪没被抱住,更委屈了,噘着嘴给自己找补:“就是告诉你,如果你任何时候需要拥抱,都可以来抱我,现在也可以。”
曹涵知轻哼了一声:“知道了,回去休息吧。”
她说:“需要你的时候我会自己来找你的。”
她还不太习惯和人肢体接触。
但她设想了一下,如果被欧舒漪抱住,应该也不会感到厌恶的。
欧舒漪很元气地嗯了一声,头也很用力地点了点。
曹涵知拿了衣服去楼下的浴室洗了澡,出来的时候和在刷牙的欧舒漪遇上了,欧舒漪看见她穿着睡衣说:“你睡衣上的小熊真可爱。”
曹涵知说:“现在觉得长我这样的人也能抱玩偶熊睡觉了?”
她在调侃欧舒漪。
欧舒漪竖起大拇指,点点头:“很适配。”
欧舒漪是真的喜欢老头背心,睡觉必穿。
里面又是空空荡荡的,幸好这里就她们两家,只有她们三个人,村里治安不错,村长管得好,没有什么疯子之类的扰乱秩序。
欧舒漪的落落大方是这片沃土养出来的。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母亲。
曹涵知的父亲也是这样一片沃土养出来的,怎么就成了人渣,她也想不明白。
曹涵知躺在床上的时候想,或许环境是一方面,但人才是最根本的方面。
想到这里曹涵知点开了和母亲的对话框,开始安慰她。
父亲出轨的事情是在她高考前就发生了的,她的父母简直把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这句话刻进家规里。
别人父母就算有什么矛盾,都会等着孩子高考完再说,他们俩不这样想,非得摊在曹涵知面前,让她评评理,说她成绩最好,脑子最灵光,应该最清楚这些。
曹涵知能说什么?她说自己的自主招生名额被老师抢去送人情了,转头一看父母吵得鸡飞狗跳,偌大的家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于是她转头走上高考的独木桥。
刚走下独木桥没多久,父母好像又和好了,她听从妈妈的意见来到奶奶家过这个暑假,还有一点给他们腾出来二人世界的空间的意思。
现在才几天啊,又干起来了。
曹涵知心累得很,她的高考成绩还有几天就要出来了,没有人关心这个,只有她自己有着无尽的压力,她的妈妈还让她给别人上课,一看见试卷她都能想起来自己的高考题。
只是欧舒漪太吸引人眼球了,才让她转移走了注意力,和欧舒漪的交流是舒服的,总好过那个大男子主义的父亲和控制欲极强的母亲。
高考的时候父亲出轨的事情是半真半假的,一个人说是真的,一个人说是假的,两个人都拿得出来证据,简直比辩论赛还精彩。
曹涵知的母亲给她打了视频电话,曹涵知不知道她的母亲为什么这么喜欢自讨苦吃。
曹涵知经常是面无表情的,她本来长得就冷,不开心的时候脸崩得更紧,脸黑得像是讨债的。她的母亲对她的面部表情表示很受伤,可曹涵知改不过来,因为她妈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往往都没多开心。
母亲哭着说,她爸出轨是真的,那个女人怀孕了,找上门来了。
曹涵知用很嘲讽的语气问:“那孩子真是爸爸的?”
她妈愣在原地:“什么意思?”
他们互相之间的了解真是少得可怜,曹涵知想,如果自己说出来了,就意味着自己在两位大人之间站队了,站队就意味着,他们俩的矛盾要把她扯上去。
她的母亲一定会把她说的话引经据典说给父亲听,最后又把错归咎到她身上。
然后再可耻地和好吗?
曹涵知想了想,偏开头:“我只是求证一下,没什么意思。”
她妈妈盯着她看:“涵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
她能知道什么事,曹涵知冷笑一声:“你们俩我能知道什么事?我不都是被通知的那个吗?让我别管那么多,回去高考,让我回乡下待着,让我给妹妹上课,让我对奶奶好点,不都是你们俩的安排吗?”
妈妈一听不乐意了:“曹涵知,你摸着你的良心说,我们俩亏待过你吗?你的吃穿用度什么时候少过?你回家一趟你爸给你打了多少钱?我给你打过多少钱?别人家给的补习费太低了我还给你翻了一倍。哪里亏待你了?”
只有钱是吧?
曹涵知和她吵过这件事太多次,已经懒得再纠结了,只是点点头:“您说得对。”
不过她不打算轻而易举放过母亲,曹涵知反问她:“在我这里,你和爸爸是你们,那为什么你们要内讧呢?那个孩子究竟是不是爸爸的,你和爸爸为什么会说不清呢?”
“退一万步说那个孩子不是爸爸的,但如果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爸爸的,是不是说明爸爸已经出轨了,那你在哭什么呢?”
“你当初不是哭着说,如果爸爸出轨,你直接砍死他吗?再不然一定会离婚,你在哭什么呢?哭自己逝去的爱情和青春吗?”
“还是说我一句话,让你看到那个孩子不是爸爸的的希望,你就觉得,你们又可以重新开始了?”
曹涵知句句诛心。
她七八岁的时候,父母想要二胎。一天下午,她爸拿着一份体检报告回来抱着她哭,说涵涵对不起,爸爸可能不能给你一个弟弟妹妹了。
曹涵知看不懂那份体检报告乱七八糟的数据,只是听她爸说,是因为他的精子质量太差了,所以怀不上。
曹涵知对弟弟妹妹没什么感觉,她只知道几个月后,妈妈不再热衷于备孕,而是天天乐呵呵地跟着爸爸出去玩,把她丢在家里自己学习。
她十五岁的时候,爸爸拿着一份相似的体检报告给她看,那张脸看起来比之前老了二十岁,低着头说自己还是怀不上孩子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永远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吗?父亲会对自己这么关心?
但那个时候她看得懂的上面的文字和后面意思了,曹涵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她看见那里清清楚楚写着,无法生育。
她的父亲求她保密。
她把体检报告放进碎纸机,看见它变成碎纸,向父亲担保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父亲难道在短短两年内,恢复了生育能力,让那个女人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这什么医学奇迹?这不得轰动全球?
曹涵知不相信。
她不想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她希望她离婚。
不是非得牵扯到孩子才能离婚,只要不忠,甚至只要过得不舒坦都能离婚,到这一步还不愿意离,只能是因为她妈根本没想离,就想着给她爸找理由。
曹涵知都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