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大夫人笑道:“小姑姑,三个月不见,连大嫂都不认得了?”
又上前牵住简明的手,红着眼眶,温柔地说:“瘦了,越发出挑了!”
老太太也反复瞧了两遍大夫人,对简明解释道:“说起来,我倒忘了,你大嫂这段时日虽然药还吃着,但脸色倒是大好了。”
这时候老太太房内的嬷嬷取来椅子。
大夫人告了坐,答道:“这是托老太太的福,我近日得了一个梳洗丫鬟。她在妆容上倒是颇有些心得,所以我身上虽然没力气,但瞧着气色好了些。”
简明喜欢化妆,却一直不得其法,听了这话十分欢喜,“大嫂,你竟然藏了这么个宝贝。我去向你那丫鬟讨教讨教。扬州的妆容跟北边的不同,我在那呆了三个月,回来竟然不会化我们北地的妆了,弄得不伦不类的。”
大夫人掩着嘴笑:“小姑姑若喜欢,我待会让她来拜见你。”
简明摆摆手,从榻上坐起来,用脚找自己的鞋准备下榻,“不用跑来跑去这么麻烦,你现在就带我去找她。”
三夫人跟二夫人自大夫人进来开始,就一直没找到机会开口。
此刻见简明居然要跟大夫人走,俩人对视一眼,鄙夷地撇撇嘴。
不就是个会化妆的小丫鬟吗?
德言容功,容才排第三。哪家大家闺秀会对容貌这么上心的?
三夫人开口劝阻道:“小姑姑,这化妆也不在于一时,那梳洗丫鬟也不会跑。大夫人可刚来,还没跟老太太说两句话呢。”
简明没理她,回头对老太太说:“娘,我不单是瞧那丫鬟的。既然我大侄子被禁了足,我恰好带着礼物去瞧他。再说了,三嫂要跟您说什么婚事,我一个娘子家家的,也不好在旁边听着,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满脸宠溺,挥挥手道:“你高兴去便去,说那么多做什么?你若是瞧着好,让你大嫂把那梳洗丫鬟送你也不算什么,不就是一个丫头嘛!”
简明已经穿好鞋,见她娘放行,高兴地哎了一声。
拉着大夫人的袖子便让她走。
大夫人无奈地笑了笑,向老太太等人行了礼,才被简明拖了去。
-
温青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折腾半天,加上香酥滴螺的五钱银子,还倒欠着简墨二两多。她再也不愿意伺候简墨,只说自己头疼,让天烟又替她顶了一天班。
天烟的墨磨得好,冲茶水的功夫也扎实。
简墨却总觉得她哪里少了点什么,抬头问:“那个叫温青的丫鬟呢?”
天烟伺候简墨那么多天,第一次见简墨主动问话。
惊了一下,忙恭敬回道:“禀世子爷,温青说自己头疼,让奴婢顶她一整天的班。世子爷您是否觉得人手少了?是否需要让奴婢回了月白姐姐,再安排个奴婢值班?”
简墨垂眸,冷漠地摇头:“不用。”
这时候门板被人吱呀推开。
来人没跨进来,声音却先传了进来:“哎哟,我的大侄子儿,你是怎么回事?你亲爱的小姑姑回来了,怎么不想着去见见?”
简墨抬眸,果然瞧见简明站着门口。
她大大地张着胳膊,眼中闪着喜悦的光芒:“来,我的漂亮小哥哥,给你小姑姑抱抱。”
简墨呼地站起来,看清来人后,也欣喜地唤了一声“小姑姑。”
他绕出书案,果然走到简明面前轻轻抱了抱她。
“小姑姑,你好像又矮了。”
简明一听,啐了简墨一口。
然后用手帕掖掖鼻子,红着眼眶道:“呸,是你这傻子又长高了。”
她上前大喇喇坐在简墨坐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听说,我不在家的这几个月,你又闯祸了?又被禁足了?该不会你这小傻子又被人陷害了吧?”
简墨哼了一声,低头没说话。
简明挥着手帕,哎了一声,“你这个脑袋除了显个儿还能干嘛?说了让你离那帮人远一些。跟他们斗,你有几个心眼子?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她拍手让后面跟着的丫鬟上来,指着托盘里的书对简墨笑道:“你猜你小姑姑这次给你带啥回来了?”
简墨伸手取过托盘上的书,一篇一篇地看过去。
越看,脸上的表情越高兴:“《九章算术》《天工开物》《考工记》”
简明抿了口茶,得意地看向简墨难得显露出快活的神色。
但她口中却淡淡道:“你从小性格孤僻,不爱看一些正经书,就爱瞧这些不入流的杂书。这些书有什么用呢?浪费这些功夫,你可不是傻?”
简明虽然口中说他傻,却千辛万苦地替他收罗这些杂书。
简墨是侯府世子,就算不追求仕途经济,也能人生顺遂,就算傻一点又怎么呢?
她乐意对他好,让他一直这么开心着。
简墨已经没空听她在说什么了。
他求知若渴地看起来,一边看,一边伸出手指头默默演算。
简明见他又陷入算术的世界,便放下茶杯,唤起丫鬟,“走吧。咱不这儿讨人嫌了。咱去瞧瞧那个会化妆,会化腐朽为神奇的丫鬟去!”
她到了大夫人屋里头,招来温青上下打量了两番。
发现这丫头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银盘脸,一双圆溜溜的杏眼,长睫毛忽闪忽闪地。虽然长相讨喜,却也瞧不出有多出挑。
简明摇着团扇,问她道:“小丫头,听说你化妆化的好。那姑娘子我考考你,你说我今日这妆容怎么样?”
她拢拢鬓角,对温青强调道:“咱这妆容,特意糅合了扬州跟北地的特色。准备在京中娘子中兴起一股风潮的呢。”
温青抬眸,细细打量这位姑娘子。
简明剃了眉毛,画着弯弯的新月眉,脸上浮着铅粉和胭脂。
这妆容再往好里说,也只能用浮夸来形容。
温青斟酌半天,才道:“姑娘子您的妆容造型是极好的,就是脂粉不太服帖。”
简明听了这话,一拍扇子,深以为然。
“我在扬州住了三个月,回北地后就觉得气候干燥地很。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不?”
温青嗯了一声,“奴婢手头有蜂蜜蛋清杏仁面膜,能迅速补水。若娘子愿意,这就为您敷上。”
简明哪有不愿意的呢。
立刻答应下来,被丫鬟们牵着引到屏风后头去洗漱。
她一面走,一面还问大夫人:“还有什么面膜?面膜是什么宝贝?我倒是要试试。”
大夫人含着笑,“敷完面膜,再让温青给你按摩按摩脸。受用地很。”
这几个人进了内屋后,屋内安静了片刻。
门口站着的丫鬟忽然打起了帘子,禀报道:“大夫人,三夫人院子里的唐嬷嬷来了。”
大夫人正坐在榻上喝药,听了后心里一突,放下药来。
她跟三夫人素来不和,私下里跟她并无来往。今日府中的庶务也已经在前厅处理完了,唐嬷嬷这时候来是作甚?
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召了她进来。
端坐榻上,温柔地看向唐嬷嬷:“唐嬷嬷好久不见,近日身体可安好?”
唐嬷嬷忙敛衽行礼,赔笑道:“托大夫人的福,老奴的身体就跟牛似的。最近大夫人的气色也显见的好了,真是老天保佑,是我们侯府的福气啊。”
两人寒暄片刻,唐嬷嬷才说起来意:“大夫人,过两日就是姑娘子的寿辰了。咱三夫人不是依老太太的命令,承办了这品蟹赏菊的诗会嘛!这几日,咱三夫人别的没干,净操心着这事儿了。已经将大闸蟹、绍兴酒、桂花糕,还有诗会要用的文房四宝都定了下来。列了个清单,请您过目。”
说完,从袖子里取出清单递给大夫人。
大夫人接过来,就着灯光仔细瞧清单上的类目,最后看见总额的时候惊了一惊。
诗会不过是请相熟的几户人家、还有简清简珏的几位同学的。
加上伺候的人,最多不过七八桌酒席,但三夫人给出的预算总额竟然要达五百两银子。
要知道办一场婚宴也不过二、三千两而已!
五百两,可是整座侯府两百号人一个月的嚼用啊!
但大夫人眼中的惊讶仅仅是一闪而过。
她掩饰地笑着,对唐嬷嬷道:“唐嬷嬷,既然老太太让三夫人办这个诗会,这清单其实并不需要我过目,由你们三夫人全权办理就是。”
唐嬷嬷笑道:“咱侯府里头规矩森严,非要您签了字,才能从账房支银子。”
大夫人这才明白,哦了一声:“所以你来找我签字来了。”
她的视线又落到清单上,“既然要我签字,那便是要我担责。既然我担责,只好仔细瞧瞧这清单了。”
她轻轻念出声儿来:“共设八桌,每桌五只公蟹、五只母蟹,公蟹六两,母蟹五两,一只一两银子。一桌三瓶女儿红,每瓶五两。还有天香楼的糕点若干一桌一共三十两,八桌便是二百四十两加上上好的桃记熟宣三刀、徽墨十枚、上好的湖笔,那确实是五百两这个数。”
唐嬷嬷见说,忙陪笑着点头道:“可不是嘛,这都已经是咱三夫人缩了又缩,减了又减才得的这个数。其他的布置,比如说菊花海棠、屏风插件、桌椅布匹,都是拿家里现成的,可省了不少呢。”
大夫人点头附和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难为你们三夫人了。”
又扭头问陶嬷嬷,“我倒记得桃记熟宣一刀是三十两,怎么到这清单上变成五十两了?难不成是行情贵了?”
陶嬷嬷掖着手,笑道:“大夫人您忘记了,我们侯府自己有个书画铺子。三十两是咱们的进货价,并不算利润的,并不是唐嬷嬷写错了。”
大夫人拍了拍脑袋,“瞧我这记性。其实我们有书画铺子,文房四宝可以拿到进货的价格。还有天香楼的糕点酒水,咱们侯府是老主顾了,拿着侯府签单给他们掌柜的,能拿到七折的价格——这么一算,光这两项就能省个一二百两。”
她将清单递给唐嬷嬷,“嬷嬷,如今年景不好,庄子歉收,我们侯府里好多地方都打着饥荒呢。咱们能省则省,这诗会若能降到三百两银子,我便会签字。待会你们将清单重新修改了吧。”
唐嬷嬷一路听下来,脸都绿了。
她哪里不知道这五百两银子大有水分?不过,她以为既然三夫人是第一次办事,大夫人好歹会给一点点面子。哪知大夫人半分面子都不给,就将签单驳了回来。
而且有理有据的,就算闹到老太太面前,也站不住理。
唐嬷嬷抿着嘴唇,强笑着应下:“大夫人真是能干,原来这里头的门道那么深。好,老奴这就去回禀三夫人,再重新算过。”
唐嬷嬷兴兴头头地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陶嬷嬷等她走远,低声对大夫人说道:“大夫人,刚刚咱应该将计就计,将这单子给签了。账房是老太太的人,盘查起来不是能让三夫人吃不了兜着走?咱何必做这个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