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玫瑰膏事件之后,绮霞苑内恢复了平静。
这天天色好,温青打算自己做个胭脂试试,在朱红的指点下,一个人提着篮子去后花园采凤仙花做染料。
侯府的后花园有一片一亩地大小的人工湖。
人工湖呈月牙形,被两座郁郁葱葱的花园包围着。因为清晨气温偏低,湖面上起了一层宛如薄纱一般的白雾,花丛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温青挎着花篮,在木桥上小心地走着。
木桥被薄雾打湿了,加上布鞋的千层底摩擦力不够,直打滑。
渐渐风起吹开薄雾,露出秋天明晃晃却并不耀眼的太阳。
温青瞧见暖杏背着一个篓子从桥那头走来,她挥手招呼道:“暖杏,我对后花园不熟,你可知道哪里有凤仙花?”
暖杏见是她,瞧瞧她的身后,笑了笑,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温青点头,“对,月白姐姐随大夫人去前厅议事了,朱红姐姐跟霁蓝姐姐忙着整理内务。就我一个人闲着,想做一点胭脂。你现在忙不?”
暖杏转过身,让她瞧瞧自己背上的空篓子,“我已经将夫人的衣服送到盥洗院里了。现在倒是闲着,你要找什么花?我陪你?”
温青庆幸道:“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这园子也太大了。你帮我带带路。”
暖杏笑着轻轻哼了一声。
跟着温青走下桥,往对面的花园里走去。
即便是秋天,花园里依旧是草木森森,除了菊花、凤仙、月季之外,还开着一些秋海棠跟桂花。
设计这园林的人,不单胸中有丘壑,且花了十二分的心思。
俩人走了数分钟。
四周一片静谧,除了偶尔的纺织娘的叫声之外,一丝别的声音都没有。
暖杏带着温青走到水边,指着水边的一丛花道:“这不就是你要的凤仙花吗?”
温青靠近,果然看到岸边有一丛开得热闹的绛红色凤仙花。凤仙花临水,因为天气寒冷,水上起着一层薄雾,显得花朵娇俏又鲜润。
温青心中高兴,口中说着谢谢,拿起剪刀去剪一些开透的凤仙放到篮子里。
她剪得兴起,还跟暖杏说:“暖杏,你也来帮我剪呀?”
暖杏走到她身后,蓦然出声,冷冷道:“你的赏银也不分我,我帮你剪花作甚?”
温青听到这话,心里有些诧异,回头去瞧暖杏。
谁知暖杏冲她笑了笑,抬起一脚踢向她。
一阵天旋地转。
等温青反应过来,她已经被踢到湖里去了,湖水冰冷彻骨,顿时将她冷得痛呼出声。
暖杏选了半天,就是选在这个湖水不浅,且有淤泥的地方。
她在岸上,瞧着温青在水里高声呼救,脸上浮起残忍又冰冷的笑。等了片刻,才拔腿就跑,转过花丛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此刻是仲秋的清晨,后花园里哪有其他人呢?
温青喊了一会儿,声音嘶哑,内心渐渐绝望,冷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载沉载浮,意志慢慢昏沉,似乎也感觉不到寒冷了。
眼前景色渐渐模糊,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微弱地呼救:“有没有人”
忽然,岸边的芦苇丛里伸出一个手指头粗细的钓鱼竿,一个冰冷的男声传来,“你还有力气抓着这钓鱼竿子吗?”
温青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睁开眼睛。
眼前一张俊秀的人脸忽明忽暗,仔细辨认,才认出是几日不见的简墨。
“世子,世子爷”
温青虚弱地叫道。
简墨皱眉,“我不会水,你若是不用力抓住这竹竿,神仙也救不了你。”
他冰冷的话语,激起她最后的一点力气。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抓住钓鱼竿。
简墨喊了一声,“用力抓住”,往后拉她。
好在温青跌落的地方离岸近,淤泥深,她只是陷在里头,而不是被冲走。
经过两三分钟的拉扯,温青终于被拉上了岸。
简墨瞧了一眼她,认不出是谁。
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蓑衣盖在她身上,“你是哪个屋里的丫鬟,我去你院子里喊人。”
温青抱着蓑衣瑟瑟发抖,“世世子世子爷,我是前天伺候您的温青。麻烦您,帮我到绮霞苑”
她没说完,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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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醒过来,已经换了中衣躺在一间耳房的榻上。
耳房旁边的正房里传来喧闹声,温青竖着耳朵去听,听到陶嬷嬷的说话声。
“有人亲眼瞧到你从花园的角门里出来!今天早上除了你、温青还有世子爷,没有别的人从后花园里出来。”陶嬷嬷冷哼一声,骂道:“你说不是你推的温青,难不成还是世子爷推的不成?”
暖杏拼命否认,哽咽道:“不是,不是,陶嬷嬷,是温青自己滑下水的。”
温青身上已经暖和多了。
她听到这里按捺不住,从架子上取下外套,披着衣服从耳房里跑了出来。
正房内的榻上坐着大夫人。
陶嬷嬷气得脸色铁青,正数落跪在地上的暖杏。
月白、朱红,一脸忧色地瞧向暖杏。
众人见温青出来,脸上松了一口气,朱红问她:“你醒了?可还头晕?”
温青摇摇头,跪下道:“大夫人,奴婢作证,确确实实是暖杏推奴婢下水的。”
暖杏见温青全须全尾,脸色红润,一切都好好的。
顿时面露仓皇之色,红着眼眶,拼命摇着头否认道:“不是,不是,奴婢跟温青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推她下水,一定是她诬陷奴婢的,请大夫人明鉴!”
温青转向她,气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推我?我不过是让你帮我找凤仙花而已,你不找就不找,干嘛害我性命?这水这么冷,要是生病了,一个不小心是要死人的!”
暖杏拼命否认,泪如雨下。
朱红冷笑一声,“傻丫头,她哪里是为了偷懒不想帮你找凤仙花?不过是有人偷偷许了她银子,让她害你罢了。”
暖杏越加惊慌,声音高了八度,“朱红姐,我素来尊敬你,你怎么能污蔑我?”
朱红哼一声,“我前天晚上亲眼看到你从雨亭后头出来,后来前厅的陈嬷嬷也从那雨亭里出来了。你跟那陈嬷嬷也没什么来往,那天到底在密谋什么?说,那玫瑰膏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一计不成,又来害温青?!”
暖杏一心抵赖,只是摇头叫冤枉。
“大夫人,朱红姐没有证据,只会红口白牙冤枉奴婢,奴婢冤死了!”
陶嬷嬷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冷着脸,却不发一言,看上去似乎也是束手无策。
陶嬷嬷想了想,“去把那陈嬷嬷找来,俩人对对峙!”
没过一会儿,陈嬷嬷来了,见到暖杏在地上跪着。
脸上惊了一惊,随即又镇定下来,恭恭敬敬跟大夫人行了礼。
陶嬷嬷诈她,“陈嬷嬷,暖杏告发你,说你许她银子,让她害大夫人。”
陈嬷嬷是积年阴险狡诈的,怎么会轻易被人诈出来?
她咬死了自己一无所知,说那天是跟暖杏在雨亭里,是说她家里的事。“她娘托我带她几句话了而已,真是冤枉死了。”
陈嬷嬷跟暖杏都一口咬定自己是被冤枉的。
大夫人跟陶嬷嬷没有证据,只是干瞪眼。
就在这时朱红想起什么,凑到大夫人耳边道:“大夫人,温青是世子爷发现的。奴婢想,这时候也只有世子爷能让这贱婢认罪了。”
大夫人本不想让简墨趟这浑水。
但今日这事已经闹开了,若是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怕是没个了局,以后越发没办法整治下人。只好命人叫简墨过来。
过了片刻,简墨便带到了。
大夫人问他:“墨儿,今日是你发现了这温青丫头。你好好想想,可有瞧见她是被人推下去的,还是自己失足滑下去的?”
简墨冷声说,“儿子那时在钓鱼,瞧见一个丫头把另外一个丫头推下去了。”
暖杏深吸一口气,失声大哭,“大夫人,冤枉啊。”
大夫人气得骂她:“给我掌嘴,你是说世子爷特意说个谎来冤枉你吗?”
陶嬷嬷上前啪啪拍了暖杏俩个巴掌。
暖杏脸颊顿时就鼓得高高的,终于闭了嘴。
大夫人又和颜悦色地问简墨,“你可有瞧见,是不是这丫头推她下去的?”
简墨向暖杏看过来,端详片刻,道:“是的。”
暖杏惊得肝胆欲裂,忍着痛又说道:“大夫人,奴婢今日蒙受天大的冤屈。若不能辩解,做了鬼也不得安心。”
大夫人冷笑一声,“我素来以理服人。如今两个人作证指认你,你居然还嘴硬!按你的意思,难道是世子爷跟你个贱婢过不去,非要害你不成?”
暖杏哭道:“世子爷跟奴婢素未蒙面,当然不会故意害奴婢。但是”
她顿了顿,豁出去地说道:“但是我们满府上下,谁都知道世子爷是不认得人的。他不认得人,又怎么知道是奴婢做的?大夫人还要相信他说的话,如何能够服人呢?”
跪着的陈嬷嬷本来见简墨指证,心里也慌了。
但听到这里,心下放松,反而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
其他人看向她,她才抿着唇低下头来。
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暖杏泪流满面,砰砰磕着头,额头都磕出血来,满口都是:“大夫人,奴婢不服!”
不知道的人,还真能心生怜悯,以为别人是冤枉了她。
简墨在一旁冷冷听着,听到这里蓦然道:“你说你不服,那说谎的人是我?”
暖杏本就情绪接近崩溃,见简墨一再认定是她,又惊又怕:
“世子爷,世人都知道您脑子不好,自小认不出人。您死咬着奴婢不放是为什么?奴婢的贱命也是命,您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大夫人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挥手让门口的江嬷嬷进来,“快来人把这胡言乱语的贱婢打出去!”
暖杏情绪已经崩溃,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喊着:“奴婢不服!谁不知道世子爷傻,根本不认得人,怎么能指正奴婢?!”
大夫人大怒,失态地拍着矮榻,“快把这贱婢打死!”
陶嬷嬷忙上去安抚大夫人。
江嬷嬷挥手打了暖杏一个巴掌。
屋里闹成一团乱。
陈嬷嬷见到此情此景,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得往上扬。
她想: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简墨一直冷眼瞧着她们。
在暖杏被拖出门槛时,他忽然出声道:“虽然我不认得你,但我有别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