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此刻屋内并无小厮,只留下简墨一人,穿着淄色的暗纹家居袍,在灯下抄经写字。
灯光下,他身姿挺拔,眉目如画。
瞧这浑身清冷矜贵的气质,怎么也跟愚蠢古怪这四个字沾不上边。
温青欢欢喜喜地将水桶提进屋里。
回身将门掩上,对简墨行礼道:“世子爷,奴婢将您晚上洗漱用的水带来了。就让奴婢伺候您洗漱吧。”
说完,她提着水桶,往屏风后头走。
简墨站起走过来,向她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我自己来。”
温青此时满腔热血,想要好好表现。
避开他的手,殷勤道:“不用不用,这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简墨也不说话,从她手上抢过沉重的木桶,自己转到屏风后头去了。
随后响起洗漱的水声音。
温青呆呆站了一会儿。
又热心地喊了一声,“世子爷,真不用奴婢伺候吗?奴婢会搓背哟!”
除了水声,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屋里只剩下冷风吹得窗棂吱呀吱呀的微响声。
温青站了许久,隐约觉得有一丝凄凉。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温青上前将门打开,见是冷着脸的暖杏带着碳炉子站在门口。
暖杏一面说着“这碳炉子是晚上给世子爷暖茶水用的”,一面走了进来。
她进来后观察四周动静,压着嗓子问:“世子爷在洗澡?”
温青点头。
两人放好碳炉子,躲到耳房内等候简墨差遣。
温青见矮榻上被褥软枕一应俱全,便脱鞋子爬了上去。
还掀开耳房内矮塌上的被子,叫暖杏也上来躺着。
谁知暖杏摇摇头拒绝了:“我穿着外裤呢。”
温青好心劝她:“天这么冷,世子爷待会儿也不见得会叫咱们,难道叫咱们在地上干等?”
暖杏木着脸,依旧摇摇头。
温青只好不管她,靠在迎枕上闭上眼睛休息。
正屋里的洗漱声越来越小,过了一会儿,连灯都熄灭了。
暖杏毕竟年纪小,挨了一会儿冷,抱着身子直跺脚,只好也爬上了榻。
俩人并排盖着被子。
暖杏许久都睡不着,推了推温青,“温青你睡了吗?”
温青闭着眼睛摇摇头,含糊道:“快了。”
暖杏见温青没睡着,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声问道:“温青,我听说刚刚大夫人赏你了?赏的什么?可以让我瞧瞧吗?”
温青迷迷糊糊,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递给她,“喏,你自己看。”
暖杏接过钱袋,将两粒银豆子倒在掌心。
银豆子银光水滑,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芒。
暖杏第一次见这么漂亮的东西,艳慕地端详着,摩挲了很久。
温青闭着眼睛,没有催促她。
温青刚开始也觉得这银豆子稀罕极了。后来又想,以后她要做各种各样的护肤品,美白的、祛斑的、滋润的、抗老的。没有女人会拒绝这些,往后的日子,类似的赏赐怕还多着呢。
而且,她还规划着等攒够本钱,自己做出来卖。
以她的技术加上美妆系统的加持,一定能赚的盆满钵满的。
这两颗银豆,不过是开始而已。
她见暖杏恋恋不舍,就大方地说:“暖杏你要是喜欢,先借你玩两天吧,过两天再还我也可以的。”
暖杏像被针刺到似的,浑身一抖。
她把银豆子又倒回钱袋子里,放到温青眼前,板着脸说:“还给你吧,我不用你借。”
温青不以为意,把钱袋子塞好,安慰道:“你不用羡慕我。咱们大夫人人好,你以后好好做事,她也会赏你的。”
暖杏哼了一声,没再理温青,闭上了双眼。
等温青鼻息声响起,暖杏又悄悄睁开了眼睛。
暖杏知道,自己跟温青是不一样的。
温青有一门好手艺,才来一两天就得了主子们的青眼。可她来大夫人屋里都两年了,从门口扫地的丫鬟做起,两年来也就在大夫人面前混了个熟脸。更别说得什么银豆子了。
可她却急着用钱。
她在京城里有爹娘,有弟弟。
前些天,她娘跟她要钱,说要给她弟弟交启蒙的钱。确实,男子若是连大字都不识一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可一时半会儿,让她上哪找多余的钱呢?
今天早上,她碰到了前厅的陈嬷嬷,陈嬷嬷和蔼可亲地问她,说有个能赚钱的事,问她做不做。虽然她年纪小,也知道陈嬷嬷并不是大夫人这边的人,她不该接茬。
可她太需要银子了。
要不要明日再去找陈嬷嬷,接上她今日的话呢?
暖杏想着这件事儿,翻来覆去到半夜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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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温青将兑好热水的铜盆在架子上放好,一转头,就瞧见简墨穿着中衣去取架子上的外套。
她忙走上前,伸手去牵简墨的衣襟,殷勤着说:“世子爷,让奴婢帮您穿衣服吧。”
简墨撇过脸,忙往后退了半步,“不用,谢谢。”
他脸色消瘦苍白,扇子般的长睫颤了颤,垂着眸子就是不肯瞧她。
温青望着他好似玉雕一般的下颚线,茫然道,“真的不用吗?这也是奴婢该做的事呀。”
简墨摇摇头,飞快穿好衣服,三步两步走到洗脸台边。
温青又热切地上前,帮简墨递牙枝和青盐。
简墨虽然没瞧温青,却好似知道她在盯着她看似的,接过牙枝青盐后,就背过身去了。
温青上赶着问道:“世子爷,需要奴婢帮您梳头吗?”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奴婢做不好,不会扣奴婢的月钱吧?”
简墨脚下迟疑地一顿,摇摇头,这回直接躲到屏风后头去了。
温青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着。
这时门口有人轻轻咳了一声,温青忙转身,原来是大夫人带着陶嬷嬷还有月白朱红等人来了,带着食盒站在门口。
大夫人被陶嬷嬷扶着。
她早起的脸色苍白,表情却和蔼地询问着温青:“世子爷昨晚上睡得可还安稳?有没有起来喝水?”
温青一一回答,再上前将大夫人迎到屋里,在右边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简墨听见动静,从屏风后头走出来,额间碎发湿漉漉地滴着水。
见到大夫人,他绷紧的嘴角似乎松懈了一些,向她行礼道:“见过娘亲。”
大夫人一见他,疲惫的丹凤眼也亮起来似的,含着笑问:“墨儿,你昨晚上在这里住的可习惯?被子薄不薄?丫鬟们伺候地习惯吗?抄了多少页经书了?”
简墨垂着手,语气温润地回答道:“娘,我在这院子里长大,当然是住惯了的——已经抄了十页了。”
大夫人叹口气,“大晚上的,抄那么多做什么?有三十日的时间呢,慢慢抄就是了。”
简墨嗯了一声。
温青在一旁瞧着母慈子孝的画面,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侯府上下都瞧不上简墨。
这位世子爷气质清润,面容俊美,除了不会读书,也挑不出什么其他的错处呀。
就在此时,大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改温和的口气,忽然言语冷了下来,“墨儿,你可知道老太太罚你抄经书的用意?”
简墨抿抿嘴唇,“自然是让我反省,不该喝太多酒,不过——”
他本想说老太太寿宴那天是简珏有意灌他醉的。但想了想,还是把后头的话咽了下去。
大夫人满腹心事,没追问简墨没说出口的话——反正追问了也不能改变现状,还不如开门见山跟他说今天的来意。
“墨儿,昨日昌兴侯府夫人来我家看亲,说的是你弟弟简清的亲事。你奶奶说,你作为嫡长兄没有着落,先说了弟弟的亲事,恐怕外人有闲话传出来。就找了一些好人家的娘子,给你相看相看。过几日便是你小姑姑的生辰,你相中哪位娘子,届时我们便请了这位娘子来。若两方都觉得合适的话,趁你弟弟之前把你的婚事办了,你看如何?”
大夫人说完,对陶嬷嬷使了个眼色。
陶嬷嬷怀里抱着一堆约莫十几个画轴,收到大夫人的示意后,将画轴放到简墨的书桌上。
简墨抿着嘴唇瞧着陶嬷嬷的动作,不发一言。
陶嬷嬷看了眼大夫人,试探性地将其中一个卷轴打开。
简墨沉默片刻,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娘,我不愿成亲。”
大夫人像是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她眼中闪过怒火,勉强按捺下来,“成亲是人伦大事,你为何不愿?”
简墨道:“我不认识她们。”
大夫人气笑了:“我跟你爹定亲之前也不认识,谁家夫妻不是这么来的?再则说,我现在不是介绍给你认识了吗?你先看画像,若是合意了,自然会相看的。”
简墨看向大夫人,似乎也起了一层薄怒,丹凤眼里亮晶晶的:“介绍了我也不认识。娘,您知道我的意思!”
大夫人咬着牙瞪着他,好半晌又忍下来,“我知道你认人是比别人晚些,比别人慢些。但不要紧,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慢慢认啊。娘不着急。”
她对陶嬷嬷抬抬下颚。
陶嬷嬷便打开其中一张画轴,挂在书案对面的灯架上,笑着对简墨介绍道:“世子爷,您瞧瞧这是威远将军家的三娘子,她还会舞孙娘子剑法呢。您瞧瞧,她的脸是不是十分秀丽,跟您十分相称呢。”
简墨视线落在卷轴上。
往上移,先是看见一套女子穿的银色盔甲,盔甲上蓝色的衣袂翻飞。
再是一位女子矫健的身姿,正英姿飒爽地飞舞着一枚宝剑。
从这女子的身段,也能瞧出她有着一张英姿勃勃,富有生气的面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