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长阁集事》
一炷香后,萧柏舟回来了,没瞧见秦以烟,喊了几嗓子,还是没回声,往前边走了数十步,才看见秦以烟蹲在地上,压着身子,一点点看着地上的泥土,目不转睛,一粒土都快被她看出一朵花来了!
萧柏舟走近了,一个向来谨慎的人竟毫无察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萧柏舟轻轻将她耳边散落的头发,往耳后挽了,秦以烟才回神过来!
“可有发现什么?”
“只有这个!”
萧柏舟手上拿去一块湿润的手帕,一看就知道刚刚才洗过,因为萧柏舟另一只手也还湿漉漉的。
秦以烟一下拿过来,上边只有寥寥几笔,写着,“南鸣其端,鸾飞于归!”
“这什么意思?只有此物?没有其他东西?”
秦以烟略显茫然的看着萧柏舟,急需得到一个答案!
萧柏舟抿了抿嘴,他也不太明白,摇摇头。
“我刚刚把整个山谷查看了一番,没有任何容与的踪迹,而且刚刚去看了长冠侯,看不出打斗痕迹!”
“这什么意思?”
秦以烟感觉自己脑袋糊在一起了,第一次感觉动不了脑子了,一出口就是询问、求助,开始有些依赖别人。
“整个仙风谷……都没有打斗痕迹?究竟是何等高手……”
萧柏舟看着秦以烟蹙着眉,半咬着嘴唇,觉得此刻的冥思苦想的秦以烟,竟是如此的可爱,好像这个词,一点也不适合秦以烟,但他竟私心觉得,这就是最可爱的女子,看得竟有些出神。
秦以烟却想着想着,突然站了起来,严肃的看着山谷,又看了看四周被吹动的树木花草,谷外至少还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样子。
突然一朵黄色小花引起了她的注意,轻轻摘了下来,又看了看旁边。
用极淡定从容的语气,慢慢说道:“咱们先回去,慢慢来,一切都要慢慢来,不能急!”
说完,萧柏舟又看到了秦以烟笔挺的背影,踏着沉重的步伐往前走。
每次秦以烟受伤,好像都不需要别人的过于关心,安慰,自己就能治愈好,柳晚依的事是这样,杨天战的事也是这样,容与的事还是这样,或许以前还有更多的事情,只是萧柏舟这时才重视到这个问题,该是经历了多少,才学会自己治愈自己!
回了家后,秦以烟还是那副淡定的样子,连剑的都没碰,竟拿起从来都不喜欢碰的书。
“你随意,若是需要什么,自己去叫小厮寻来!”
“当真不急?”
“慢慢来,急也没有用。”
一下午过去了,又到了傍晚,秦以烟竟安安静静的坐在亭子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没有丝毫乏力,萧柏舟在一旁已经打了好几个哈欠了,连茶都换了几盅子了!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萧柏舟一把秦以烟的书夺了过来,这书,她竟然已经看了大半本了,真是好闲心,一时竟不知道是谁的徒弟了。
“天都快黑了,不要看书了,对眼睛不好!”
秦以烟没有说什么,拿起已经被吹得冰凉的茶,慢吞吞的饮了下去。茶放置一下午,自然会冷,今日的风本就大,尤其是现在的。
“来了!”
秦以烟刚喝下一半,就听见竹叶浮动,哗哗作响。
萧柏舟警觉的站了起来,突然,一个大物从竹林上落了下来,准确说,是摔了下来,因为那“大物”是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光线有些暗了,“稳重”了一下午的秦以烟,还是泄了底,一下窜在萧柏舟身前,定睛一看,竟是两人,一人直愣愣的倒在地上,另一人脑袋恰好倒在那人肚子上。
秦以烟心怀忐忑的连忙看准了那个摔在身上的人,昏迷着,骨瘦如柴,面色在这昏暗的光里白的吓人。
“以烟!”
秦以烟眼睛立马寻到源头,这是熟悉的声音,久违的声音,不是萧柏舟的,不是容与的,而是江守明,躺在最底下的竟是消失了许久许久,被秦以烟怀疑出事了的江守明。
“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萧柏舟连忙弯腰抱起他身上的男子,秦以烟带着哭腔,扶起江守明,这时离那昏迷的近了,才发现居然是容与。
江守明的突然出现让秦以烟一时竟忘记了,容与本就该出现的,只是她几乎差一点认不出容与如今的模样了。
自己反倒有些站不稳,江守明一个反手,费力把住了。
萧柏舟连忙将地上的容与带回房间,还有些着急的唤着大夫。
秦以烟和江守明也一前一后的连忙跑去。
看着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脸色发白,嘴唇还发紫的容与。
秦以烟轻轻握着他的手掌,竟感觉他的手掌跟没有了骨头似的,软趴趴的,都支楞不起来。
“容与,容与?”
无论秦以烟如何唤他,床上男子都毫无知觉,萧柏舟站在一边干着急,既担心容与,又担心秦以烟!
“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师妹……你不要急呀,千万不要乱了阵脚!”
“江先生是在哪寻得他的,这些日子,先生最近又发生了何事,容与他这是怎么了?”
秦以烟一通问题问出来,江守明弓着腰,还是听得认真,一个个问题的回答。
“白日我路过古秦山,被一伙贼人盯上,缠斗时,竟发现马车上有一昏迷的男子,神似那日夜里同姑娘说话的徒弟容与。我拼尽全力,将容与带了回来,最后到了林间,身子卸了力,就摔了下来。”
萧柏舟听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因为一个神似,就将他救了回来,到底是别有心机,还是某人在他心中就是这般重要!
江守明恭敬的站在一边,说完,有些乏力。萧柏舟端去椅子,又递上一杯热茶,说道:“古秦山确实离仙风谷近,说不定那伙贼人就是长冠侯的爪牙!”
秦以烟也同意的点了点头,萧柏舟又说道:
“事不宜迟,你们在此等大夫来看看容与,我看你小晏山的男丁会些棍法,让我领了去,将那伙贼人捉来!”
秦以烟知道应该这么做,她不喜欢依赖别人,以前旁的人对她的好意帮忙她几乎都会拒绝,但是如今,究竟是自己弱了。
一顿窸窸窣窣声响后,萧柏舟出了门,秦以烟和江守明还是守在容与身旁。
“我看先生伤得也重,要不先生先去休息等待会大夫来了,我叫大夫也来给你看看?”
“身上小伤,不碍事,倒是你,我这次回来,见你比以前憔悴了不少,最近受苦了吧?”
秦以烟摇了摇头,眼睛盯着一处出了神。
“是在下护卫不力,竟然消失了这么久,害得姑娘遭受了这么多罪!”
秦以烟心疼的看着眼前人,心中对他的疑问,再次消失得一干二净!
“你万不可再说这些话,我不想身边人对我如此见外!”
江守明头一下就抬了起来,脸上霎时有了气色,浅浅一笑,又担忧的看着容与,说道:
“姑娘可看出容与中的毒了?”
“毒?我瞧着容与是中了蛊!”
江守明心中虽也知道是中了蛊,但还是不忍心揭穿这层窗户纸,怕说出来,秦以烟心中受不住,却没想到她自己却说出来了。
“是,长冠侯的蛊毒同一般的蛊毒可不一样,而且我看容与原先就受了不少的苦,如今又被这般折腾,属实有些让人心惊,不过好在容与底子好,想必没什么大碍!”
江守明有的时候,确实是不太会说话,明明自己怕她担心,不敢说些险话,但是又控制不住自己这张嘴。
“容与气息时有时无,若不是认真看,都不知道他还活着!”
秦以烟苦笑摇摇头,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先生,你还是先下去休息吧,我看你也是劳累了许久了,而且……我也想和容与单独呆会儿,先生……”
江守明立马点了点头,便弓腰出去了。
秦以烟看着容与若有若无的气息,眼角发紫,手脚冰凉,她握着容与的手掌,以前容与的手掌是温热的,虽然她很少握他的手,好像只有在才见他的时候,全身脏兮兮的,眼睛四处打转。
那时秦以烟去牵他,原以为他会怯生,没想到自己扑在自己怀里,把自己新做的衣裳弄得也黑了一团,还主动抓住秦以烟的手掌,那是秦以烟第一次被人牵住手。
说来也是可笑,确实自己不喜欢和旁的人太亲密,也没有亲生的姊妹,那是她第一次被一个她眼中的小娃娃牵手。
可是当初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已经知道去帮师父了,知道去收拾欺负自己师父的人了,但为什么不等等师父呢?为什么老是这么冲动呢?
“容与,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若你这次挺过来了,师父就带你回去蜀中,再也不来此处了……以后你不想练武就不练,想吃什么,我就亲自做……不是还想去蜀中的那个红泉地洞吗?你一好,我就带你去,还叫上阿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去?”
秦以烟的眼泪一滴滴的往下落,声音已经开始颤抖,把容与的被子往他身上又压了压。
“你等着,师父再给你找一床被子来!”
刚刚起身,就看见容与嘴角流出紫色的血。
“容与!容与!大夫!大夫,怎么还没来,来人呀,来个人呀,容与……”
江守明虽被她推去休息,但却没有走远,就站在庭院里,看着那烛光时不时的映在了窗户上,想象着里面人的痛苦,没一会儿,就听见凄惨的苦叫声,连忙推门进去,就看见秦以烟跪在床边,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容与的名字。
江守明步伐颤抖,连忙把无力的秦以烟搀扶起来,马上,外边随即就传来小厮领着大夫跑过来的声音。
秦以烟见状,迅速背身过去,用手帕拭了泪,又转过身来,注视着容与。
来了五六个大夫,是这四周有些名声的。进了屋子,迅速的把了脉,一人摇了摇头,说道:
“看几位打扮想必是江湖人士,那这位小公子中的蛊必定就不是一般的蛊,小人实在才疏学浅,不通晓这些,找不到半点门路!”
“当真毫无法子,怎么可能?”
秦以烟心中已经做好了准备,到了临了,还是接受不了。
“我等不过是普通乡野民医,若是有华佗再世的高人,都不一定救得下来!”
“不,不会的,我徒弟武功底子那么好……怎么可能轻易!”
江守明看秦以烟无助的摇着头,自己也是百般着急。
“各位,当真没有法子吗?若是救得下来,千金酬谢,你们让我干什么,我绝不推脱!”
那说话的大夫无力的摇着头!
一个穿着破洞蓝衣的五十岁的男子略显犹豫的提步上前。
“这位公子中的蛊毒,想必是长冠侯的蛊毒吧!”
江守明这时才注意到这个面容憔悴,一身酒味,穿着破洞的五十岁男子。
“瞧阁下打扮,想必不是普通大夫,不知阁下是?”
江守明这么一问,秦以烟也认真瞧起这个男子,竟然觉得眼熟,她这一生见识的人,最多不过蜀中的人,却怎么也想不起是谁。
“在下不过小小江湖郎中,姓窦!”
“姓窦?你父亲可是毒医窦一野!”
江守明听见秦以烟这么一说,突然也想起了当年医治了千虫毒的高人,如今这蛊毒同那千虫毒虽不同,但说不定也有法子。
“正是,想必你就是当年十分不情愿来我门中学习的秦师妹吧,好久不见,长得越发标致了!”
秦以烟突然想起来,当年在蜀中被强迫去学习毒药,那前辈的儿子就是眼前人,曾有过一面之缘。
“那……那师兄可有法子?或者窦前辈可会有法子?”
窦名章无奈的摇摇头。
“当年也有人曾中了长冠侯的蛊来求我父亲,但是我父亲也是束手无策,到了如今,缠绵病榻,还时常叫我兄弟去搬些翻旧了的古书,查这蛊毒,说是可能会有新的启发!”
秦以烟一时卸了力,无力的瘫靠在床杆上!她猜到了普通大夫没有法子,但她心中却始终留有一丝希望,那希望便是窦一野,早就听闻了他钻研这种蛊毒,原以为会有法子的。
江守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但也不知道干些什么。
“一点点法子都没有?”
窦名章无奈的摇摇头,
“若我知道,定然竭尽全力,不敢有半点推脱!”
这时窦名章身后老头蠢蠢欲动了,也是一副郎中打扮,看上去却要素净许多,也要年迈许多,一眼望去,头上全是白发!
“刚刚……听你们说起,我想起了一物,好像是有些法子!”
秦以烟猛地上前,激动的拽着那老头。
“是什么!在哪?”
汪峥如何也没想到一个弱女子力气这么大,被她拽的一时有些站不住脚了,却还是慢吞吞说道:“老夫名叫汪峥,各位有礼了!”
“汪神医多礼了,这是长风主秦以烟,在下江守明!”
江守明迅速回了礼,慢慢扶着他往前!
“《长阁集事》各位可有听过!”
“什么?”
这时萧柏舟刚好回来,一踏进屋子,就听见了这本好像曾经听过却又脑海里毫无模样的书!
“你听过?”
汪峥有些震惊的看着萧柏舟,因为这本书不是什么名书,从未流传着市面,几乎世上找不出五人知道!
“只是觉得耳熟,不曾见过!”
汪峥左手抚了抚胡子,沉重的点了点头,说道:“看你年纪,应该是不知道的!”
“那先生可知道些什么,如何能救容与?”
秦以烟不知何时眼中藏了泪。
汪铮已经接近八十岁,说不上几句,就咳嗽几下,又慢吞吞说道:
“这本书和广云有些交集,或许萧掌门……咳咳……去寻一下可能还会有些踪迹!”
萧柏舟双手背在身后,好像自己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示自己身份,没想到一个相貌平平的老头居然知道!有趣!
“不知道前辈是如何得知,可否给我们讲讲?”
萧柏舟朝汪峥拱手说完,又将双手背在身后。
秦以烟看着两人,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先让我一下,我来金针封穴,看能拖几日!”
江守明立马会意,退到一边,还端来油灯,放在身旁。
汪峥不知从哪掏出三枚金针,分别插在了容与腹部,左胸,头部。
秦以烟看他飞速行了三针,自己虽不懂,却并没觉得安心,容与面上毫无颜色,平素最怕扎针,如今竟一点表情都没有,安安静静的躺在了这里……
“姑娘不必忧心,我们去外边,聚在此地不好,先让他好生呆会儿!”
江守明立马带路走在前边,而恰好另几个郎中便下山去了。
“江先生,你能否替我送一封信?”
江守明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这送信的事情,从来都是柳晚依办的,如今柳晚依不在了,自己就成了她最信任的人了?
“自然是可以的,姑娘你随便吩咐!”
窦名章见状,就先跟着汪峥身后出去了。
江守明让开了位置,又退了回去,接过一封信和一张写了地址的纸!
“事关重大!”
“在下明白!”
萧柏舟站在门口,看着两人这番“交易”,心中疑惑这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写的信!
江守明走了之后,萧柏舟却还在门口,迟迟没有动,直到秦以烟走到门口,忧心两步一回头,看着容与,才注意到萧柏舟的不对劲儿。
“怎么了?”
萧柏舟笑了笑,“我能怎么,等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