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生前替人卖命，死后野外群眠
这时天已经黑了，秦以烟已经回来自己空荡荡的房间里，当然，萧柏舟也跟过来了，并没有离开，还端着一壶茶水。
“怎么办！”
秦以烟几近崩溃，一时无措了，身边没有鬼主意多的柳晚依，而自己唯一的徒弟也身陷囹圄，这一次，自己好像真的熬不过去了，她埋着头，双腿环抱在椅子上，面对这一切，无助又一次袭来。
“没事的，你还有我，这次这个消息可能你算是提前知道了，我想长冠侯不敢对容与怎么样，他会主动出击的，他肯定是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放心，我们……我们毕竟还先一步知道呢！”
萧柏舟强撑镇定，自己不能慌，如果自己作为一个局外人都乱了，那秦以烟就真的会疯，但他已足够控制，却想到刚刚的场景，仍然忍不住的起鸡皮疙瘩，尤其是后面还派了人，去看了那个“尸体”，确认了身份！
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江守明，虽然江守明几度对自己下杀招，但那一刻，知道不是他的时候，还是稍稍松了口气，也是替秦以烟松了口气，就像是江守明因为秦以烟也放过自己，这是同样的道理……
秦以烟把脑袋伸了出来，放下了自己的腿，因为刚刚的自己太失态了，她必须变回以前的秦以烟，那个冷静果断决绝的人，只有这样，她才能解决自己身边的各种遭事，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无所畏惧。
她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来回走了一圈，淡定说道：
“杨兄定然是在长冠侯手上逃下来的，看他当时的样子，现在想来，就是被虫蚁蚀体，而长冠侯之所以任由他逃出来，定然就不怕容与在他手上的消息泄露，说不定过几天，长冠侯看我没动静，怕我不知道消息，还会亲自放出消息，所以容与是他的筹码，他自然是不敢动的！”
秦以烟打起了精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忽视了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的萧柏舟，她想只要自己提起精神来，所有的困难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而他的目的，想必就是为了得到我手上的青云掌，他之所以迟迟没有说容与在他手上，想必就是怕我在林木那群人手上没活下来，若是我当真出事了，容与也就没了价值，可以毫无顾忌的对付他，而如今我回来了，想必这个消息不久也会到他耳朵里！”
“对，不错，他的目的就是你的青云掌，不过我还是得说，可能还会有一个情况！”
萧柏舟努力跟上秦以烟的思路，等她又一次思考时，见缝说出。
“就是……长冠侯以虫蚁著名，想必你那日还没来得及见识到吧，今日你见识到了杨天战遭受的不幸，我想……那个老谋深算的人，若为了控制不让容与逃跑，可能他还会……”
萧柏舟剩下的话没有说了，因为他知道秦以烟这么聪明应该想到了，这对于长冠侯来说，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引虫蚁入体，而控制他。
就算容与逃了，或者是秦以烟去劫了，没有他的解药在，应该也是无计可施的。
秦以烟想起了杨天战今日恐怖的遭遇，就不由得心惊，“容与……”
她虽说对他严厉，他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大的磨难，这个苦……他吃得消吗？
“没事的，或许明日，长冠侯就来了，我们静观其变，不要自己先乱了阵脚！”
秦以烟在他三言两语下，竟有了一丝安心，不过，也仅一丝。
她黯然走向窗边，吹了口哨，一只鹰不一会儿，扑打着翅膀而来。
“你要，做什么？”
萧柏舟轻声试探的问着。
但秦以烟一时也突然不知道干什么了，起初本是打算通知麒严，但好像告诉他也无济于事，慕容云那迟迟没有给自己回信，想必和异日教的事情并没有处理好，那边出了事，她也分身乏术，她其实也想起了江守明，但也不知道从何找起，好像现在身边，只有萧柏舟了，只剩他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去找谁帮忙……
果然，第二天，长冠侯一只飞箭，到了门口，上边说着，若十日之内，不能交出青云掌心法，容与必死于蛊毒！
“你什么打算？”
萧柏舟同秦以烟坐在凉亭，身前摆放着他一早去摘的无名的小野花，黄色，白色，甚至还有些淡蓝色的花朵，夹杂这清早的露水香。
由于鸡鸣时分，练了几个时辰的剑，秦以烟淡定的擦拭着长剑的露珠。
“容与必须救！”
萧柏舟揉了揉紧蹙的眉头，也点了点头，又说道：
“那什么时候把心法给他？”
秦以烟没有说话，看着长剑已经清晰的可以折射出人影了，这本来就是一柄江湖人口中的“美人剑”，剑身加上古老的花纹，使得剑刃寒光闪烁，被擦拭得锃亮，如雪如霜寒芒四闪，耀眼的剑芒上冲斗牛。
“缓几日如何？若是立时给他，想必还会出什么茬子！”
萧柏舟眼睛虽也被那柄散发寒光的利剑吸引过去，但还是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秦以烟眼睛看向他，思索一会儿，也点了点头。
“三日后，去仙风谷寻他！”
突然，外边墙角缓缓压上来一个人影。
秦以烟擦剑的动作一顿！
这时，扬鹤恰好赶来，气喘吁吁的扶着栏杆，萧柏舟一个回眼，差点被吓得飞起。
“你怎么来了？”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萧柏舟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秦以烟也是这个表情。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给我说一声呀，害的我担心你好久，今天早上小弟子来告诉我，我马上……”
萧柏舟看他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立马又插嘴说道：
“想必是你师姐忘记同你说了，怎么就冒冒失失来了这儿，成何体统！”
第一句话说得大声了些，还不经意间往秦以烟那边瞟了一眼，第二句时，又瞪着用袖子扇风的扬鹤。
扬鹤酸着鼻子说道：“我这还不是太担心你了嘛！”
“行了行了，你这小子，过来吧！”
扬鹤慢慢挪了几步，又朝秦以烟行了礼，傻傻笑着说道：
“前些日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师弟我也没出什么力，实在愧疚，不知道，秦师姐还好吗？”
秦以烟自扬鹤来了之后，就没说话，一会沉浸在自己脑海里，一会又看看扬鹤，被他突然一问，有些恍惚，再次打量了他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扬鹤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坐下后，空气一度尴尬，看着秦以烟手中的长剑，说道：
“这就是扶月剑吧，仙风谷一战之后，锋芒毕露，果然是名不虚传呀！”
秦以烟此行归来，虽还没遇到太多人，但听到扬鹤说的这几句话，好像面对长冠侯，是自己胜了？可能他们是更期待是自己胜利吧，觉得正道是一定会战胜邪门歪道，竟一时把活的好端端的长冠侯忽视了，记住了原本杀了近两百名高手的，却也被伤得只剩一丝残气的，如今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秦以烟。
好像整个江湖的人都以为是自己同那个魔头的两方之战，细细想来，那厉王的手段，竟是如此隐秘，但最后死得又如此凄凉，又不由得想起来那个刺客，竟心中又是一阵翻腾，不是滋味，不知道那个好汉如今是怎么样了……
“傻小子！这明明就是你秦师姐厉害，多亏你师姐自己呀，什么剑都可以用得这么好，而且在广云山的时候便是多数人心中的神了，这次仙风谷长冠侯，简直小意思，对吧！”
萧柏舟一个十顶十的马屁，秦以烟听了，脸上却没有露出本就难得的笑容，依然提不起兴趣。
扬鹤同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
“对，掌门师兄说得有道理！听闻呀这长冠侯的虫蚁术极其恶毒，中了蛊，几乎难逃一死，从这人师父，师祖，这近百年间，朝廷几次谋划动手，都奈何不了，还有一次，直接导致了上千人中毒，这林林总总，说起来，死的起码也有近万了！”
“这么多？”
秦以烟着实被这个数字震惊了，若是想来，有近万人同杨天战有一般的遭遇，也是不幸了。武功修来本心是强身健体，后则锄强扶弱，这前人初心从未是残害他人，如今到了各式各样的人的手里，却变了结果，世道变化，也是人力无法改变。
“没一人被救下来过？”
萧柏舟实在不信这等邪术，全然没有解决之道，天下武功，相生相克，不会一方独大。
“我这也不太清楚，好像曾经听一人说过，一人中了蛊毒，被另一人传了几乎所有的内力，才续上不过十日的性命，最后究竟是死是活，也不得而知了！”
午时后，萧柏舟同扬鹤回了广云山，又独留秦以烟一人，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里，脑子突然间空了，她以前特别喜欢独自一个人呆着，偶尔传来几声容与同柳晚依的尖叫，虽不觉得心烦，却也没有兴趣去和她们闹，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大人模样，不是孩子心性，同那些人玩不到一起，自己这容易倦怠的身子骨也玩不到一起了。
时常喜欢听着一些超凡脱俗的前辈高人坐坛论道，闲暇时，还会跟着一些大爷出去钓鱼，说来也是奇怪，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这般喜欢鱼虾，极喜欢在一些偏僻的小河小溪，放上几杆，若鱼儿迟迟不咬饵，自己就再练几招，在这样的环境氛围，独自一人，挥舞利剑，干着自己喜欢的事，天地之大，终究还是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到了黄昏，又提着被柔水打湿的裙脚，拿着空荡荡的竹篓子回去，并不是慈悲心肠，只是运气使然……
时常被慕容云她们调侃自己明明才十几岁，却天生老性，不爱动。
而如今，整个院子静了，静得只能听见虫鸟叫，静得只能听见风铃被吹动的声音，细细听，也没有了隔壁的隔壁几间房的容与摔破东西的声音，也没有柳晚依和一些丫鬟说新鲜事，笑得前仰后合的的声音了。
终究，不属于自己的，都会一点点失去……
三日后，在小晏山的山脚，不早不晚，好像就是在秦以烟走到山脚，抬眼的那一瞬间，萧柏舟笑容满面背手站在那，晨光熹微，透过薄薄的树叶，照到他的头顶，那一刻，他出现在了她的眼里，映了许久……
“走吧，我陪你！”
秦以烟缓缓走下来，似乎每次有办大事，她都喜欢穿一身红衣，但每一件又不一样，却每次的气场都让人避得远远的，高冷得不敢让人随意靠近，手上那柄长剑格外耀眼，紫纹盘在剑鞘上，与银丝交相辉映，扎眼又耀眼，让每一个人看到这女人的第二眼，都要去瞟那把剑，喷薄而出的杀气，随时都能出鞘，十步之内，刹那封喉。
“你为何来了？”
“担心你出事！”
秦以烟飞速的眼睫一颤，她一点都不喜欢别人的关心，尤其是赤裸裸的，因为她实在学不会，像别人那样的应付回去，所以不知道如何接受别人的关心。
坚强得太久了，好像已经不需要旁的人来一句，“你过得好吗？活得累吗”。
就是那句老话，“需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秦以烟没有说话，双腿一夹马腹，马就飞速跑出，萧柏舟连忙的，也紧紧跟在后边，原本是个很喜欢冲在前面的，在扬鹤，沈飞飞，甚至多数英雄面前，他都是头一份的英雄。
但是面对秦以烟，他却甘心变成了一个小跟班，平时也不太需要在她面前逞英雄，只要保证在她面临强敌的那一刻，自己是站得离她最近的，在她浴血奋战的时候，自己能够第一时间替她挡下所有伤害，之后拼尽全力再带她走就是极好的。
两人速度很快，因为路上并没有什么言语交流，更没有眼神交流，他知道她很紧张、害怕，也知道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所以这一次，他就静静的陪着她，不要再烦她了！
仙风谷已经不是秦以烟第一次来时的景色，那时，谷中的风可以把秦以烟整个人吹的温柔，如今这里散发的恶臭，却只能让秦以烟更加握紧了手中阵阵作响的长剑。
秦以烟并没有走进去，只在门口停住了，但是却不是里面的恶臭，让秦以烟停住了脚步，而是多日前的记忆让自己走不动了。
那场厮杀，是秦以烟有史以来杀的人最多的一次，她不是个慈悲的人，但那一场还是不忍细想，遍地尸体，每个人的的倒下，都意味着一个家庭的残缺……
“我是罪人，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回来这个地方！”
这个地上到底指的是哪，可能只有秦以烟自己知道，她站在风中，在那自言自语。
萧柏舟心疼的看着秦以烟坚挺的背影，站得那般直，看不出半点柔弱。
秦以烟惆怅的望着眼前一花一木，一草一石，多日前，自己在此地被伤得遍体鳞伤，余下一口气被人救走，可能走得也并不明目张胆，不然也不会被救了多日，迟迟留在客栈，伤好的差不多，恰好厉王出事了，才又回来。
如今，自己又回来这个地方，已经不似以前，换了一个身份，不是那个被救了，而是来救自己唯一的那个徒弟了，若是容与被伤成那样，可能自己也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
“长冠侯只说了在此地，却并没有看见他的身影，这……到哪去找这人呢？”
萧柏舟说着，叉着腰，打望着四周，寂静一片，又满目萧条。
秦以烟眉头紧蹙，脸上紧绷着，站在原地，谷风一阵阵的迎面而来，夹杂泥草和血腥味。
“咱们进去看看吧！”
秦以烟踏出了停了许久的步伐，走了不过十余步，一个拐角，触目惊心，一地的尸体，没有人来收，生前替人卖命，死后野外群眠。秦以烟心里早已有了预告，而且似乎作为杀死他们的人，应该没有伤心的理由，也不配伤心，但还是心里咯噔一下。
萧柏舟领着秦以烟走了一条杂草略少的小路，到了谷里边，看了看，里面好像几乎没有了任何活物，死气沉沉。
萧柏舟低头思索了一会，立马对着秦以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我怀疑出事了！”
秦以烟猛地看向萧柏舟，她心中隐隐不安，按照长冠侯的性子，都说不定会日日夜夜在小晏山附近监视秦以烟，看她的动作，但秦以烟都已经到了此地，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太阳出来了，仙风谷上边本就一部分是畅开的，太阳照在碧幽幽的水上，折射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上边虽沾染了一些鲜血，有些血色，映在那深绿上，却并不觉得突兀，那血是那么的鲜艳，艳得可怕，上边时而还滴着下来，白居易所言“半江瑟瑟半江红”，和此景大约差不多吧！
萧柏舟双目顺着滴着的血色往上看去，心下感觉不对劲。
“以烟，你看这墙上！”
秦以烟回眸一看，竟是一滴滴血红色往下落，那些人都死去这么久了，如何还会有如此鲜艳的血红！
“走，快去看看。”
没等秦以烟反应过来，萧柏舟就将秦以烟拉住了，往上一同飞去。
上边全是些杂草，又山势倾斜，二人上去后，萧柏舟弯腰一看，拨开深草，竟躺一个和尚！眼睛瞪得老大，已看不见黑眼珠，全是眼白，更瘆人的是，身上大大小小的孔，竟上百个，就好像是被人用一根根木棍刺穿全身，而后一根根拔出来的感觉。
“他？他可是长冠侯？”
萧柏舟重重的拉着秦以烟，只放出一丝小缝，让她只能看个大概，又将她拉了回来！
“就是他，怎么死了，怎么死了？”
秦以烟有些站不住了，左手下意识的把住萧柏舟臂弯，看过了杨天战的惨状，这并不骇人，但秦以烟心里却是那日的十倍心惊，若是长冠侯死了，那容与呢！按照这种人的恶毒心性，容与此刻必然也不会好过的！
“没事没事的，放心，有我在！”
萧柏舟轻轻摸着秦以烟的手背，才发现她的手背已经发凉，只被他握了没多久，就出了冷汗！
“看他死得突然，应该是被人灭口的，所以说不定长冠侯还来不及动手，容与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还有法子救他！”
萧柏舟手紧紧拽着她不放开，又弯腰，捡了个木棍，将长冠侯猛地一翻身，定睛一看，满目心惊，突然一个转身，捂住秦以烟好奇的眼睛，在她身前挡住。
“没事……咱们先下去！”
秦以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来不及看，就被萧柏舟遮住，还另一只手不停轻轻拍打自己的后背。
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身子一斜，萧柏舟大手一拉，就落了下去。
落下之后，萧柏舟才把捂住秦以烟眼睛的手拿下来。秦以烟的眼睛已经澄澈，就像黑夜里的星星，永远引人瞩目，不舍得让人移开眼睛。
她却不知怎的，竟不敢问刚刚到底是什么，心就要跳出来了一般恐怖。
“没事，我想咱们还是得先找到容与！”
秦以烟心中没有法子，只能木讷的点点头，萧柏舟拉着秦以烟手腕，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脚印走了出去。
出了谷，萧柏舟长腿迈得本就不大的步子停了，慢慢转身，两只手轻轻摁着秦以烟肩膀，用极尽温柔的话说道：
“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去上面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遗漏！”
他温柔一笑，眉眼一弯，鼻梁高挺，露出难得的酒窝，秦以烟眼睛看着萧柏舟，这时她突然觉得萧柏舟好像真的很好看，笑起来也很舒服，竟没有半点武林人的刀剑气！
看着秦以烟木讷的点了点头 ，又轻轻拍了拍秦以烟头发，一个踏叶，已经出了数十步！
秦以烟这才回过神，扯着嗓子在空旷的幽谷喊道：
“小心点！”
一个爽朗的笑声回过，又一句轻佻的话语说道：
“你终于知道担心我了！”
而话音传到耳边，萧柏舟已经不见了身影，秦以烟不自觉嘴角勾起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