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荒漠”
夜风越来越大，尤其是在近似荒漠的大地上，气温骤降，夜莺的鸣叫开始放肆，但依然感觉四周静谧，只有孤魂野鬼……
“噼里啪啦”的柴火在燃烧，提供微薄的温度，四周柱子上面盖着破瓦，这是一个破屋，一面墙壁不大，却有十几个漏风的洞。
四个男人胡子一把，杂草一般，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了，睡得四分五散，有两个坐在这火堆边，靠着旁边的石块，安静的睡着。
毕竟这么晚了，年纪大了，没什么熬夜的理由，就没必要硬扛着……
就在这时，这小破屋的门板动了动，听见了推门的声音，一个人低着头，穿着青衫，带着秋霜，两只手揣在一起，直接走了进去！
一进来，那破屋上的瓦砾掉在了地上，恰好砸在了那男人脚尖前，男人平静的踩了上去，走向屋中间！
四个大男人在里面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听见，走进来的人也没有发出格外响的声音，除了那瓦砾的声音，其余动作都很轻，看见石块旁边那睡着的两人。
他一声不吭的坐在了火堆边，穿着单薄，身上只有两层衣服，但手还是温暖的，没有刻意去亲近那火堆，而是静静的看着旁边沉睡的两人！
“不知道几位知不知道那蓝玉街如何去？”
四个男人没有被叫醒，还在睡觉，那男人轻声咳嗽一声，捡起地上的两个石子，往左右扔了扔。
“几位？”
那男子左右看了看，石子打在旁边两人脸上，那破布褐色衣服的男子脸上肌肉抖动，眼睛眨了眨，不耐烦的翻身，又背过身去，只当是是被蚊子叮了一下……
其他男子则直接没有反应……
“兄台？”
那男子又唤了声，左右还是没有动静，男子沉默半晌，看着褐色衣服的男人，静静的看着……
终于，那人眼睛缓缓睁开了，却一声尖叫，脸上满是恐惧之色，就像是见鬼了一样！
“你……你……你是谁呀！啊！”
那人马上缩成一团，躲到石块后面，表情狰狞，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那青衫男子对男子这么大的反应没有觉得奇怪，反而礼貌又平静的说着！
“在下想打听一件事！”
刚刚的尖叫声一下就吵醒了其余的人，只有一个人看了眼，就翻过身，平静的睡着了，其余的人也张狂起来！
“啊！你……你是谁呀！什么时候来的……”
一黑衣男子也看见了，睡眼惺忪，一看就知道瞌睡还没完全醒完，却跟着惊恐大叫。
青衫男子无语的扶额，把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江湖打扮，旁边放着弯刀呢！怎么就这么胆小？
“你冷静一下，不要叫！好不好……”
褐色衣服拉着旁边的坦着肚子的壮硕男子，畏畏缩缩说着。
“阿峰，你看看……”
那坦着肚皮的大汉名叫阿峰，对比刚刚的两个人要稍稍冷静些，但说话还是忍不住结结巴巴，“你……你这人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在下白华！”
“白华？”
三人左右看着，面上疑惑，竟然没听过这人的名字！
“白华是谁？”
白华尴尬的抚着衣袖，心里揣测，这几人大约不是江湖人，不然不可能……
又看着他们手掌，一个常年握刀的人，又怎么可能手心这么少的老茧？
“你们应该不是江湖人吧……”
阿峰被推到前边，拍了拍坦着的肚子，脑袋一仰，鼻孔对着白华，说道：
“你管我们是谁，我警告你，离我们这些人远点，不能给你好果子吃。”
白华扫了眼那黑衣男子和褐色衣服男子，浅浅一笑 ，“各位不要怕，在下只是想打听一个人而已。”
那黑衣男子和褐色衣服的男子躲在后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把那青衫男子打量了又打量，头伸到阿峰耳边，轻声说道：“看样子应该不是今天的那批人！”
这声音很小声，但白华听力一直不错，把那句话听得真真切切，又说道：
“不知道几位今日是遇到了些什么人，和在下长得很像吗？”
那黑衣男子面色一惊，竟还被他听见了，又摇了摇头，轻蔑说道：“看样子，你应该是个书生吧，哼！”
白华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打扮，点了点头！
“书生呀？那没事儿了！”
那褐色衣服的男子拉着黑衣男子挪了出来，围在火堆边，看着外面的天色，都这么晚了，但被刚刚那么一吓唬，困意已经没了……
“不知道蓝玉街在哪呀？”
白华看着他们，眉头突然蹙起，面色为难，他们还在不停的交换眼色……
“你一介书生，打听这个做什么？”
白华看着面前的火堆，还在“噼里啪啦”，但木柴快要烧尽了，一边帮他们添柴一边说道：
“只是听说那蓝玉街那边有些宝藏，在我们那传得沸沸扬扬的，就有些好奇！”
那褐色衣服男子顿时松了口气，笑着看那书生，对那黑衣男子说道：“黑虎你看看，这莫不是个傻子，哪里有什么财物！”
“读书读傻了，比大宝还傻，什么都信！”
黑虎也捧腹大笑，指着书生，差点没指到脸上去。
白华平静的添着柴，听着他们的笑声，没有抬头，轻声问道：“这当真是假的？”
那大汉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着，“自然是假的呀！”
“可是，在下听那个曹大人的儿子说的，还有个孟家，还说要来复仇！”
这白华刚把“孟家”二字说出口，几人动作停顿了，那大汉本想看看外面的天空的，临了，后脖一凉，缩了回来，回到这火堆边！
“这……哎呀，为何突然提起孟家呀，这……你真是……晦气！”
“书呆子还是莫要信这些东西！”
黑虎和大宝一人一句，就沉默了！
白华平静的添柴，火终于变大了，身子往后缩了缩，在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嘴巴一咧，递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黑衣男子手里，说道：“兄台说说？在下好奇！”
那黑虎爽快的收下铜板，却在他那张满是求知的脸上，犹疑了。
那大宝挤眉弄眼的夺下黑虎手上的铜板，笑呵呵说道：“这蓝玉街呀！确实没有什么宝藏，而那个孟家后人呀，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黑虎点了点头，夺下几个他手上的铜板，接口道：
“就是在多年前呀，孟家一家七口，生活在这蓝玉街，虽然不是多富足，但一家人还是幸福，两个老人家，大儿子娶了妻，还有两个孩子，小儿子长相英俊，天生过目不忘，夫子都说是读书的好苗子，有状元之才呀！”
大宝仰天长叹，悻悻然说道：
“之后呀，孟家机缘巧合下，发现一块宝地，在上面种植中草药，因为有了这个营生，一家人的生活开始富足，危机灾祸也由此开始了！”
阿峰也走了过来，揉了揉自己袒露的肚皮，接着说道：“可怜呀，一家七口，被那个新上任的曹大人盯上了，这个贪官呀，真是丧心病狂……”
“一家七口！”
白华始终平静，眼底却如深渊，一望无尽，看着这火堆发愣，神色完全不像一个书生，当然，他本就不是一个书生……
这时，外面突然响起马的嘶鸣，一阵阵的马踏黄沙声起，那三个男人突然怂了，纷纷躲到了大石块后面，惊恐的看着那半开在风里瑟瑟发抖的小破门！
唯有白华，淡定的坐在火堆边，不知道是没听见这发愣，还是如何……
骑马的声音越来越近，起码有十多个人，终于，还是到了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人下马了，之后又十几个人都下马，破旧门板上已经印着了那火把的影子，火影飘了进来，四周是安静的，还能听见外面火把燃烧的声音。
门被推开，先走进来的是一个小矮子，眉头、鼻子、嘴巴都皱巴在了一起，他表情严肃，但见者又忍不住觉得好笑，只见他一本正经迈着小短腿儿走了过来。
那躲在石块后的三个男人松了空气，嘴角一松，随即又是脚步声，还是两个人，但还是小矮子，三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但后面的两个人却要可爱些，两个手背在身后，上半身被自己两条手勒在一起，看上去没有脖子一样，接近一个小肉墩。
“切，你们找谁呀！”
阿峰第一个站了出来，嚣张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那三个小矮子，俯视三人。
那三个小矮子完全无视了他，在屋子里四处走着，寻觅着，探查着。
“诶！和你们说话呢，三个小玩意儿！”
大宝也愤怒了，指着他们，三个劣势的身体，让他们两人暂时忘了刚刚听见的一阵又一阵的马蹄声。
而他们还是面无表情的无视，三个人，走得不急不慢，却动作嚣张，拿着一个小木棍，看了看东北角，一个人躺在那，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呼吸声。
“信不信我收拾你们呀！”
阿峰挽起衣袖，指着离他最近的人的额头，那人也是最先进来的人。
“闭嘴！”
那矮子没有抬头，因为可能对他来说还是太高了，却压着声音威胁的说着，黑虎见状，不想惹事，连忙拉开他。
空隙间，又把大宝拉了过来，一起走到石块旁边，不再让他们多说什么，就这样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屋子里的几人！
一个矮子走到了那熟睡的人的旁边，木棍戳了戳，那人动了动，从那石块上，“哐当”一声，摔了下来，眉头一蹙，眼睛微微睁开一个小缝，不知道看见几人没有，片刻眼睛又闭上了，继续睡觉……
那戳他的矮子看清了他的面目，上下打量了，走开了，又转到火堆边，这时从那东北角暗处走出一个小矮子，已经把这四周转了一圈了，低声说道：“蛇不是该冬眠了吗？”
三个矮子交换了眼色，又看着那坐在火堆旁边淡定烤火的男人，好像，自始至终都没有对这三人的到来给出一点反应……
“你是谁？”
穿蓝衣的矮子好奇的问道。
白华静静的看着火苗窜动，嘴里轻声说道：“在下一介草民！”
“草民？”
穿着蓝衣的矮子灵活的跳到旁边的石块上，视线在他身上不断游走，五官都聚在了一起，又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
“我看你不……”
“好了，走了，此处没要找的人！”
最先进来的矮子背着手，先一步走了出去，后面两个矮子听了，也没有做过多纠缠，摇了摇头，跟着走了出去！
这时又是一阵马的奔腾声音，又来了一批人？
大宝和阿峰眼神一碰撞，不约而同的蹑手蹑脚跑到了那破门边，看着屋外！
深深吸了口气，幸亏刚刚黑虎拦得及时，没有起冲突，这外面原来这么多人，三个矮子旁边站着十几个八尺男儿，粗壮雄大，每个人的腰间都陪着长刀短剑，拉着缰绳，板着脸，一看就是混江湖，刀口上舔血的人，不好惹的。
而刚刚的奔腾声越来越近，又是十几个驾马而来的人，其中一个一身肥膘走在中间，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一个重要人物。
而那“重要人物”前面还有一个男人，一身白衣，潇洒而来，霸气侧漏，和这群粗鲁之人格格不入。
十几人手上拿着火把，那火红印在脸上，阿峰见状，心里好奇那人是谁。
近了，那张脸！是个熟悉的，和旁边那人四目相对！
身子一下就缩了回去，跑到黑虎身边。
而黑虎早已看着一个人出了神，被大宝激动的拉着，才回神过来！
“这……怎么办！是那人，那群土匪啊，怎……怎么办呀！”
“什么？什么？”
黑虎眼睛飞快眨着，心中忐忑，乱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
火渐渐的小了，白华又开始静静的添柴，火没有变大，又加了些蓬草，火势突然变大了，屋子又亮了。
黑虎沉思着，视线又移了过去。
“怎么样，里面如何？”
外面的说话声音传来，粗重浑厚的，应该是那肥膘大汉！
“没有找到。”
回他话的是个矮子，具体是哪一个，却分辨不出来了。
“那走吧！”
说这话的明显就是一个年轻人，黑虎看见那添柴的男人动作一滞，片刻，就继续了。
说完，就听见嘶鸣之声。
四蹄翻腾，长鬃飞扬，消失在了黄沙里！
三人紧绷的脸也稍稍放松了！
阿峰拉着大宝又坐到了那火堆边，刚刚被吓出一身冷汗，如今身上还是冰凉，伸出手去！
“你们今日遇到的人就是那几个土匪？”
白华看着他们，轻声问道！
大宝嘴里不知什么时候衔了一根长草，啐了一声，说道：
“对，就是这群人，吓死爷爷了！”
白华自顾自的点了点头，看着旁边两人，阿峰还在那喘气，而黑虎，恰好在看着自己。
突然，旁边熟睡的人又翻了翻身子，脑袋落在石块下边！
阿峰坐在旁边，看见那人，眉头一蹙，又看了看旁边的两个男人，脑袋一扭，
“那人是谁？”
两人摇了摇头，白华这下才知道，原来几人不是一起的！
“你……当真只是一个书生？”
“我？”
白华看着火堆，又看着那突然发问的黑虎。
“这身子骨，这打扮一看就是书生呀！”
大宝还没等白华说，就抢在前面，对这黑虎说道！
“白华，弃荒诀，碑记山的少年道长！”
这说话的人就是角落睡得正香的男人，双目微闭，背对着他们。
“你是谁！”
阿峰警惕的站了起来，显然他对这睡着的男人所说的不明白，而那黑虎却大概懂了，虽也不知道这白华什么能耐，但肯定这人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书生，捡起地上的弯刀，刀尖默默朝向他。
那躺着的人，哈欠连天，伸了伸懒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蓝色披风，上面画着上古野兽，面目狰狞。
三人警惕的往后退着，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把披风裹在身上，两手叉腰，看着手背上黑色的不知名图纹，慢慢拍了拍，把上面黄沙抖掉了。
白华自始至终都淡定的坐在那，无论旁边三人对自己的何种态度，都没有引起他内心的波澜，始终是平静的，甚至没有抬眼看眼前奇怪的人。
“你……是谁！”
大宝已经被吓得躲到了黑虎身后，声音都开始发抖！
“你要干什么……我们……我们可没得罪你！”
奇怪的男人脑袋望天，脖子扭动，身上好像被什么弄着，表情享受，眼睛缓缓闭起。
“那……你们这身衣服和你们这刀哪里来的！”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发笑，黑虎原本是一心防备这白华的，但被那人笑声吸引，不由得看了过去！
“我们……我们这些，就是捡的！”
“捡的？”
那阿峰本是个三人里面最强壮的，这次却明显怂了，对峙的眼神弱了下去，腿默默后退。
“你去哪？站住！”
危急时刻，那黑虎突然大吼着，然而，没一个人理他，白华拍着身上的灰尘，淡定的往外走着！
同一时间，那奇怪男人腰间突然鼓起，一圈又一圈的，一路向上，终于，在他后脖子处露了出来，一条紫蟒！
“啊！”
三个大男人同时发出惨叫，不断后退，腿渐渐软了，还在后退。
“那两个人不是我们杀的，对不起，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手下……对……对不起呀，我们错了错了！”
那大宝胆子向来就小，已经尿了，也走不动了，干脆跪了下来，一边磕头，一边落泪说着。
那紫蟒不断吐着信子，在那男人摩擦，湿滑的黏液挂在他耳边，他摸了摸它精致灵巧的小脑袋，好像是摸一只可爱的停在肩上的小鸟一样的表情。
“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我们只是想借衣服穿穿，他们不是我们杀的，真的，你饶了我们吧！求你了……”
他们一边惨叫，一边后退，而那男人大拇指摸着耳朵的黏液，伸到嘴巴，猩红的舌头伸出，舔了舔，回味……
“我原本想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再动手的，可是你们想提前死，偏偏要吵醒我……那就不要怪我了！”
这个黑夜尤其的漫长，白华头也不回的迈着淡定的步子，又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抛下暖和的火堆，感受迎面而来的黄沙。
可能有的人流淌的血液里本就没有停留二字，过不了安逸的日子。
树林挺立在不远处，有的上面还有叶子，有的上面已经是光秃秃的了，树林之后一片墨黑，幽幽蓝光在一间屋子里面发出，同时还有划破天际的惨叫声……
没有人告诉过白华，不要多管闲事，但他自己却懂这个道理。
所以，有的事情，本不用教，随心而做。
愧对他人，无愧自己；
愧对自己，无愧他人。
本就是自己人生路的选择，有人干预的结果，未见得是多高明的。
到头来只置换到自己的怨气……
风吹过，却还没把黄沙地上的一大片马蹄印吹没，看着铁蹄方向，约是朝眼前那片树林跑去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惹得萧柏舟亲自大晚上来寻人？”
“有趣！”
白华一双布鞋，走在这软沙之上，声音细微，自言自语。风迎面吹着，他挺立身子，不急不躁的往前走着，没几步，就看见一个火把，上面还燃着细火，被丢弃在了地上。
弯腰，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