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蓝玉风霜
黑夜！
一个身影来回在一个地方，穿梭，这个地方，听着不大，看上去也不大，但白日你去转悠转悠，就可以知道，那地方是极大的，而那个身影，远看还在最北地方，转眼间就到了这桥边！
尖声一叫，迅速衣袂飘飘，又不在了，这次来去了哪个方向都没看清！
路上的枯叶被刚刚那人掠起的风，给刮到了桥下的小河流，流经树下倒映的阴影，又消失在阴影里！
天上星星点点，地上也是灯笼连连，天上挂着梦想，人们只能仰望，地上挂着现实，人们触手可及。
此处不同于其他地方，这儿夜里是热闹了，还有人在叫卖，卖的不是什么便宜的，而是大买卖，大贸易，这儿就是蓝玉街。夜里也有许多商人来买卖，这也是此处不需要客栈的原因，这里全是过客，除了买家，几乎不会有人常住！
除了几个茶棚，常年开着，每日收些茶钱，而这钱也不好赚的，在一群视钱如命的人的手里，抠钱，可不容易……
凉风嗖嗖的穿进人们衣兜里，正在袖子里掏钱的男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待会帮我把这东西运到桥那边去！”
“客官，那这得加两个铜板吧，毕竟这里离桥还有些距离呢！”
“诶！我这开始提的时候，你也没拒绝呀，那不行哒，你家掌柜都这么说过的！”
“可我家没送到桥那边的规矩呀！”
“这不行呀，我不管，反正你得给我送过去，不然这货不要了，这买卖别家也可以做！”
“掌柜的！掌柜的，你过来过来一下！”
“对对对，叫你家掌柜的过来评理！”
这些个常见的争吵实在是普通，再八卦的人对于这些个常见的事情，都不会多留一个耳朵，听着！
然而这对面一个破落小屋子里，一个女人却看得呆了！
屋里简单的陈设，一桌一椅，一个柜子，一个木床，再无其他！
那女人一身雪白的衣服，外面披着一个披风，精致的脸庞，耳朵上挂着一个小绳，面纱取下，就垂在脸边。
四周黑黢黢的，也是脏兮兮的。而这个同周围看上去格格不入的女人就是秦以烟，她平静的站在窗边，有种目空一切的感觉，也有一种包容万物的感觉！
白日的那个“小二”敲了敲门，没等秦以烟回答，就把门推开了！
“秦姑娘，这隔壁王大哥拿过来的，还热乎着，来吃吃！”
“谢谢你呀，大风哥！”
大风用肩膀吃力的推开门，手上端着两碗馄饨，慢慢的走到了桌边！
秦以烟开始还在发愣，见状迅速就伸手去接那两碗！
“没事，我们这蓝玉街就是这样，吃食住宿不方便，你呀今日就将就一下！”
大风拒绝了她伸过来的两只手，自己放在了桌上！
“无碍，江湖人士，习惯得了！”
秦以烟看着这还冒着热气的馄饨，一个碗里大约有十个左右，包的有大有小，看样子，这隔壁老王也不是什么专业的！
不过这碗却是刷得干净，碗弦边呀，没有一处是黑的，全是米黄色的，看上去比这面皮上全是被压实了的黑渍的桌子还要干净个十倍……
“看姑娘秀气着，实则呀英气十足呢！”
大风笑呵呵的，从麻布衣服的袖子里掏出两双筷子，刚要朝秦以烟伸过去，就缩回来了，犹豫的看了看这筷子！
“哎，等你这明日找到人了就好了！”
一双洁白的玉手朝他伸了过去，脸上款款一笑，十分自然的接过了那长短不一的筷子！
大风愣了一下，笑着挠了挠头！
“找到人就好了！”
秦以烟重复的说了他后面的话，自己安慰着自己，想起刚刚刮起的诡异秋风，不由得心中一颤！
“对了，大风哥，不知道这此地最近可有发生过什么大事吗？”
“大事？”
大风拿着筷子的手，缓缓慢了下来，眼珠左右转动，在思考！
“最近，好像真没什么事，都是些生意事，应该和你的徒弟没什么关系的！”
秦以烟点了点头，看着桌上的馄饨，又开始走神……
“姑娘不用担心，这个明日我陪你去找找，不会有事的，此地我熟得很呢！”
第二日，秦以烟在床上醒来，却是坐着醒来的，脖子靠在墙上还有些不舒服，轻轻动了动脖子，太累了！
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摸着发髻，眼神又在屋子里打转，窗户紧紧关着，门也是关着的，屋子里还是如昨日傍晚所见，破落又小！
秦以烟苦笑，坐在床上，明明有床，却不躺着，硬生生要去坐着靠着墙壁，莫说旁的人看不懂，自己也看不懂！
外面叽叽喳喳的吵闹声还在继续，甚至比夜间的更吵，这群人好似不会休息一样，秦以烟苦笑，想着，哪里会有做得完的买卖呀！
听外面的响动，可以知道，是又来了几个拉货的大马车，有了吆喝声！
大风的茶棚已经开摊了，熟悉的吆喝声和在别处听见的一模一样！
秦以烟伸着僵硬的四肢，慢慢摸下了床，床跟着咯吱咯吱的响，秦以烟一度觉得尴尬，更慢了，心中升起一种自己在做贼的感觉！
这时大风听见了，敲了敲门，依然没等秦以烟说话，就已经推门进去！
“姑娘真的醒了呀！”
在门响的瞬间，秦以烟再次扫了眼自己身上衣裳，在开门瞬间，迅速的又站了下来，不再是偷偷摸摸！
“对，醒了！”
“秦姑娘昨日夜里睡得还行吗？这附近人来人往的，也没办法。做生意，就是这样，每日要盼着挣钱，就得忍受这些叽叽喳喳！”
秦以烟脸上淡定的神色，脚下慢慢的朝窗边走去，自己不过说了一句，这人就说了许多句，想着话多也是做生意必备的！
“对对对，这没什么不习惯的，人生下来就要学会适应！”
“对，姑娘这句话说得好，我喜欢，人生下来，就是要学会适应，想着那些娇气着受不得风霜雨打的，这如何生存！”
秦以烟点了点头，这次的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
“对了，姑娘我这就去把吃食拿过来，你先吃着，吃了我就陪你去找人！”
“诶？”
秦以烟刚想喊住他，别这么麻烦，自己去就行了，但大风摆了摆手，动作极快的，就又出门去了，不过瞬间，熟悉的吆喝声又有了。
锅碗碰撞出的声音，那就是生活！
秦以烟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人来人往，没有心思感慨，脑子里依旧想着昨日夜里那股诡异的风，那定然不是容与，那他是谁……
容与当时说过的，那东西在蓝玉街，从小晏山到此处，不过几个时辰，而且这蓝玉街也没客栈，按理说，他早该到了，回去了！
“会不会你那徒弟都还没到呢？是不是贪玩儿，去了其他的地方了！”
半个时辰后，两个身形差不多的人，站在一棵百年大树底下，脚下是一层层的枯叶，头顶上快要落完黄叶的树枝！
秦以烟摇了摇头，平视着旁边的男人，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眼神在四周不断扫视！
“姑娘要不去……再去旁边问问？”
秦以烟还没说话，大风就勾着个身子，往那边跑去了，融在一堆商人中间！
秦以烟看着他的身影，面无表情的紧了紧面纱，拿剑的手紧了几分，站在了旁边！
“钱公子呀，这东西就这个价，你也别再这儿讨价还价了！”
“这东西呀，你前几天这个价钱还可以，都如今了，早该降价了！”
“那不行呀，我卖你便宜了，其他客人追究起来，我没法子交代呀！”
秦以烟站在旁边，被这两个争执的商人吸引去了眼球。两人中间就守着七八口袋的中草药，喋喋不休，卖家为难，买家强硬！
这时一个跛子慢慢悠悠的朝那争吵处移过去，摇摆着那满是褶皱的手！
“别吵了，别吵了，牛子，别顶嘴！”
那跛子吃力的把手举起，又重重的落到那卖家脑袋上！
牛子委屈巴巴的抠着脑袋，一脚朝旁边木柜用力踹过去！
“刘爷！你干嘛呀，这人就是这样跟我吵吵闹闹的，掌柜的说了的，他偏要叫我降价，真是气死了！”
买家身上也是穿的麻布衣服，看样子，也是出来替人采购的，不是什么大豪绅……
“诶，跛子你过来，你们这刘掌柜说的，我买八袋，就要给我减价的，如今这小子，在这儿给我掰扯，说不肯！”
刚刚走出来的跛子听了他的话，面如黑土，嘴巴瘪着，眼神在旁边打转，直到看到树下带着面纱的神秘女人，才停止了转动！
那买家看自己说了话没人理会，又叉着腰，愤愤说道：
“而且这中药材本就该降价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这孟家的后人都回来了，你们这些都是要遭天谴的！”
本在女人身上流连的视线，倏的一下停止了，脑袋像是被雷打击了一般，后背一凉，指着那说话嚣张的男人！
“住嘴！好了好了，不卖了，不卖了，牛子，把他给我赶走，晦气，晦气！”
“好勒！哈哈！”
牛子把那装着草药的口袋往自己身边一扯，粗鲁的直接朝买东西的人动手动脚！
“滚滚滚，给我滚，一天天的穷酸样，做你妈的毛生意，还不如现在存钱给自己买棺材本，晦气滚滚滚，别来我们蓝玉街了！”
“可恶 你……你们……好啊，你们等着，迟早遭天谴的，被报应的，小心吧……天道好轮回！”
那买家也是气急败坏，话说的口水飞溅，不仅到了那牛子脸上，还掉到了自己衣服上！
“给爷爷滚，滚远点，以后都别来我们刘家了，真他妈晦气！”
“哼哼，你们还是早点关门吧，小心那孟家的后人来索命报仇……天道有轮回的！”
这买家已经被赶到了隔壁的隔壁，仍在那大骂，牛子抄起地上的扫把，直接就甩了过去，往那本就难看的脸上，狠狠砸去！
“晦气，给爷爷滚，滚回你的王八洞去！”
秦以烟站在树下，目睹了这世俗常见的争吵，平平常常，却又隐约觉得有一丝微妙！
这时大风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没有”，垂头丧气的朝秦以烟走过来！
她见状，也不问结果了，往身后指了指，大风点了点头，就跟着秦以烟走了过去，两人到了一处木凳处！
“放心吧，秦姑娘，你徒弟只要在此处，就一定会找到的！”
秦以烟一双手放在身前，叠在一起，扫了眼木凳，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就坐了下去！
“大风哥你坐！”
大风傻傻的站在那，点了点头，拘谨的坐的离得稍远些，但此刻秦以烟却拧着眉头，看向前方！
“秦姑娘怎么了？”
“刚刚……我在那听到什么孟家，是什么情况呀！”
“这孟家，是中医孟家吗？”
秦以烟细酌刚刚的对话，点了点头！
“姑娘不是说你徒弟是三日左右来的此处吗？”
“怎么了？”
大风喃喃自语说道：
“这孟家的事情，应该和找徒弟没多大关系吧！”
秦以烟耳朵听着，两只手拿着长剑，轻抚，又用手绢在上边摩擦。
大风慢慢说完自己的话，看了眼女人，又继续唉声说道：
“这孟家呀我觉着和你找徒弟没什么关系，就没提！”
秦以烟坐着笔直，两只手继续摁在长剑上，细心听着，时不时的还往那棵大树看去！
“这也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听说当年呀，这地方是个穷村子，没什么人来，诶！那旧桥，就是当年的人修的！”
“那原先这村子的人呢？”
“自然是死了呀，不过呀……”
大风倒吸一口凉气，喘了口气，又说道：
“这村子的人死得离奇，一夜之间，全死了，之后这地方就被官府管了，我们之前在那东南边买卖的，之后就被赶到了此处，那东南边修了几座大房子，给上边巡察的大官住了！”
“死了？为什么死的？那孟家，又有什么特别之处？”
秦以烟坐在秋风中，衣袂飘飘，心也随着旁边的故事渐渐有了起伏……
“就在这村子的人死之前，就是那最北边，靠近那崖壁的孟家，发现了一片宝地，一堆枯草里边，居然长了许多的珍贵的草药，那孟家的人就在半年里，利用那块宝地，开始摘草药，种草药，这一来二去，没多久就给整个村子都带来了人气，生意。可是本以为就此生活富足了，结果没多久，一个村子都死了！”
秦以烟环着的双手，松了下来，把着旁边的长剑，心情复杂，食指不断摩擦，这明眼一看就知道，这定然是遭遇了歹徒，被人给害了！
“一个人都没活下来？”
大风眉头一皱，犹疑的看了看四周，说道：
“之前是没有听说过的，但是就在一个月之前，在那北边的崖壁下，突然就出现了一个人，问他，他说是孟家的后人！”
秦以烟左手的手掌握着自己右手的手肘，眼捷一颤，瞟了眼旁边的大风，听他说着，开始以为是如何血腥的一件事，但他说到现在，还是觉得倒不至于这般犹豫担忧！
“姑娘？”
“嗯？”
大风看秦以烟面上平常，没有一点波澜，又说道：
“那个孟家后人，秦姑娘可能没有看见过，那天夜里我从老王家出来跑出来，情急之下，着急忙慌的就往北边绕了，恰好目睹了那个场景，一大堆人举着火把，在那北边崖壁处把那个人围着，那么大的场面，那个人竟然毫无惧色……还在那肆无忌惮的狂笑！”
风起，吵闹，大风慌慌张张的从床上爬起，虽然那是别人的床上，迅速的两个耳朵立着，听着脚步声，听着吵闹声，寻着火把的光跑了过去！
一路上，全都是恐怖的尖叫，大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怦怦跳着，猫着身子，提防着后面，又好奇着前面！
终于到了那火光最大的地方，他躲在大树身后，不敢再往前，听着一老声骂道：
“好个贼子，竟还是个不怕死的，敢来我们蓝玉街……”
大风知道这是蓝玉街的村长的声音，也就是这群商人里的老大，后台还是官府，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
“你是个什么东西，知不知道我们蓝玉街是什么地方，你偷偷摸摸的在屋顶上干什么……”
“混蛋玩意儿，今日我们就在这儿把你给收拾了信不信，装神弄鬼的东西……”
“你到底是谁，来我们这儿干嘛，还不滚出我们的地盘……”
大风听着这些有头有脸的人在那骂着，越发好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在那，配得上这样的阵势！
他理了理自己衣服，裹紧几层，慢慢朝前面移了过去，到了自己熟悉的一人旁边，和他交换了眼神，也没有多说话，两人默契的注视着前方。
前边还在大骂，大风愈发好奇，慢慢从细小的人缝里，挤了过去！
慢慢的，那人有了轮廓，但也只是轮廓，带着求知的眼神，他又往前挤了些，那人披着斗篷，看不清脸型，看身形，也看不出男女。
他靠着墙壁站着，开始是眼神还在地上寻觅，但只看了一会儿，双目就以后换了地方，直面着这群拿着火把的人，一动不动，更像是在发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我……我不知道！”
问了这么多句，他终于舍得开口说话了，但那个声音太难听了，完全听不出是男的是女的，像是个老者，又像是个稚童，一种无法描述的奇怪声音……
“你为什么不知道，你在我家上屋顶要干什么？”
“我……我回家呀！”
那恐怖的话音刚落，场上所有人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因为大家都知道，那跛子家就他和他儿子，怎么可能还会有其他人！
除非……除非是之前的人……
一个跛子手上拿着的弯刀已经慢慢举起了，提防着那奇怪的人！
“你的家为什么会在那里，你到底是谁……不要在这儿装神弄鬼！”
“我忘了！”
“为什么会忘？”
大风低着身子在那簇拥的人里边，小声的说着，没想到却被那人听见了，他顿时恨不得在往后边躲几米，幸亏那人头没抬起来，想必是也不知道是谁接了他的话！
“已经几十年了，我不该忘了吗？”
……
秦以烟听着大风的描述，后背不禁沁了汗，摸了摸额头，果然也出汗了！
“姑娘你没事吧？不要害怕，他白日里没有出来过，而且这最近呀……”
大风担忧的看着她，在他看来，秦以烟就是一个没有经历风霜，没有经历磨难的带着长剑的弱女子而已！
秦以烟先是木讷了，片刻之后，嘴角上挑，一抹笑意，迅速又掩藏了！
“那人经常在这附近转悠？”
“谁？”
“那个孟家的后人？”
“姑娘……姑娘你不是找徒弟吗？”
大风听见有关那人的事情就开始心绪不宁，结结巴巴说着！
“他应该比我徒弟有趣！”
“这……”
大风凌乱了，也为难了，一筹莫展的看着眼前，想着，难道徒弟不应该都是师父们的心头血吗？怎么这些奇闻异事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