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一大清早，天蒙蒙亮，慕向寒就站在了郭浩的府邸外，一动不动地，从远处看，像极了一尊雕塑。他的神情痛苦，像是经历了一场浩劫。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最敬重的师傅怎么会提出这样的主张。昨晚连夜打听完了所有的消息之后，他就孤身一人来到了太傅的府邸外，他不相信太傅会这样做，他要亲口听他说。
“学生求见太傅，还请先生开门。”慕向寒不厌其烦地说着，雨轻轻地拍打在他的脸上，侵湿了他的衣裳，天空中乌云密布，暗示着一会儿将会有一场暴雨，慕向寒却执意不肯离开。
“当真不出去见他吗，等一下雨可就下大了，听下人传报，向寒这孩子站在门外好几个时辰了。”郭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温柔地说道。
“他要站就让他站在门外好了。”郭太傅拂袖离开。
郭夫人听着向寒的声音，终是不忍看他一直站在雨中，走出门外，亲自给他送伞。她俩静静地站在雨中，慕向寒执拗地看着郭夫人，郭夫人不忍与他对视，避开了他的视线，开口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师傅的脾气，认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快走吧，你日后自会明白的。”
慕向寒拒绝了郭夫人的好意，一言不发。郭夫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看来这孩子今日非见到夫君不可。”她也无可奈何，将伞留下，走进了府中。
角落处，魏湫撑着伞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向寒，雨越下越大，直直地落在慕向寒的脸上，雨水顺着脸颊留了下来，“看来慕将军十分倔强，都这样狼狈了，还不肯离开。”
几个时辰之后，郭浩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愤怒地将伞扔在地上，还没等慕向寒开口，太傅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今日之后，你我师徒情谊就此结束，从今天开始，我不再是你的师傅，你我各自为道，以后互不相干，别在我门前丢人现眼了，滚。”
慕向寒十分悲痛地看着太傅，根本不相信师傅会说出这样的话，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艰难地开了口“师傅，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吗，你的变法手段太过强硬，已经引起了世家大族的强烈反抗，你手底下的那些人打着你的名义，到处为非作歹，这场变法根本达不到你的目的，受伤的反而是那些无辜的商人呀！”慕向寒双眼通红地看着太傅，用一种近乎乞求的语气说道：“师傅，就此收手吧，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趁……
太傅一口回绝了慕向寒的话，“变法已经开始，怎么能半途而废，你不要再来劝我了。”说完太傅便离开了。
慕向寒默默看着太傅的背影消失在了雨中，这一刻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好像灵魂已经脱离了身体。他攥紧了拳头，低头喃喃道：“师傅，你也要离我而去吗？”他保持着开始的姿势站了一会儿，最后心灰意冷地离开了。
魏湫看着慕向寒落魄的背影，心中竟觉得烦躁，他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之前自己养的一只兔子，它们本来是一对，其中一只死的时候，另一只也是这个表情。魏湫本来想看慕向寒笑话的，想看他在雨中失意，落魄的模样，可真正看到了之后，胸口竟觉得堵得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站在这里。
慕向寒没有直接回府，而是来到了云兮楼，与叶煜城见面。一见到叶煜城，慕向寒便将此事跟他说了。叶煜城听到后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诧异郭太傅居然如此冒进，还被人抓到了如此多的把柄，现在完全变成了一个烂摊子。不知想到什么，叶煜城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突然握住慕向寒的手，“你说太傅不会是想用自己的生命变法吧，否则他怎么会趁你不在的时候突然开始变法，是不想连累你。”
看着慕向寒的目光，叶煜城知道他自己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俩开始一条一条分析变法的内容，分析到后面，俩人不惊皱起了眉头，不知该从何下手。“太傅提出征收赋税，由于官吏趁机捞油水，欺压商人，现在已经造成了不少的影响。除此之外，太傅还积极鼓励人们互相告发，只要告发那些隐瞒资产或者上报不实的人，就可以从中获得奖励，一时间大家争相告发，引起了不少的动乱，甚至有不少商人已经被逼的走投无路，再这样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叶煜城一遍一遍看着这些内容，倒吸一口凉气，似乎已经料想到了后面太傅的结局。
慕向寒顺着叶煜城的话继续说着，“师傅的变法太过严厉，只要一经查实，没收被告者的所有资产，并且戍边一年。这已经完全触犯到了商人的利益，一旦排查不严或者官官相护，变法的目的根本不能实现，遭殃的只能是那些无辜的商人。”慕向寒叹了一口气，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关键师傅还提出不在推行王侯世袭制，要让宗室子弟主动去获取侯爵。世家贵族已经开始应对，绝对不会让太傅继续实行变法，只怕他们现在已经看出太傅征收赋税是假，打击世家大族才是真。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能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答案，“世家大族的势力根深蒂固，不容易撼动，就算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让世家大族实力暂时变弱，不足以威胁皇权。而阻止变法的方法却有很多，只要让太傅死了便可以。
叶煜城想不明白，凭借太傅的才智，完全可以看到变法的后果，为何还是要一意孤行，是陛下在背后默默支持吗？
提到陛下，慕向寒的眼神开始变得黯淡，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帝王之家最是无情，随时可以把对方抛弃。不能让师傅孤身一人，我也要想办法参与进来。”
叶煜城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他心中的想法，打算以身犯险，吸引世家大族的仇恨。他知道自己拦不住慕向寒，也不打算拦着他，他会跟他一起放手一搏，鼎力相助。彻底想清楚之后，慕向寒准备去面见陛下，被叶煜城给拦了下来，“等明日吧，你今日站在太傅门前的事肯定已经被世家大族知道了，先等等，看他们会有什么行动。”
谈话间，司庭轩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顾不上跟他们说话，连灌了好几口茶。俩人都惊讶地看向他，虽然司庭轩平常毛毛躁躁的，可也算得上是一副有条不紊的模样，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心急。等司庭轩缓过神来，说出的话让慕向寒睁大了眼神，一把抓住司庭轩，“你再说一遍，谁死了。”
“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死了，连同好几个世家大族的嫡子全都死了。刚才看完他们的尸体，被人在街道的巷子中一刀毙命，有点奇怪的是他们身上都穿着普通官吏的衣服，就在昨天晚上。”
听到昨天晚上的时候，慕向寒愣了神，刚好与他心中的猜想撞上了，看见司庭轩拿出的画像，一下就证实了他心中所想，死的那几个人是昨日在酒楼闹事的官吏，看来还有其他人在暗中搞鬼。
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后，晚上慕向寒来到了南院之中，里面的男妓数不胜数，他打听到，户部侍郎的公子平时最喜欢这里，看一下能不能从他交好的人中查出线索。转了一圈，一楼并没有发现人，慕向寒转身上了二楼，走到拐角处竟然发现了熟面孔郭杰，他赶紧退后躲进了一个房间之中。
房间里面纱浮动，若隐若现，为里面平添了一份神秘，慕向寒掀过一层又一层的面纱，朝里屋走去。早在慕向寒进来的时候，魏湫就发现了他，顺着视线盲区，来到了慕向寒的后面，佯装喝醉的模样，一把抱住了慕向寒，推着他往前走。
在魏湫靠近慕向寒的那一刻，他就察觉到了后面有人，准备借着巧劲躲开，不知怎么回事，竟被对方紧紧抱住，一时间挣脱不开。推推嚷嚷之间，慕向寒被魏湫压到了床上，四目相对，尽管魏湫带着面纱，慕向寒还是认出了他，那一双狡黠的眼睛中透露出一股机灵劲，一看就是魏湫。
抬手之间，慕向寒扯下了他的面纱，正准备开口时，却被魏湫捂住了嘴，上下打量着他，嘴边噙着笑，“不知慕大人深夜到这里来所为何事，又刚好闯进了本殿下的房间。”
几句话弄得慕向寒羞红了脸，挣扎着要摆脱魏湫的桎梏。恍惚间，两人都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慕向寒神经紧绷，担心再次碰到郭杰，一时间不敢动，安静地躺在魏湫的身下。察觉到身下之人的变化，魏湫起了玩弄之心，手顺着慕向寒的身体向下，故意碰慕向寒的腰，引得他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最后魏湫还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慕大人动静要是再大一点，可就把人彻底引进来了。”
郭杰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也不想打扰别人的雅兴，只是刚才在门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像极了慕向寒。郭杰在心里美滋滋地想着：“要是让爹知道他来这种地方，肯定会对他大失所望，以后爹就能多看我一眼了。怀着这种心态，郭杰继续往前走着，他也不确定刚才的到底是不是慕向寒，但宁肯错杀，也不放过一个，今天他非要来一探究竟。
就在郭杰扯开最后一块面纱的时候，魏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慕向寒，将面纱覆在他的脸上，亲吻着他的脖子，郭杰一进来便看到了这个场面，恍惚之间看清了床上之人的衣料，知道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连忙低下头给对方道歉，连忙逃走。
魏湫随手拿起手边的瓷器，直直地朝郭杰扔去，“哪里来的贱民，敢坏本殿下的好事。”听到殿下，郭杰慌了神，跪在了地上，燕国的皇子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眼下敢自称殿下的只有魏国的六皇子，郭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六皇子，顾不得额头上的伤，趁魏湫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飞快地跑出了房间。
一连跑出了南院，郭杰还没有缓过神来，刚才六皇子应该没有看清楚自己的脸，好险。
等郭杰走后，慕向寒起身一把推开了魏湫，没想到力气太大，竟将魏湫踹下了床。魏湫揉着自己的腰，嬉皮笑脸的说道：“慕大人就是如此报恩的吗，刚才本殿下可是牺牲了自己，保全了慕大人的名声，没有让郭杰发现你的存在，若是郭杰真的看到了你，不知道慕大人如何面对太傅，你可倒好，等人一走，便将我踹下来了床。”
慕向寒也不甘示弱地回击道：“没想到六皇子居然好男风，在南院之中寻欢作乐。”
魏湫笑着看向慕向寒，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没错，本殿下是喜欢男子，所有来到南院之中，那慕大人来这里做什么，你身上穿的衣服可不像是来办案的！”魏湫故意咬重了办案两字，彻底堵住了慕向寒的话，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别过脸起身准备离开。
在慕向寒踏出脚的时候，魏湫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还夹杂着一丝幸灾乐祸，“慕大人，别怪本殿下没提醒你，现在这个时候也不知道郭杰还在没在楼下，如果在的话，‥‥”无奈慕向寒只能将脚收了回来，坐在一旁，背对着魏湫。两人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刚才的事。
魏湫就这么一直盯着慕向寒的背，察觉到背后强烈的目光，慕向寒终于忍无可忍转过了身，气愤地问道：“六皇子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自然是慕大人好看才一直盯着的呀！”魏湫满脸笑意。
慕向寒感觉如坐针毡，直接翻墙逃跑了，在待下去，他也不知道他要忍住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