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徒劳
云启晟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云升沾满血的前襟，无数个人飞奔向他，将堪堪醒来的他和他的宝贝女儿阻挡的分毫不留。
刺激太大，她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个疯子动手太快，仿佛真的疯了一般，毫无逻辑，毫不留情。
这情景任在场的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亲眼目睹了自己最最依赖的父亲被伤害的云启晟。她一下就陷入了诡异的阴暗中，只她一人的朦胧里遍是光怪陆离的尖啸。看不到别人，甚至听不到她自己的声音，如何也走不出这黑雾，最后被那挥之不去的声音刺激的痛苦抱头蹲下，浑身颤抖着，阴寒刺激的汗毛直立……
“元元！元元醒醒。”
“元元……”
有人将她拉了起来，怪声里隐约响起了个温暖的男声在叫她。
看不见，摸不到。
“元元，宝贝，你快醒醒好不好。”
声音清晰了起来，她试探着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
终为掌下握着的手似乎动了一下。
“元元，我是终为，你听到了对吗？你快点醒来，终叔叔还在抢救，他需要你。”
云启晟心脏绞痛，几乎就要喘不上气，眼泪断了线般滴落，一遍遍重复着：“他需要我，他需要我，他需要我。”
“云升！”鲜红的画面浮上脑海，她猛然间清醒，更加强烈的痛苦将她推至现实。
她醒了。
她昏迷了半小时，云升被抢救了半小时。
终为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浑身是血的云升被抬上推车，险些就要站不住，大脑嗡的一下，下意识去寻找云启晟的身影。
她被旁边的女医生背着进了最近的空病房，终为看看她俯在别人身上的单薄背影，转身跟着去了抢救室方向。
云启晟突然醒来，终为却没做好准备。
任何言语此刻都如此的苍白无力。
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云升，终为连忙扶着她起来，给她穿鞋，在她拐错方向时拉着她往前走。
抢救室哭声一片，走廊上路过的小护士也在偷偷抹眼泪。
她的出现俨然成了压垮众人的稻草，空气霎时间静了下来，唯独一个不死心的男生还在想要挣脱开含泪拉着他的同事们，“放开我！老师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放开我啊！”是参加过云升生日宴的一个学生，也是每天中午给云启晟买糖的哥哥。
四周的静谧让反应过来的他身体一僵，他甚至没有勇气回头，颤着身子立在那。
终为掌下牵着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云启晟腿一软倒在了他怀里。她和那张病床相距不过两三米，他躺着，她坐着。
云升的一只手垂在床边，骨节分明，苍白无力。
有人想要安慰她，一个实习生姐姐上前扶她起来。
云启晟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那只手，甩开搀着她的人，一步一步，僵硬着双腿，走近。
云升的遗体还没来得及盖上，旁边有人想动手也已然来不及。
云启晟将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脖子上的创口狰狞，半边脑袋肿着，皮肤上的血迹被清理过，裸露的锁骨上隐约透出斑驳。
她抬起手，缓慢的点上他的眉头，然后移到他紧闭着的眼，轻抚他的黑睫。
云启晟张了张嘴，喉咙似被灌入开水，痛的说不出话，反复几遍才呢喃出沙哑的句子：“你不想再看看我了吗？”
她不知想到什么，唇角隐约勾起一丝弧度，缓慢蹲下身牵起他垂着的手将脸贴上去。
终为跟在她身后，云升被清理过的身体已然足够令人惊骇，他眼眶通红，一滴泪落下。
这里的许多人都受不了这一幕，更何况云启晟还在这儿呆了那么些天，和好多人都认识，有人控制不住离开了这间屋子。
过了会儿他才缓过来了些许，俯身紧紧搂着云启晟，想要唤她起来。
她不动，就那么贴着云升，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
终为一怔。
“原来没用……是我错了，哈哈哈是我太天真。”
“你早就察觉了对吗？”
“我怎么这么没有……救不了你……怎么办……惩罚……再来一次又有什么用？”
她笑的越发大声，嘴里说着连接不上的句子，断一下她就笑的更欢，直笑得她弯下了腰，眼眶通红也没落下一滴泪。
她这副样子吓坏了众人，终为连忙拥抱住她，听着她的话想到了这些日子的种种。
“元元，别笑了。”
怀里的人浑身颤抖，终为一时也乱了手脚，撇到云升的那只手，突然想起什么，抬起一只手覆上她的发顶，然后慢慢的，顺着她的长发抚至腰迹。
云启晟的身子僵住，竟止住了笑。
终为随着动作连忙出声安抚她，一下又一下。
那个疯子被押送至警局，案发现场好几个人都要做口供。
云启晟等在走廊上，张叔叔正在旁边询问一个护士当时的情况。
“这人云主任特意交代过让我和保安留意着的。她老婆情况太严重手术到一半就不行了，没救回来，这人听完结果转身就走了，我们还都纳闷，给他打电话也联系不上就一直提防着，没成想他换了套衣服又换了个门进来，埋伏在这儿等着，云主任一过来就被他袭击摁倒在地了……”
终为揽着她坐着，旁边是匆匆赶来的冯与妤和李曦华。大家都没什么心情交谈，听了这些也是更加愤恨。
云启晟靠在终为怀里闭着眼睛似睡着了般。
等一切结束，回到家已经凌晨一点了。
云启晟行尸走肉般配合着终为的动作换鞋，进门，再坐到沙发上，喂水就喝，给吃的就皱眉，勉强吃两口就撇开头去，也不说话。
冯与妤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坐在一边看着她默默流泪，李曦华在旁给她一张张递纸。
“元元，我们换个衣服去睡觉好吗？”
云启晟顿了会才反应过来，看向蹲在她身前的这人眨了下眼，然后极轻的嗯了一声就起身去房间找衣服。
终为送她进去，转身看向冯与妤，对方哭的已经有些不太清醒，反应了下才起身跟进去陪她。
他又去放水，等云启晟换好衣服给她洗脸。
独自坐在客厅的李曦华像个雕塑一样呆坐着，直到终为洗完澡出来去陪云启晟了，换冯与妤出了房间才发现这人还在。
“你今晚住这儿吗？估计只能睡沙发了。”她顶着俩肿着的大眼睛问。
“不用，”他起身扯了下衣服，“这小区我有房子，没事了我就走了，你也早点休息，别一直哭。”
“嗯。”
第二天郁瑾俩人就请假过来了，陪着云启晟一起处理了云升的后事。
这些她都曾经历过一次，只不过上一次是她一个人，像个孤魂飘飘荡荡好些年。
这次云升的葬礼不再只有同事和曾经的患者，还有他的许多朋友和学生们。
云启晟和终为穿着丧服守在灵堂，郁瑾和终绥之替她招待前来吊唁的人。
此事影响恶劣，当晚就出了新闻，甚至还上了热搜，人人都在为失去这样一位优秀的医生扼腕。
第二天就有律师找上了门，云升从蓝舰走后就瞒着她留下了遗嘱，数年未曾变过，却在去年找他更新了遗嘱内容。
他有买保险的习惯，只是今年突然提高了额度，王律师向她介绍了云升名下的资产，也替她联系了保险公司，完成了财产过户，处理了几乎全部后续事宜。
云启晟见到王律师时心情是复杂的，却又有些好笑，这实在是不像云升的作风。直到听到遗嘱变更和大额保险后她终于愣住，又详细问了相关时间，突然又觉得没意思。
他替她安排好了所有事，即使天方夜谭也想着有备无患，那一大笔保险金足够云启晟衣食无忧一辈子。
可笑又可悲。
那个疯子年轻时就浑，家里穷，父母管教不好就送去了军队，谁曾想在军队他也常常闹事，最后因为心理问题被迫离开了部队。那些年他混着混着也在老家闯出了点名堂，娶了个老婆感情也好，近几年生意做大了些常带着老婆来长宁出差。
这次也是路上出了意外，平日里他也会神神叨叨的，只在他妻子面前好些，也因此俩人感情好，走哪都形影不离。
案件处理阶段他的家人出具了他精神问题和心理问题的相关证明，这势必会影响量刑。
王律师为她推荐了这方面的专业律师，云启晟忙完葬礼又开始着手处理起诉流程，终为的项目不能长时间请假，只能和冯与妤轮流抽空陪着她。
一周过去了，云启晟话少得可怜，除此之外看起来竟一切正常，和终为一起早睡早起，按时吃饭，空了就抱着本书发呆，偶尔也会打开云升爱看的肥皂剧消磨时间。
一周以来她都未曾打开过云升的房门，没掉过一滴眼泪，人却再一次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顿顿都只能吃三两口，多吃一点就想吐。终为拿她毫无办法，只能买了补充营养的药片给她，郁瑾也请了长假留在这儿，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饭，就是希望她能多吃一点。
晚上她和终为躺在一张床上，也不说话，终为顶着困倦的双眼给她读书哄睡，云启晟闭着眼装睡，等他睡着了再睁开，就那么一躺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