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梦则迷之,泉者钱也
对于专业人士而言,找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事儿。lee和海伦从来到清莱开始,余英就告诉过他们,林家儿子最近要去曼谷上大学,老林作为毒贩,肯定会借机亲自带货北上。他们在清莱机场有内线,什么东西都能带上飞机,甚至武器。而且,余英低声告诉他们,整个清莱,都是他们的天下。也许使几十年,甚至是几百年,他们已经渗透到了清莱的角角落落,结成姻亲,门阀,势力和帮派,只手遮天。自己之所以愿意成为fbi的线人,就是因为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和lee一样,余英说自己痛恨这个,他做出一个数字“4”的手势,显然是指海那啥因。本来按照他们的约定,lee在将军咖啡馆应该见到余英。然而为了以防万一,余派了自己的印度老婆出面,把他们带到一家女子美容会所,才开始了漫长的交谈。这是余英老婆和人一起开的,装修都是自己人把关,因此是清莱最安全的场所。海伦到现在还清楚地记得,在这个私人会所粉红而暧昧的灯影中,个子不高的余英穿着西装神秘出现在趴在按摩床上的lee和自己面前,是一个连007都觉得充满喜感的画面。然而余英带给他们的信息却并非如此,以生意人为幌子的林家背后手眼通天,他们两个想要找到画源势如登天。虽然这次过来的任务是寻找失落的名画,但出于个人义愤和公理正义,他们几人一致觉得要先铲除毒瘤。林劲飞带的箱子里一定是最贵的毒品,余英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必须截断这些货源,否则流落出去不知道要荼毒多少青少年。
现在想来,拿走老林箱子的人应该就是余英。余英也绝非像他自己声称的那样,只是为了匡扶正义。这个人背后肯定也有势力,说不定还是个双面或者多面间谍。海伦的分析让lee对她不禁刮目相看。不过,目前他们还是应该先找到林木,这个老林的小崽子,然后逼老林或者那个袭击他们的老鬼出现。海伦说,我们那天要是能结果老林就好了。lee安慰道,没关系,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走在朱拉隆功大学的校园里,lee不禁有些懊悔,其实他和海伦早就应该过来挟持林家这个小子,从他身上不管怎样都能榨出许多油水来。当时自己急于求成,忽略了对方的战力,才导致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
学校因为放假,学生并不多。lee通过余英当时提供的信息,先去了机电工程系,但是值班老师表示没有这个人在本系就读,想必余英的情报有误;然后他又去了信息工程系,一个门卫告诉他说本校没有这个系。lee不禁有些生气,但是好在他这么多年经历了许许多多事情,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灵机一动,他问道,那有没有工程信息系,那门卫冷冷地说,这你就问对了,我就是系主任。
饶是lee见多识广,也没想到泰国的大学这么幽默。这次他不敢大意,不再直接问一个姓林的清莱过来的学生,而是看了看自己手中在校门口随意拿的一本校刊,恰好记住了上面一位作者的名字,莫仁,工程信息系大一新生。他递给主人一根特制的万宝路,幸运的是,主人是个老烟枪,非常识货,这根万宝路是特制品,每年产量不到100包,因此,lee和主任聊了很久,走的时候,主任已经要求他下次再来一定要到自己办公室坐坐。林木,莫仁,郑齐敏,还有他们许多同学的情况,lee现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走了很远,他忽然听到主任在背后大喊,我现在已经退二线了,下次你来,记得要找郑主任。
lee谎称自己是新来的辅导员,把莫仁诓到楼下,吓唬他说,系里明年有重大师资调整,对重点理工系学生如果有文科倾向的一律做退学处理。如果是林木,他一定不会被lee这种听上去明显有漏洞的言论蒙蔽。但是莫仁不一样,他内心吓坏了,表情便不由自主地写出来一个大大地“恐”字。lee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让他把学校和系里一些不符合培养条件的人汇报给他,莫仁忙不迭地答应了。
第二天,lee给莫仁打电话,这货便谄媚地告诉lee,他需要的名单很快就会整理好。同时为了表功,他把自己同学林木期涉嫌杀人一事详细地向lee描述了一遍,lee在电话这头强忍住笑,问他如果知道林木的下落必须马上汇报给自己。莫仁没等他说完,就把自己从郑齐敏那里得到的林木住在哪家医院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告诉lee,并且提醒lee,这个林木就是最符合开除条件的学生。而且今年第一学期,全系就他一个人迟来了将近一个月。
海伦在旁边听他们通完电话,满意地说,莫非这就是泰国人说的那句“踏破铁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lee心情大好,他轻轻地捏了一下海伦的鼻子,说道,nonono,是中国。
lee觉得海伦唯一让他满意的就是那高挺的鼻子,这让海伦的五官显得非常立体,也就是所谓的贵气。
经过仔细检查,警方在林木遗落在凶案现场的腌茶没有发现任何违禁品,他终于侥幸地躲过一劫。躺在曼谷警察医院的病房里,他终于能稍微喘口气。郑齐敏几乎每天都来看他,在看守他们的警察眼中,这俨然就是典型的泰式爱情,郎貌女财,天生一对。可惜的是,林木并没有告诉郑齐敏关于莫仁的事,关于名画的事,关于老林和妈妈的事,他现在对谁都不相信,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抱着戒心。
曹得功也来过一次,他一出现,守护林木的两位小警察自觉地走到远远的地方。他是来和林木套近乎的,因为苏梅岛大小姐的意中人,那就是目前还在不断成长的新财神。
屏退左右,曹得功在林木耳边轻轻低语道,林先生,我可是尽全力了。你知道吗?那罐茶里面发现了10克毒品。不过现在我帮你解决了。
曹得功一副小人嘴脸,林木对他内心极其反感。他不知道这位私家侦探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毕竟自己并没有打开过罐子,但当下不能表示出任何不满,只是装作病痛,轻轻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曹得功不敢怠慢,连忙讨好道,过几天等狂犬疫苗打完,我就把您弄出去。以后有什么事情,还有多多关照曹某。
想到能够早日恢复自由,林木挤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谢谢,有劳了。
这时学校派来看望他的人正等在门口,曹得功便识趣地告辞了。
正在这时,期待抓走林木的海伦和lee才刚刚出发。
郑主任和一位女老师一起来看望林木,他示意司机放下水果,然后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学生,说道,我代表校长代表学校来看你。无论如何,学校相信你的清白。林木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样暖心的话语,尤其出自一位自己尊敬的师长口中,他眼角泛红,眼泪差点涌来出来。郑主任今年刚刚半退休,他是个热心人,完全把学校当成了自己的家,哪里有需要就尽可能出现在哪里。不然lee也不会在几万人的朱拉大学这么巧地遇见他。郑主任拉着林木的手,慈祥地笑着,这让林木想起来外公。曾经也是这么慈祥的外公在半年前竟然变得心狠手辣,令林木完全无法接受。不过,很久没有见过外公了,不知道他现在又在哪里?有没有在妈妈身边,或者他嘴里说起过的定武本兰派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令林木没有想到的是,郑主任和他聊了几句学习上的闲话后,忽然对司机和同行的女老师说道,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一些私人的话想和这位同学说一说。但是听了郑主任的话,那两人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而且眼神都忽然变得凌厉起来。女教师使了一个眼色,司机会意,走到外面四下张望了一下,回来把门带上了。
动手吧,林木全明白了。这是一伙歹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来头。一个在大学教了半辈子书的学界楷模竟然是一位歹徒,林木三观震碎,五内俱焚。一瞬之间,林木觉得慈祥的老人都是野兽,年轻的女子都是画皮,曼谷的司机都是毒蛇,自己的同学都是假面。
郑主任和女老师互相看着,不知道他们是在谦让还是胆怯。最后还是郑主任来动手吧,林木看到他走上前来,而且那两个人一人一边,分别站在他的床前。
林木很痛,心脏像是被一排针有秩序地扎着,他想反抗但是爬不起来。郑主任嘴里念念有词:林同学,你不要怨我,我也是被逼的。希望你来世超脱,不要投胎泰国说完,他拿起一个枕头,朝林木脸上捂了下来。另外两个早就一人一边按住了林木的胳膊。
呼吸喘不过气来,林木死命挣扎,两边的人又用他们的腿死死地压住林木的腿。这些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他们的力气很大,林木感觉五脏六腑都在承受重压,痛的大叫了起来。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那三人面面相觑,紧张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又是一瞬之间,司机忽然抢先放开林木的胳膊,朝窗户位置跑去。想必他只是胁从,和林木也没有深仇大恨。关键时刻,走为上策,犯不着把命搭上。郑主任和女教师见状,也急忙越窗逃走。临走时林木好像看见女教师还回头看了一眼,他并不认识这位女教师,但是她的眉目之间似曾相识。林木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紫红,甚是吓人。
来人没有钥匙,又不好踹门强来。林木听见用细铁丝开锁的声音,他知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想置他于死地的人不少,每个还都有几把刷子。刚刚经历了大难不死,林木已经觉得赚了。永别了,郑齐敏。虽然自己现在疑神疑鬼,但临终之前的感觉,总不会骗人。林木觉得,如果自己今天死了,兴许自己还真是熊猫林说的皇家后裔,否则自己一介凡夫俗子,何德何能劳驾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来超度自己?要真是这样,自己还设想能够娶一个郑齐敏做皇后,真是做梦娶媳妇,梦里啥都有。林木又想到妈妈,想到妈妈的关怀。妈妈总不可能是坏人吧,林木痛苦地想。
进来的人不用说是lee。开这种门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无论是技巧还是暴力。化了装的海伦在楼下把风,他来这里劫持林木。为此他还特地带了一个大箱子。此刻,保护林木的两个警察不知道被风吹去了哪里。夏日午后,室外蝉鸣聒噪,室内开着冷气,林木满头大汗。他已经认出来了,来人就是开车带他们去岱宗山的司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lee进来就直接掐住了林木的脖子,要不是林木,自己那天一定是手刃毒贩,那将是多么的痛快啊!想到这里,lee的愤怒值爆表,随便一个发力,加上lee本来手劲就很大,林木很快就晕死过去。这时他从口袋掏出一根特工专用针筒,想必里面就是麻醉剂,注射后以防林木逃跑。
注射进行的并不顺利,林木已经晕死过去,血管僵硬,但是这一定难不倒fbi的优秀代表,lee暗自得意。注射完后,他扔掉针筒,拿起一张床单,把林木像粽子一样裹起来,弯好姿势,就准备往箱子里面装。
林木不知道的是,自己会在哪里醒来,或者是否会永远不再醒来。晕死之前,他想了起来,刚才准备和郑主任一起要自己命的,就是那天让自己送腌茶的黄衫女子,只是她今天化了妆,穿的又是教师职业装,发型也不一样,自己一下子没有认出来。同时,林木说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字:zheng。
虞子衿坐了大半天的长途汽车才来到廊敦县与赛诺县交界处的威山,汽车“嗤啦”一声停下来,门开了,虞子衿茫然地背着包,下了车。这是一个水泥做的破旧的站牌,没有任何候车设施,白底黑字的油漆刷着“rural road 1033”几个字,斑斑驳驳像是鸟啄过一样,泛起不可靠近的皮,在阴云的天气下炸开。
虞子衿梳着马尾辫,穿着一身还是学校运动会时发的冠军运动服——她是高一女子5000米长跑的冠军,奖励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这让虞子衿暗自兴奋了很久,还背着一个母亲出走那年留下的登山包。这算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一件物品了,虞子衿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她一岁那年母亲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个包是浅黄色的——据父亲说,母亲一直很喜欢黄色,说这是大慈大悲的佛祖的代表色。
虞子衿拿出手机准备导航,糟糕的是不知道是父亲的这个旧手机接收不够灵敏还是因为刚才在车上百无聊赖玩的快没电了,也许这里本身就是信号不行,总之,她无法按照手机提示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双生子研究所——到底是研究双生子呢还是研究双生子佯谬?虞子衿并不知道。
她一边走一边向遇到的山民打听路线,好几个路人都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具体走向。虞子衿走得累了,从包里拿出一个昨天买的打折的面包——这已经是犒赏自己了,平时她根本舍不得买,咬了一口,真香啊,虞子衿在嘴巴里慢慢地咀嚼着,舍不得下咽。
走错了路,虞子衿不得不回头。因为再往前就是河边,河水湍急,但风景秀丽,格桑花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是火辣,像青春的少女正在欢笑。虞子衿来不及欣赏,她开始着急起来,时间已经不早了。按照约定时间现在她已经迟到。
日头偏西落去,虞子衿着急的不得了,她迷了路。走了好几个回头路,虞子衿彻底慌了。现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回也回不去,找也找不着。如果到了晚上,该怎么办呢?
天色完全昏暗下来,路边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虞子衿坐在一块大石头下面的小石头上,低声啜泣起来。她带来的面包只剩下一小块——得益于多年来的习惯,再怎么饿她也会给妹妹留一块,给父亲留一块,哪怕他们都不在。
突然一只不知道是兔子还是黄鼬的小动物从她身边蹿出,把虞子衿吓了一大跳。她没有已经有点困了——走了半天山路,对这个瘦小的女孩而言,本不是大碍,但是她今天特意一大早早起,加上昨晚胡思乱想到半夜,好久没有入睡,精神劲实在是提不起来。
手机已经完全没电了,虞子衿心里发慌,忽然就大声哭了起来。她想起了学校的种种因为贫困导致的同学们的歧视,老师的白眼,胡小毛有一些放学拦住自己直接调戏——连铺垫都没有,不过后来好像林木和他干了一架,后来反倒再没有了,想起林木。一想到林木,她就明显感到自己因为自卑而不堪一击。林木是个富家子弟,她实在没有勇气面对金钱——虽然父亲一直教育她们姐妹要正直,要正义。她想起妹妹,这次出来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父亲和妹妹如果知道她放弃上大学来这种地方厮混,他们一定会吐血三升。她只是说自己要去拜访一位老师,对自己很关心。父亲一直叮咛她路上小心,遇到别人的水,食物一律不予接受。
虞子衿哭得最是梨花带雨的时候,突然路的尽头出来一群人,还打着灯笼和手电。
请问是虞姑娘吗?来人说的是汉语普通话,虞子衿听得懂,她在学校里学过汉语,而且这次面试本身就要求懂汉语或者英语。见到同类,虞子衿一下没忍住,激动得晕了过去。
领头的是一位胖胖的和尚,他身后跟着的想必也是寺庙里的人,因为他们的灯笼上有一个大大的“寺”字。见到虞子衿晕倒,他们急忙让同行的一位女香客赶紧上前营救,又是拍心口又是掐人中,好一顿折腾,虞子衿这才幽幽醒来。见她醒来有了意识,来人双手合十,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他自称明山,是附近寺的住持——研究所委托他们来接虞子衿,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只好满山寻找,幸好找到了。
虞子衿没有想到的是,这座寺还真的就叫附近寺。
住持果然是个幽默的和尚,他一边命人给虞子衿打来斋饭,一边告诉他在寺外有专门为女香客准备的住宿的客堂——这里偏僻,午后烧香的外地客人往往不能赶回去。然后双掌合十,笑眯眯地说,这里是本地最安全的地方,虞姑娘不必担心。
看到给她的饭菜里竟然有条小鱼,虞子衿奇道:“师父们不是不食荤腥吗?”明山道:“不常吃,不过喝酒时也吃点。”虞子衿被他一下子逗笑了:“那么师父也喝酒?”明山道:“不常喝,不过岳母来时,稍用点。”虞子衿有点怕了,接着问道:“师父既吃荤,又喝酒,还有家小,这哪里像话?难道不怕我明天告诉县长,缴销师父们的度牒?”明山道:“姑娘不必劳神,两年前就已缴销了。”
说完他们大家哈哈大笑,虞子衿也被逗得笑了起来。
但是她坚持不肯住在寺外——这也许就是女性天生的警惕感吧。明山住持无奈,只能安排两个人带她连夜去研究所。并再三劝阻道,山路险峻,夜间危险。但虞子衿一直坚持,住持只能照办。临走时悄悄塞给虞子衿手心一枚硬物,然后用眼色示意她不要拒绝。到无人处,虞子衿悄然一看,竟然是一枚古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