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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一入我门,情山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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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丁坐着公务舱抵达曼谷的时候,云层之上阳光明媚,但是飞机降落时大雨滂沱。马丁一家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但他一点也不排斥佛教。马丁心想,自己虽然不是什么“马大善人”,但起码也是一个正义使者吧。他来曼谷并不仅仅只是协调上次派出的团队工作,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

    于副局长亲自到机场迎接,马丁走的是贵宾通道,一路绿灯,半点雨也没淋着。前面是警用摩托开道,丰田豪华商务车上,马丁感到非常满意,这和他曾去北美出差办理波士顿案件时的待遇天壤之别。

    于副局长接到来人,不敢怠慢。于是先给局长打了电话汇报,然后又赶紧安排晚上的接待晚宴。寒暄过后,副局长小心翼翼地问道,根据公务文件,马丁先生这次受icpo委托来曼谷公务,鄙方一定全力配合。但不知道有什么是急需的请告知本人,在下马上做好安排。马丁没有说话,只是把头望向窗外的风景。见此,于副局长不敢多言,车上一片沉默。

    过了半晌,马丁悠悠地说道,你们抓的两个美国人,一男一女,是我的人。

    lee把林木好不容易装进软皮箱,即使这种皮箱是特制的,装一个人进去也不太容易。做完这一切,lee从容地走到窗口,向楼下做了一个手势。作为一个fbi资深探员,必须承认lee的专业度是绝对值得我们泰国皇家警察局的同行认真学习的。在外面通过未被破坏的监控观察里面一举一动的陈新暗中想道。刚才第一批简直就是笨猪,一看手法就是跟着电影里学的,有没有受过专业训练陈大队长还是很老练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lee准备把林木从窗口用绳子吊下去。虽然是白天,但这里是特殊病区,人迹罕至。这种方法可以规避监控,lee和海伦行动前已经研究过各种方案了。他们预想了偷袭和迷晕警方,预想了调虎离山,打草惊蛇,金蝉脱壳,唯独没有预料到笨鸟先飞。

    意外的是,刚才郑主任和其他两位逃跑的时候太匆忙,他们拉断了百叶窗窗框的一个螺丝,现在这个窗框拆不下来了。

    遇到这个突发情况,lee一阵紧张。不是解决不了,而是搞起来很花时间,而时间,就是他们执行任务最大的变数。lee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满头大汗来不及擦,刚把窗框拆下来,把箱子搬到窗边,真准备拿出腰间缠着的碳纤维细绳时,他已经瞥见了楼下焦急等待的海伦。

    就在这个时刻,两个不知道消失了多久的看护林木的警察突然又出现在门口,而且身后跟着四五个同伴,都举着枪——他们刷卡就能进来,lee不行。挤在门口的一堆曼谷刑警,姿势各异,活像一群刚刚起飞的乌鸦。

    这是传说中的钓鱼执法吗?被戴上手铐的海伦轻轻地问lee。

    不知道。lee摇了摇头,他们应该是中了圈套。警察推了lee一把:“不准说话”。

    审讯是很快就开展起来的,lee很倨傲,他第一句话就是,我是icpo的人,我的编号是lx3865v732,你们无权拘留我。陈新一个手下直接冲进来给了他一拳,力气很大,他就坐了下来,嘴角很自觉地流出血来。

    审讯海伦就比较自然一些,海伦承认自己是自己人——那曼谷女刑警虽然没说话,但明显嘴角撇着,眼神游离。

    情况一直汇报到局长大人那里。局长示意大家开会研究,七嘴八舌讨论了半天,结论是人扣押,先不查。全力侦破樊兵被杀一案。

    所以当听到马丁的话时,于副局长明显想表现出一种装作很惊讶的样子,但是他的演技并不出色,马丁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底细。马丁道,我知道他们现在被拘押在你们什么地方,你们竟然每天只给一顿吃的。这么细节的事情马丁都知情,只能说明泰国皇家警察已经被渗透得千疮百孔。不过于副局长现在什么也不想说,把眼睛看向窗外。

    下了车找个无人处,副局长打电话给局长,局长态度强硬,要求马丁先说明清楚情况以及为何在自己的地盘不同步通报业务,这不符合惯例。于副局长感到很为难,但一时也没有好的办法。他决定晚上先安顿好马丁再说。

    马丁并不同意出席他们的欢迎晚宴,这让于副局长有点意外。而且马丁的语气很强硬,颇有点欧洲皇帝拿破仑征战德国的味道。于副局长有点诧异,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接待过东南亚同行,也不是没有和西方警官打过交道,没有一个像马丁这样桀骜不驯。江湖就是人情,人情就是业务,不熟悉战场环境,何谈作战胜利?于副局长想到这里,慢慢地也对马丁生出轻慢之心。于副局长一个语气和神态,下面的人自然心领神会。他们把马丁放到他要求的莫顿大街香格里拉酒店门口就走了,然后一行人关上车门后就在车上哈哈大笑。少一个不该来的,再叫一群本该来的,这样的酒席,岂不快哉?

    果然,马丁根据自己订好的房间去办理入住手续时,前台接待小姐告诉他非常抱歉,他的房间被取消了。马丁大怒,要求换一间房间,但是酒店方面虽然态度礼貌但立场一直很坚定,无房,且无理由。无理由无房。

    马丁明白这是本地人在给自己吃一个下马威。马丁不在乎,在酒店门口的吸烟处吸了半根黑约翰以后,他决定再去其他地方试试运气。正在这时,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驶过,溅起老高的水花,差点就溅到了马丁的鼻尖。

    想必大家都能猜到,整个曼谷没有马丁可以入住的地方。理由一般奇葩的就是本店不能接待外国客人,可当马丁指着从自己身边通过的意大利人或者西班牙人士时,酒店前台借口自己听不懂马丁的英语,一直用西式中文说道,听不懂,听不懂。理由最奇葩的是一家连锁酒店,他们认为马丁个子太高了,床不够长。马丁差点就骂了起来,他忍住了,实在是1米78的个子全泰国最高吗?他不生气于副局长的下作,他生气酒店的理由实在是骗鬼都骗不了。

    在酒吧的马丁一直流连到打烊,他点了好几杯威士忌,这已经是欧洲人最大方的酒吧表现了,要是在海牙,这简直就是一场炫富。最后,在马丁眼神迷离之际,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走过来,纤细的手像鬼魅一样搭上马丁的肩膀,goodboy,let’s go home。马丁的酒精意识已经战胜了他的理智,舌头打着卷,他准备说三个ok,结果只说出来了一个。当他准备摸出钱包慷慨地付账时,发现钱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最后是可怜的最后一个离开的酒吧女服务员实在不忍心看到在被扔到街头淋雨的洋哥哥躺在地上,费了老鼻子劲儿把他带回了自己五个人一个房间的宿舍。

    早上晨会,于副局长一进会议室,就看到大家笑盈盈地在互相传阅马丁的皮夹子,等轮到他手里的时候,他简单地打开看了一下,还带着酒气,于是装作生气地说,过分了过分了,我们是文明国家。陈队,你派人明天一定要送回去啊,再晚要出事了。

    果然出事了。

    林木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这麻药劲真大,他躺在病床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这间病房已经不是原来那间了,至于是哪家医院,自从刘蓉医院以后,他对自己每天在哪里醒来,在哪家医院醒来已经不抱什么期待。

    郑齐敏在一旁削平果,她削的很认真,并没有发现林木醒来。林木怔怔的望着她的侧影,阳光穿过窗外的树叶洒进来,照在郑齐敏的肩上,她就像一尊圣洁的玉器,让人不敢亵渎。

    削好苹果,郑齐敏站起来,正好看到林木在看着自己,她脸红了。拿着削好皮的苹果过来,她坐在林木旁边,柔声地问道,醒啦?

    郑齐敏的香气和苹果的香味一起钻进林木的心里,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吃哪一个。

    郑齐敏看着他傻傻的样子,心疼地说,饿了吧?林木点点头,他应该很多天没洗澡了,头发估计也是脏兮兮的像一片毡,在心爱的人面前这多难为情啊。想到这里,林木忽然内心觉得非常惭愧。

    郑齐敏不以为然,说道,咬得动吗?要不我帮你切块,放盘子你叉着吃?

    就仅仅这半年以来,我们的少年像开了恶挂,向着地狱的方向不可思议地滑落。从一个不谙世事的懵懂少年到现在一个厄运缠身的贫困学生,他对生活的认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对亲人的依赖和对恶人的恐惧已经冲突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郑齐敏在他身旁,就像是他的妈妈,又像是他的爱人。一瞬之间,他又回想起在刘蓉医院,妈妈也是帮自己削苹果,妈妈也是柔和地像一缕春光,这一刻,他真想扑到郑齐敏怀里,大声哭出来。

    但是他不能。现在的林木已经学会了隐藏心事,学会了不让感情流露出来,甚至学会了虚假地面对一切。他对郑齐敏说道,不用了,谢谢你。郑齐敏瞪了他一眼,他知道,爱人之间是不能用谢谢的。

    曹得功来到门口,“咳咳”两声。虽然门是虚掩着的,郑齐敏站起来,帮他开了门。

    曹得功是来表功的。他把郑大小姐现在作为自己最大最重要的客户,他们在门外低声细语了一会儿,只见郑齐敏神采飞扬地进来了,后面跟着点头哈腰的曹得功。

    曹得功看着林木精神不太好,于是打了声招呼就又低头哈腰地告辞了。

    看得出郑齐敏很想忍住不说,她在病房里走来走去。但是她是一个善良温和的女子,怎么藏得住这么大的消息。

    终于,她冲到林木病床前,对他说道,你很快就没事了,曹探长说他找了一个人去顶罪了,那人去承认杀人,曹探长答应给他家人一大笔钱。曹探长还说,那人是运动神经元症晚期,已经治不好了。

    林木直接傻眼,他在清莱的时候偶尔听老林说起清莱的警察办案如何如何糊弄法官,没想到曼谷更胜一筹,都已经可以买身顶罪了。真是大开眼界。不过他对曹得功一直抱有戒心,上次他说自己通过高层运作把腌茶里的毒品给抹掉了,这种事情自己本来是不太相信的,没想到曹得功竟然连顶罪这种犯大法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林木不敢再想,他有心提醒郑齐敏千万不要被这个貌似探长实则骗子的家伙给忽悠瘸了,又觉得现在郑齐敏正在兴头上估计说啥也听不进去,还是不说为好。自己在她身边,保护好她就是了。

    马丁的尸体是在一家养殖场废弃的后院发现的。接到当地警所汇报的陈新当时脸都白了,据看到他的人私下描述,他走路都走不稳了,连着两个趔趄,差点跌倒。这个养殖场在郊外一个非常偏僻的半山腰处,半死不活的经营状态,规模也越来越小。以前养的是肉鸡蛋鸡,现在养猪,主要是仔猪,不知道将来还要养什么。除了一对越南老夫妻平时喂猪兼保安外,没几个正式员工。坐到车里的陈新惊魂甫定,立即给主管工作的于副局长打了个电话,第一句话是,我现在应该吃点什么?这下对面的副局长一下子也懵了。

    于副局长不敢怠慢,这件事在整个泰国警方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搞不好将引起外交风波。他于是立即报告给局长,局长是个老官僚了,不过听到此事也是骇得说不出话来。跌坐回座位上很久,局长下了几个指示:

    第一,立即封锁消息;

    第二,马上安排向内务部的汇报,报告由于副局长签署;

    第三,把相关知情人全部拘押,没有他的签字,一个也不能放;

    第四,偷钱包的人一定要马上控制住,立即,马上!

    于副局长于是明白了陈新为什么第一句话就是他该吃点什么。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吃,有的只是毒药。这次就不知道是自己还是陈新来背锅了,但是与其背锅,不如把事情搞得再大一点。按说自己当时并没有任何文字指示去坑马丁,偷钱包的事情也是陈新下面的人,但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这样的事情,对方又是公务派遣,这次不出一身血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发现尸体的现场是养猪场后半部分的一片树林,里面荒草齐身,一看就是长期无人接近。尸体被发现时已经高度腐烂,恶臭无比,除了一些老刑侦,大部分人走近都掩着口鼻。现场现在已经严密封锁起来了,法医和一大堆相关人员正在忙碌着。于副局长看着陈新在现场讯问发现尸体的越南老头和他老伴:

    叫什么名字啊?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尸体)的?

    越南老头应该是常年饮酒的,手一直在发抖,看不出是紧张还是平时就是那样,也许是平时也有再叠加今天警察这种全副武装的阵势,老头哆哆嗦嗦的,浑身筛糠,紧张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老伴更是连泰语都不会讲。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个啥来,于副局长大手一挥,全都带走。

    现场看来是马丁死后被人抛尸此地的,据法医讲,很大可能是醉酒后的呕吐物堵塞呼吸道引起的,也就是说,马丁是自杀或者被动自杀。这个结论在场的人无一不皱起眉头。

    收留马丁的酒吧女服务员和她的室友也被全部带到了警局,据其交待,马丁那天回去后就在地上睡着了,直到下午她们去上班他都没有醒来。但是等晚上她们回来后马丁就已经不在了,呕吐的痕迹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女孩说这个老外还留了一个联系电话和电子邮箱,并在便条上写着一定会支付她们一些费用的。陈新他们听了都暗中嘲笑这马丁都这样了还臭讲究。本来其他四人对这个女孩带马丁回来就意见很大,现在发生了这等事,她们直接和她闹翻了,都不搭理她,而且警方问起,也是那种不知道,不明白,我没干这老三样。

    偷钱包的小子也是个大聪明,混道上的朋友数他最机灵。他通过关在一起的犯人很快打听到了这次的干系重大,思来想去,便决定不再垂死挣扎。因为本想拍马屁结果捅了马蜂窝。与其困兽犹斗,不如临死前多捞一点。他放风要和陈新谈一谈,陈新派了个心腹过来,此人并不买账。一怒之下,陈新命人后半夜在监房好好地折磨了这小子几天,这才省心些。陈新最终答应给他的孩子解决一个警察编制,那人便不再强求什么,一心赴死。不知马丁在天之灵看到这种魔幻现实主义操作,得有多大的心才能容得下不炸。

    即使局长三令五申,马丁在曼谷死于非命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不排除是警方内部一些站在局长对立面的人借机想让局长下台,从而希冀己方上位而采取的进攻战术。很快,曼谷的报纸和媒体开始报道,一开始是一些平时就喜欢制造耸人听闻的消息和标题的小报,后来见消息确凿,一些正规媒体也跟进报道,警方平时一些不端行为也被披诸报端,令局长焦头烂额。

    lee和海伦此时还在曼谷警局收押,对此一无所知。很快,命运的无常就开始降临,每个人都不知道会被浪涛卷向何方。

    两位僧人见师父吩咐要连夜送虞子衿去研究所,面露不悦,但又不敢多语。只得待虞子衿吃完,便略作殷勤地说道,那么,姑娘,请吧!

    虞子衿手心里捏着明山住持塞给她的古钱,背好包,便辞别师父,跟随两位和尚出了庙门。庙门口两盏昏灯,照着面目狰狞的广目天王,好像在说,恶鬼勿近。

    沿着山路走了很久,一路跌跌撞撞。两位僧人把虞子衿护在中间,三人一前一后匆匆地挑灯夜行,远远看去,画面诡异。所幸一路无事。走得久了,慢慢听到前面有了水声,虞子衿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白天自己走的第一条路线是正确的——研究所就在河对岸。只是自己那时并没有条件坚持。

    到了河边,走在前面的僧人做了一个停下的手势,然后高高举起灯笼,朝着对岸晃了三圈。然后放平,又晃了两圈。过了好大一会儿,河中传来皮筏子的划水声。

    皮筏子靠了岸,来人和两位师父打招呼说,难得,十几年都没有夜渡了。师父们只是微笑,并不言语。虞子衿虽然有点怕,但还是匆匆上了船,对着两位僧人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见平安送达,两位僧人也是开心,笑眯眯地回了个礼,说道,姑娘一路保重。然后便转身朝着回去的方向走去。

    划船的是一位老人,虞子衿坐在皮筏子上有点晕。夜色深深,她不敢讲话,那老人也不说话。良久,忽然在皮筏子的角落响起一个声音,累了吧,换我。

    原来皮筏子上还有另外一个人,虞子衿吓了一跳。这人慢慢地站起来,缓缓地和划桨的老人做了一个交换,微弱的月光下,他们身形外貌几乎完全一样,想必是双胞胎。

    到了对岸,虞子衿下了皮筏子,等着两位老人安置好船桨缆绳,便随同他们一起朝研究所方向走去。

    也是走了很久,虞子衿脚底发烫,但又不好提出休息一下。只能紧紧跟着老人的步伐。说来奇怪,每当她心里发毛的时候,只要摸一摸藏在裤子口袋里的古钱,就好像一股神秘的力量散发出来,能抚平她情绪的不安。靠着这枚古钱,虞子衿晃晃悠悠地前行着。

    终于到了一处城堡一样的建筑前,一位老人走到门前,敲了三下,等了等,又敲了两下,虞子衿仔细地听着,她告诫自己必须沉着,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不能慌。这城堡黝黑发亮,夜空下像一只巨兽的血盆大口张着。城堡里面的一切都是一种未知的诱惑和恐惧,饶是虞子衿胆子大,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

    “吱呀”一声门开了。对一个刚刚高中毕业从未走进社会的小女生来说,一入此门深似海,从此误伤两代人。但那个时候的虞子衿,像一只小白兔,懂得什么黑暗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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