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跪着说话
朱四郎为何知道,她的爱人,死了?
舞剧中没有交代,俞明欢也只是猜测。而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之人心中了然:女子并没有诬陷朱四郎!
“好诗!”
欧阁老眼中怒意暴涨!第一个站起身,拍手叫好!他须发无风而动,苍老的脸颊此刻像快要滴出血!堂堂宁王世子,竟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在场士子仍有迟疑,交头接耳。
“俞公子大才…”
“确是了不得!”
“传世之作…”
“……”
只顾言诗,他们仍在回避女子的控诉。
欧阁老重重的冷哼一声——
“老夫说的好诗,并非俞公子所作!”老人颤抖的手指绕了一圈,怒其不争的长叹道:“今日老夫也来了诗兴,便将舞女的诗填完吧!”
欧阁老缓缓走上台,头上冒着热气,嘴唇和手指一样颤抖不止,怒气在胸中翻腾,一贯平和儒雅的面庞像是燃着火一样,令人不敢直视!
“躯残苦缛难自弃,昭日楼堂望天涯,”
“青州子弟三十余,更无一人是男儿!”
一诗作罢,荡气回肠!
堂中子弟只觉面颊发烫,恨不能钻地而去!
欧阁老大袖一甩——
“尔等不敢上楼,老夫倒要去看看,你朱四郎强掳民女,草菅人命,青州是王爷大,他大不大得过王法!?”
沉寂的第六楼,只闻欧阁老的喘息声。
三十余子弟中倏忽站起一人,对舞女抱拳道:“小生才疏学浅,作不成诗,若姑娘不弃,我愿上楼,为姑娘做个见证!”
“妾身…感激不尽…”
一个个士子起身,舞女伏在台上,泪流不止,不停磕头。
俞明欢看向面无表情的朱四郎,后者一声轻叹:“俞公子大才,你我本可把酒江湖,何至于此?”
“呵,我不跟畜生喝酒。”
说罢,阔步往七楼而去。
李云素眼底一抹红,看着俞明欢,痴痴不语。
忽尔,昭日楼下纷纷的嘈杂声响起。
“俞明欢!”朱四郎恼羞成怒,一张脸扭曲的吓人,恐吓道:“你一介庶民,既无家世,又无功名。本世子一再忍让,今日你若敢上楼,就休怪本世子了…”
俞明欢停下脚步,笑了。
“打杀畜生,需要先中个状元吗?”
李云素噗嗤一声,满脸窘迫,我不该笑的呀。碎步跑到俞明欢跟前,一起上了楼。
片刻,朱四郎脸上升起残忍的笑容,跟了上去。
昭日楼第七楼!
平台之上,一幕巨大的帷幔前摆着一张茶台,像被火燎过,茶台灼痕累累,上面搁着一把剑架,剑架之上,一柄长剑银光煜煜,剑鞘镶嵌着彩钻,正午的阳光挥洒其上,明明光彩炫目,却不知为何,望向长剑,众人心生一股寒意。
俞明欢心神一颤,死死盯住这把剑!
舞女最后上楼,不理会朱四郎吃人的目光,走到茶台边上,向众人欠身做福。随即转身一拉,巨大的帷幕落下。
她身后!
十几个勉强遮蔽身体的女人跪在地上!身上惨不忍睹,被火烧、被鞭挞、被刺、被利刃划破所留下的疤痕,无一例外,暴露在众人面前。
触目惊心!
“小女李婉晴,年二十三,江心郡人士,汝阳帝十三年被朱四郎所掳……”
“妾身刘萍儿,年二十七,白石郡人士,汝阳帝十七年被朱四郎所掳……”
“小女吴佳怡,年二十五,青城郡人士……”
“小女……”
……
最后一幕竟是这样——
女子们一一开口,在礼仪女德重于生命的大丰朝,昭日楼第七幕,是这些女子不顾衣着,展现胴体,对朱四郎的控诉!
而此时没有人会轻视她们。
欧阁老第一个上前,扶起一人。众士子纷纷上前,脱去外衣,裹在女子身上。
“朱四郎,你强掳民女,铁证如山!你那青州才情第一的面皮下面,便连那猪妖还不如!”
“猪狗不如!”
“衣冠禽兽!”
士子们纷纷呐喊!
此时,舞女指着朱四郎,开口说道:
“妾身与姐妹们侥幸逃脱,而朱四郎府邸中,还有数百女子,妾身亲眼所见,三年来,死于石牢中的女子不止五百,他甚至和妖……”
“好,好,好!”
朱四郎狂笑不止!
“本世子看明白了,你们这帮狗屁世家,伙同妖女,借诗舞会之名,引本世子过来,目的就是构陷本世子,败坏声名,中伤宁王爷!”
欧阁老冷冷一笑:“王爷知不知情另当别论,但朱四郎你犯下的罪行,铁证如山!”
“铁证如山?”世子轻蔑道:“就凭这些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妖女?你们就要定本世子的罪?何时昭日楼成了公堂,你们这帮世家败类当了判官?”
“你!”欧阁老气极,不怒反笑:“好啊,等老夫将她们送去公堂,与世子对质,希望世子也能像现在一般威风!”
“不必了!”
一道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昭日楼第七楼,走来一身鹤衣官袍男子。
从四品,青州别驾!
他身后一人身穿白鹭官衣,畏手畏脚,一对鼠目中满是谄媚。
正五品,青城太守。
随后,几十个披坚执锐的甲士鱼贯而入,将众人团团围住。
“本官路过昭日楼,听闻世子也在,特意上来拜见!”
青州别驾走到朱四郎身前,行了一礼。
路过?带着甲士,明明是有备而来。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驾大人是成心包庇朱四郎吗?”
欧阁老直入主题,面无半分惧色。
此时俞明欢仍是看着那柄长剑,心有猛虎,恨不得一声长啸,如那日在善堂一样,心神难以自控。他当然不知,这把剑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试心剑。
听到欧阁老的话,此刻心神澎湃。
走上前去,怒斥道:“朱四郎掳虐民女,草菅人命,禽兽不如,请别驾大人严查!”
青州别驾淡淡看了他一眼。
“你是何人?”
“草民俞明欢,江心郡人士!”
“既无功名,见到本官为何不跪?”
青州别驾冷言相对,朱四郎走过来,讪笑道:“别驾大人,今日本世子上昭日楼,落入贼人圈套,这俞明欢就是主谋!”
欧阁老见朱四郎倒打一耙,走上前,沉声道:“朱四郎所犯罪行,铁证如山,别驾大人只需问话这帮女子,证人证言皆在,别驾大人,千万莫受朱四郎蒙蔽!”
青州别驾目光闪烁,显然对欧阁老稍有顾忌,缓声道:“欧阁老年岁大了,贼子有心欺蒙,一时不辩是非,此时退去,本官就不追究了。”
“大人何出此言!?”欧阁老厉声质问。
别驾看向青城郡太守。
“王大人,事中曲直,你说说吧!”
王太守擦了擦汗,走上前来,声音尖细——
“禀别驾大人,昨夜青城郡接到案情,白石郡叛乱,贼子尽数被宁王爷剿灭,押解家眷途中,有罪女十七人出逃,意图谋害世子。”
王太守指着面前的女子,继续说道:
“罪女尽在其中!”
别驾冷哼哼道:“原来如此,欧阁老,你可听明白了?”
欧阁老涨红了脸,怒道:“一派胡言,一帮女子,如何谋害世子?就算有心,也不必等到现在!”
别驾不悦道:“欧阁老,晚生敬你一声前辈,不可再口无遮拦。一帮罪女没这个能耐,但她们幕后却有个主使。”
说罢,看了眼王太守。后者点头道:
“经查,罪女行迹皆由俞、俞……”
“你叫什么名字?”
“俞明欢!”
“哦哦,罪女行迹皆由俞明欢主使!”
俞明欢:“……”
别驾问道:“欧阁老,事情清楚了,你可要包庇叛党?”
闻言,欧阁老两步将俞明欢护在身后!
“老夫要见温福年!”
别驾嬉笑道:“温大人连夜平叛,青州大小事宜,本官说了算!来人,将叛党就地正法!”
“是!”
几个甲士提刀而至,欧阁老大喝一声:
“谁敢!?”
众多世家子弟围簇过来,根本不怂这帮甲士,世家的凝聚力可见一斑!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俞明欢很想拿起那把剑。
别驾怒斥道:“欧阁老,你是铁了心对抗官府?!”
忽然,欧阁老脱下外衣,露出一身青色马褂!
“儒甲!”别驾眼中精光一闪。
不见半分犹豫,欧阁老又脱下儒甲,披在俞明欢身上!
“身披儒甲,非圣人不可揭!就算要定罪,也要温刺史来定!”
“呵,当年俞大家一柜子儒甲,该死还是会死,圣人早早退隐,什么年代了,一件儒甲也想拦住本官?”
别驾虽然这么说,但一时也不好再有动作。
僵持之际,朱四郎走了过来。
“俞明欢其罪当诛,确也不急于一时,说不准他还有同党。”他幽幽看了眼李云素,又指着面前一群女子,继续道:“只是不知这些罪女,别驾大人要如何处置?”
“她们既然是冲世子来的,自然由世子带走处置。”
朱四郎摆摆手,雍容至极,淡淡道:
“不必了,就地格杀。”
话音刚落,利剑出鞘!
一片哀哭声中,甲士提刀而去。
感受到场中肃杀之气,不少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欧大家满脸怒容,可惜儒甲只有一件,整张脸黯淡下去,终究没能开口。
刀口即将落下之际,李云素心急如燎,俞明欢,你一定要站出来啊!
烤鸭师兄先出手,昭志便失败了!
“等等。”
俞明欢轻轻开口,走上前来。
看着别驾冷酷的面容,朱四郎轻蔑的目光。俞明欢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身披儒甲,他自己尚需要别人的保护,他又如何去保护她人?
“世子殿下,可否放她们一条生路?”
“好啊,不过俞明欢,你一介庶民,是否应该跪着说话?”
李云素长舒一口气,但也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