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她是妖妃（15）
齐知死，军队散，叛军北上攻入皇城的路上再无阻碍——或者说，到这个份上，楚临风也懒得再去阻碍了。
叛军攻入长安城那天，又是一个雪天。
城中百姓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绝大多数大臣都已出逃，皇宫内更是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地收拾东西，有门路的早就离开，没门路的也一团苍蝇似地乱撞，生怕保不住性命。
锦华殿中的宫人也早被素瑾发放了一大笔银子，此时想逃的早就离开了，尤其是跟随素瑾最久的几名心腹，早在齐知死时便被她秘密地送离了长安，前往南方避难——那里是最早叛军发迹的地方，但也最早被平定下来，现在过去，反而安全。
此时宫殿外一片混乱，素瑾却坐在锦华殿的梳妆镜前，对着镜子细细描摹自己的眉眼。
她容貌的底子极好，其实也不用怎么上妆，平时只薄薄覆一层粉，再涂个口脂便已经足够美丽惊艳，可是这次素瑾却铆足了劲儿，从眉毛开始，一点一点地精心将自己装扮好。
上好妆，素瑾又换上一条样式极为华丽的宫装长裙，大红织金的裙摆，走路时在身后能拖很长，是她七年都不曾再穿过的颜色。
她换好裙子，对着镜子转了一个圈。
“——现在走的话你还有退路。”一道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素瑾循声转过去，笑起来：“卫小郎。”
“现在这长安城可不安宁，”素瑾道，“你既然辞官了，应该尽早离开这趟浑水才对，怎么还不离开。”
“该不会，是爱上了本宫吧？”
听她这样说，卫远的面色也没露出恼怒——之前认识的那么多年，素瑾口无遮拦次数多了去了，起初还会觉得生气，到了后面他都懒得再和素瑾露什么表情。
他干脆利落道：“我觉得你不应该死在这里。”
“先前我给你准备的退路，你为什么不离开？”
素瑾叹道：“陛下都不走，我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摆摆手道：“叛军就要攻进来了，卫小郎，你再不离开的话，就要走不掉了。”
“本宫难得有个朋友，可不希望你不长眼睛地打扰到我和陛下。”
说完，她便提着裙摆，施施然消失在卫远的视线里。
“本宫去找陛下了，卫小郎，再见……哦不，是再也不见了。”
楚临风此时正在长明殿的书房当中。
奏折什么的早就被清空，此时他的桌面上放着一瓶已经被打开的毒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外面喊杀的声音震天，楚临风却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他目光有些失神，语气喃喃：“阿梦，朕终于可以来陪你了……”
他伸手便要拉开一个暗格——里面放满了齐梦的画像，平时都是妥帖地收在里面不让人发现的，只有在书房独处时，楚临风才会将画像取出来。
然而这次楚临风拉开暗格，却并没有看见记忆中该有的那些画卷，相反里面空空如也，像从未有过东西那般干净。
楚临风嚯地站起来。
“怎、怎么回事？！”他下意识不可置信地道。
“——陛下是在找那些画吗？”
女子温软的嗓音响起，楚临风立即闻声转过头去。
只见素瑾一袭大红的华服迤逦而进，她身姿婀娜，一双丹凤眼，明明应该是威严凌厉的形状，生在她的脸上却显得妩媚动人。
然而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更让楚临风发寒：“臣妾已经都毁掉了呢。”
素瑾款款走向楚临风，终于在他面前站定，而后福身行了一个礼节：“见过陛下。”
楚临风脑中想不起像平常那样和素瑾说一声起身，他目光死死盯向素瑾：“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那些画已经被我毁掉了。”素瑾又语气温柔地重复了一遍。
她笑得灿烂：“陛下你有我就够了不是吗？为什么要去执着于那些已经没了的东西呢？”
“你！”楚临风抬手想指向素瑾，却突然感觉身体一阵酸软无力。来不及反应，他又猛地跌回到椅子上。
“觉得身体没有力气了吗，陛下？”素瑾道，“我把你准备好的毒药也换了，换成了软筋散。”
楚临风震惊看向素瑾，药效已经在他体内发作：“你……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这应该是由我来问陛下才对，”素瑾仍旧在笑，只是眼底一片氤氲之色，“我与陛下在一起数年之久，却不知道，陛下对我的了解这样少。”
“陛下大概以为，找了一个很顺手好用的棋子吧，”她道，“既可以让你把昏君这个角色演得淋漓尽致，又能作为绝佳的挡箭牌，旁人但凡想要让你立后，把我拉出去就可以了。”
听到素瑾的话，楚临风眼中的震惊更加明显：“你都知道……”
“我都已经知道了。”
素瑾弯下腰，抚摸楚临风的脸庞：“我一介舞姬出身，却能成为贵妃，得到无上荣宠，在陛下看来，即便只是一枚棋子，也应该觉得荣幸吧？”
楚临风握紧了扶手——当然，在药效之下，他的动作更像是勉强把手搭了上去而已：“朕自以为对你够好。”
“当然，”素瑾笑道，“否则臣妾怎么会爱上你呢？”
楚临风猛地抬眸看向她。
“只可惜，到了最后才知道一切都是场骗局。”素瑾笑出了泪花。
楚临风沉默片刻：“……所以，你是来报复我的？”
最初的震惊以后，楚临风已经重新冷静下来。他其实不太能想到素瑾来这里是要干什么——毕竟他本来就准备去死，她就算要报复，又能做些什么？
“还有，我的画呢？”他目光死死盯着素瑾，不愿相信。
素瑾语气温柔地道：“臣妾已经告诉过您两次了，被我都毁掉了。”
楚临风张嘴便要说什么，却被素瑾伸出食指抵住：“嘘，听臣妾说完。”
她道：“臣妾并不是来报复您的。爱一个人的话，怎么会在意他是不是爱自己的呢？”
“但女人是为了爱而生的，”她嗓音柔软，“所以素瑾有了你的爱便活着，没有你的爱，就枯萎死掉。”
她走到楚临风的身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蹲了下来，贴在楚临风的耳边，像是呢喃在说什么情话：“所以陛下，臣妾快要死了。”
外面喊杀的声音更大了些，想来是叛军已经攻破了皇城，冲了进来。
只是同样夹杂着的还有“走水了”之类的惊呼，火光映照上窗户，楚临风眉心倏然一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长明殿内的温度竟然高上很多。
素瑾解释道：“来之前臣妾放了一把火，陛下，现在我们都出不去了。”
她扬起匕首，一刀捅进了楚临风的心脏。
剧烈的痛楚传来，楚临风眼睛猛地瞪大，却见火舌舔过门框、地板，一点一点地朝他们的脚下而来。火光和素瑾的长裙交织，楚临风一时间竟然有些分辨不出来，是哪一个红色更为鲜艳。
他听见素瑾在他耳边道：“你很爱那个叫齐梦的姑娘是吗？但可惜，和你生同衾死同穴的人只能是我。”
“楚临风，我真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