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她是妖妃后记
火光将长安城照亮了三日三夜后才彻底平息。
一场大火，将皇宫几乎烧了个精光，也将这骊朝烧了个一干二净。
凡间的火损坏不了阿玉，大火将宫室烧成灰烬，她却仍完好地待在废墟之下，听见来来往往的人们清理和交谈。
“偌大一个王朝，竟然就这么完了。”
“就那昏君和妖妃，亡国是迟早的，祖宗们说红颜祸水，果然是有两分道理的。”
“那昏君也真是的，眼看着战败，竟然还放火烧宫，幸好没死什么人，就把他和那妖妃一起烧死在里边了。”
“我怎么听说，放火的是那妖妃？”
“你管放火的是谁呢，反正这骊朝是完了，咱们呐，安心把该干的活干了就行了。”
“——诶诶，你看这是什么？！”
一缕天光洒下，照在了阿玉的身上。
“这是……一幅画？”
“天呐，竟然一点都没有被烧坏……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听着清理的人的话，阿玉只觉得一阵茫然。
素瑾已经……死了吗？
她觉得有哪里空落落的，又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能看着清理废墟的人将她从灰烬中捧起，不可置信地察看：“这就是皇宫里的宝贝吗，在大火里烧了三天，竟然一点都没有损坏！”
“这画上的人真美啊……难道这就是那妖妃？”
“管画上的是谁呢，这样的宝贝肯定能卖个大价钱，赶紧收好了，免得被人抢了去！”
“说得也是！快收起来！”
那交谈的两人连忙将画卷卷起来收进怀中，阿玉被藏起来，她想问素瑾到底怎么了，骊朝又是怎么一回事，但却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她被这两人遮遮掩掩地带回家中，又好几次被带出去，被交到其他人的手上，拿着被磨过的有放大功能的一种宝石，仔仔细细地看来看去。
她听见将自己带走的两人与其他人讨价还价，也听见路人热火朝天的讨论中骊朝的结局——叛军攻入长安城，皇宫被素瑾一把火烧得一干二净，而后又是一系列的争斗、夺权，终于，新的皇帝统治了这座国家。
骊朝消失在历史当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生的、辉煌的王朝。
而素瑾，以被万众唾骂的妖妃之名，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素瑾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听到阿玉声音的人。
阿玉冥冥中感受到一种离开的召唤，却强压着不愿离去。
尽管她也不清楚自己的不愿离去是为什么，素瑾已经死了，她继续留在这里，又能等到什么呢？
阿玉被卖给了专门经营书画的商人，然后又被转手了多次，几年的时间她见了数不清的人，每个人都有那么一段故事，却始终让她提不起兴致。
也许是因为这些人都听不到她的声音，觉得寂寞吧。
转眼十数年的时间飞逝而过，新朝彻底稳定了下来，新的金碧辉煌的皇宫在长安城的废墟上建起，阿玉离开长安城又回来，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
在塞北看见雪的时候，阿玉想，如果素瑾见过这样的景色，也许就不会死了。
江南的水乡小调很美，但凛冽的风雪也许让人更加疼痛清醒。
可惜她是一幅画，并不知道疼痛是什么感觉。
最后一次，阿玉被送给了卫远。
曾经年轻俊朗的卫小郎到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儒雅的中年人，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却没能影响他的气质半分。
那位将阿玉带到卫远面前的官员脸上堆着笑：“听说您与前朝那妖……素贵妃是熟识。”
“这幅美人图是从前朝皇宫里带出来的，历经火烧而不烂，着实是一件宝物。我打听到这是素贵妃当年钟爱的一幅画，特地搜寻到，想来献给您。”
卫远神色淡淡：“直接说明你的来意吧。”
那官员连忙道：“新朝建立，陛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您当年在前朝时为官的名声和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陛下这次委任下官，正是想请您出山，坐镇新朝。”
他将画卷往前推了推：“这个是一点小礼物，您若是愿意出山的话，陛下说了，愿以三公之位恭请。”
卫远眼神在画卷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才道：“替我多谢新皇的美意了。草民如今只是山野间的一名教书匠，当不起如此高位。”
那官员闻言有些着急：“您实在是过谦了，当年若不是您在苦苦支撑，这骊朝完蛋的时间怕是还要再早几年。”
卫远笑一笑：“那也并不是我的功劳。”
他伸手在画卷上拂过，像是在通过阿玉看什么故人。
官员将卫远的神态和动作尽收眼底，心底暗暗觉得不妙——卫远至今未娶妻，传言中说是因为他爱慕那位已死的前朝贵妃，也因此他才特意找到了这幅画，想要讨好于卫远。
但现在看卫远这反应，表情中虽然有怀念，但并没有分毫爱意或者悲伤难过啊！
预感到这次前来可能会无功而返，那名官员只能无力地道：“您这话说笑了……”
卫远只道：“请回吧。”
“这美人图虽然美好珍贵，但并不是适合我拥有的，”他淡声道，“宝物有缘者得之，素瑾已死，让它随着主人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或许是更好的归宿。”
听他不仅拒绝，连这画也一并不打算要，那官员连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您若是答应了陛下的招揽，在朝中有了位置，能做的事情比现在这样要多多了。”
“咱们为官者，苦读多年，不就是想要为百姓们能做点实事吗？”
“您又何必拒绝呢？”
卫远摇摇头：“若能真的为百姓们做些什么，那的确很好，只是我想，这个国家并不缺少有才能为官的人，我即便入仕，也不过是与他们争抢位置。”
“与其如此，倒不如做些别的有意义的事情。”
他说这话时目光望向亭外，山野间一座草堂立于期间，几个垂髫之龄的孩童在草堂外嬉戏，男女都有，身上挎着的背包露出书本一角，从打扮来看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神色却明媚鲜活。
那官员有些愣住：“……您在让这些农家的孩子，读书？”
从前骊朝时读书几乎是士族子弟的特权，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基本上没有几个能够读书的——也进而断绝了仕途的可能。
即便如卫远这般非世家出身的，家中也是颇为殷实不缺钱财的。
卫远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远三尺微命，无法教这些孩子更多，但告诉他们，这个世界还有更广阔的一方天地确实可以的。”
“可那些孩子里还有女……”
“我不认为女子比之男子就输在哪里，”卫远道，“以婚姻为名将她们束缚在男子的身边，不去发挥自己的才能，有夫君的爱便鲜活，没有便枯萎，那对她们来说，才是真的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我已无心仕途，如果新皇想做些什么有利于百姓的事情，便给他们一个读书的机会吧。哪怕只有识几个字，听先生说两句大道理的机会也是好的。”
“远，言尽于此。”
山间一阵风吹过，穿过凉亭，将画卷吹得猎猎作响，那官员连忙伸手想将画卷合拢，却猛然发现整幅画卷变得虚幻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那官员愕然道。
卫远见状也有些惊讶，但他随即便笑了起来：“人自有归处，因执念而长久，也许这画卷的心愿也了了，该去它要去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