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臭流氓。
江眠心里这么说，面上和和气气。
“韩老师，我们开始吧。”
“韩老师？”韩枫江眉毛微挑。
“您肯抽出宝贵时间陪我对戏，尊称一句老师不为过。”韩枫江的确对她格外大度，她受之有愧。
“随你。”
江眠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进入状态。
略带踉跄的脚步声响起，她睁开眼睛，闻声望过去。
韩枫江单手捂在下腹，另一只手撑着窗台站在那，与她四目相接。
那一瞬，她在他眼中看到了许多变化的情绪，初时的麻烦，四目相接时的惊艳，随后眼底涌现的却是杀意。一个受伤的杀手被陌生人撞见时的本能反应。
江眠被他眼中的杀意吓到，“你、你是谁？”
“不对。”韩枫江眼中的杀意退去，走到她面前，“在你看来，肖诗此刻在想什么？”
“惊讶和害怕？”
“还有呢？”
“还有什么？”
“如果只是一个普通女孩和杀手的故事，陈导不会拍它。”
是这样。
看过剧本后续的江眠应该了解肖诗这个人物，除了是一个独居女孩，她还是一个厌恶麻木生活，对生死无惧，向往浪漫和刺激的人。
“好奇？”江眠试探问。
“没错。除了前面刚提到的，她对这个同样有着华人面孔的负伤男人产生了好奇，他的出现是她人生中的一个变数。”
“为什么说是变数？”
“她虽然来到国外，每天在街头画画观察周围的人，生活看似变化了实则并没有实质的变化，依旧是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那些人并没有走进她，直到塔西闯了进来。”
“明白了。”
一针见血。
江眠毫不掩饰对韩枫江的欣赏，除了惊艳于他刚刚的表现之外，对人物理解的能力也着实令她佩服。
“没关系，看多了自然就懂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江眠点点头。
对戏继续，韩枫江保持状态，江眠尽管理解了女主的心境，在情绪转变上还差那么一点点。韩枫江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帮她打磨，她耐心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一直到傍晚，才终于让他满意。
“你比我想的还要钝一点。”
“对不起韩老师。”经过这一下午的交流，她只记住了他这一种身份。
韩枫江低头瞧她沮丧的模样，“我说的钝不是说你差。”
“我知道。”江眠只是觉得自己不够争气，没勇气看他。
“抬起头来。”
江眠抬头与韩枫江对视，脑子里闪过他刚刚扮演塔西时的神情，有点害怕，也很倾佩，他是怎么做到在这么多情绪中快速切换的？
“在想什么？”
“你不会被影响么？”
“你是说出戏入戏？”
“嗯。”
“多练习，有些情绪是可以掌控的。”
江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外面天已经暗了下来，她没控制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
“还行，我想再多对一幕，怕明天来不及。您方便吗？”
“看以什么样的身份。”韩枫江若有所指。
江眠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他过来摸了摸她的脸颊，“陪女朋友当然有时间，如果是韩老师，他要下班了。”
“陪女朋友怎么对戏？”她难得不讨厌他的接触。
“让你男朋友把韩老师叫出来就好了。”
“幼稚。”
韩枫江笑着勾住她的肩膀，将她按到沙发上坐下，“等着。”
他去开放式厨房冲了两杯咖啡，其中一杯递给她。
江眠接过，顺便抢过他那一杯，“你喝了晚上睡不着怎么办？”
“那就通宵好了。”
“不行，对身体不好。”
韩枫江放下咖啡，捏住她的下巴，“我女朋友真好，会心疼我了，亲一个。”
“别闹。”江眠拿开他的手，她现在一心扑到剧本上，为自己的演技着急。
没能得逞，韩枫江转而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紧张，我在呢。”
他大概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在她才会那么紧张，他这座高山摆在面前，她要立即拔得像他一样高，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第二场戏是动心，塔西初次闯入后，肖诗凭借医院实习经验为他熟练地处理了伤口，此后几回受伤，塔西雷打不动来这里，终于在某次处理伤口她靠近的那一刻动了心。
这一段重点在男主的情绪上，韩枫江和她对过一遍后觉得试女主戏的可能不大，直接拉到下一场。
江眠翻到剧本那一段，脸瞬间就红了，第三场戏是床戏，设定有点特殊，焦点集中在女主的情绪转变上，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虽然没必要细扣，还是有必要和韩枫江探讨一下女主的情绪转变，否则到第四场的诀别时，情绪断层会接不上。
“脸红什么？”
“谁脸红？”
韩枫江拿起手机，点开相机中的前置摄像头，连带自己的脑袋一起凑近画面，“看看，这么鲜明的对比，还说不红？”
镜头里她脸红扑扑的，他倒是一如寻常。
“是你比较黑。”江眠仅扫了一眼屏幕，假装低头看剧本，看到上面的细节描述脸反而更红了，脸颊还有点烫。
韩枫江抬起她的下颚左右打量，“都红透了，比石榴还红。”
“有完没完了，能不能把韩老师放出来？”江眠又想拿开他的手，这次没能成功，他反扣住她的手，凑近盯着她的脸细细打量，“现在倒是很有清纯女神的模样，没谈过？不对，网上说是有前男友的，还是……没上过床？”
“韩枫江！”江眠怒目而视。
“好了，不逗你了。”他松开她，恢复一本正经，“你这样这场戏可拍不了。”
“又没入选，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如果没有足够的自信，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你对戏？陪你玩吗？”
他有绝对的信心，她没有。
“江眠，我需要你全力以赴。”他的话近似命令，不容她反驳。
江眠点点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剧本上。
“以你的理解，肖诗在这场戏在想什么？”
杀手的爱意并不委婉，也毫无浪漫可言，甚至是流氓行径，在确认心意没多久，塔西在某个晚上翻进肖诗的公寓试图强行侵占她，奇怪的是肖诗没有反抗，反而热烈地回应了。
“你觉得呢？”韩枫江把这个难题又抛了回来。
“她喜欢他？”
“再仔细看看。”
江眠红着脸又看了一遍剧本，从肖诗的反应来看，当晚黑灯瞎火，她从睡梦中惊醒，凭着他身上的味道认出了他，却没有叫他的名字。
“应该是喜欢的，那她为什么不叫他？”
“你猜？”
“为了寻找刺激？”
“再猜。”
江眠将剧情重新在脑袋里梳理一遍，以塔西的行事准则，如果那时候肖诗认出他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死于他手，纵使有爱意，他毕竟还是个杀手；另一种可能则是塔西再也不会来了，爱意在杀意面前占据高峰，他卑劣的行径被揭发，没脸再见她。无论是哪一种，他们都将失去彼此。
她将分析如实告知韩枫江，他点点头。
“他会不会以为她是个随便的女人？”
“结合后面。”
后面剧情里，塔西又趁黑夜来过几次，他们心照不宣地做着那样的事，就像两个寂寞的人互相慰藉，又不止于此。
江眠摇摇头，她想不清楚。
“最后一场对手戏。”韩枫江提点道。
最后一场对手戏也是他划定的第四场关键戏，塔西的仇家已经掌握他的行踪，他要离开这个国家，也必须要远离她。
所谓诀别是悄无声息发生的，那天像往常一样，他受了伤，她替他处理伤口，发现他后背肩胛骨比正常人要突出，这块骨头她很熟悉，每个他来的夜里，她在他身下时不由自主攀上他的后背都会摸到它。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她表情微怔，塔西注意到了。
那一刻，他们四目相对，从他的眼神中，她已经得出结论：他不会再来了。
高光点便是对视的这一瞬间。
“他知道了她知道是他。”江眠惊呼出声。
纵使她说的很绕，韩枫江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
塔西的行径被揭穿，因为羞愧，也为了不连累她连夜逃亡，他离开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他走后，肖诗画了很多次他的肩胛骨。
街头路过的人偶尔看一眼，却从没过问这块骨头的含义，只有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足够幸运能看到，他也知道。
所以电影的名字叫《画骨》，不是悬疑剧，他终究没有杀她，也没有和她在一起，那块骨头成了她的心结与念想。
江眠是看着韩枫江想这些事情，似乎把自己想象成了肖诗，透过他的面孔看塔西，与他对视。
也不知看了多久，韩枫江握住她的后颈将她拉近，狠狠地吻了下来。
他的举动来得太快，又格外猛烈，她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熟悉，不是韩枫江，是塔西。这或许是塔西想对肖诗做的事，她控制不住回应他。
这个吻极为缱绻，过分炙烈，他的唇离开之后，江眠埋在他肩膀上迟迟没有抬头。
那些熟悉的，近似疯狂的亲近瞬间在脑海中重现，她想起来了，那是塔西的行事方式。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对她的试炼。
平复许久，江眠才问：“你之前像个变态一样亲近我，是在扮演塔西？”
“找你试试，当然也有私心。”
江眠从他肩上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会儿，这时他是韩枫江，她是江眠。
韩枫江将她被他揉乱的凌乱发丝别在耳后，“入戏了？要不要把第三场也试了？”
第三场？江眠眼睛眨了眨，恍然想起那场是床戏。
她倏地站起来，时间竟然已经接近凌晨。
“我先走了，明天见。”不等他说什么，她落荒而逃。
不知道是不是入戏太深，今天过后，韩枫江在她的心里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