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茼蒿拌豆腐
骆天杭最后一个音节发的极轻，就仿佛是从灵魂深处质问出来的一般。
明霜序笑着往前两步，双手拉着骆天杭一只手轻轻地摇着：“那不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嘛。”
骆天杭没生气，她瞧的出来。
那被摇着手的男子强压着内心的愉悦，深表庆幸自己作为人类没有尾巴，不然那尾巴一左一右地摇着可就再藏不住了。
“那你话赶话的问出来什么了？”骆天杭板着脸一本正经。
明霜序松了一只手，任由自己另一只手顺着指缝与骆天杭十指相扣：“或许你应该找一找有没有人唤作“阿柔”的。”
骆天杭被明霜序突如其来的柔情弄得一懵，低头看下去全然只有与自己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还有被她握着的自己的手。
至于明霜序说了什么……她似乎是说了什么，但他一个字也没有听到。
明霜序半天等不到骆天杭的回应，抬头一瞧，原来眼中总是有考量有计较的骆天杭哪里还有那听一句悟出三层的精明模样。
“嘿。”明霜序伸手在骆天杭眼前晃了晃。
骆天杭猛然回神，嗓子里不自然的干咳了几声：“你方才说什么？”
他果然是走神了。
明霜序愤愤的抽回手：“打听打听，有没有一个叫‘阿柔’的女子。”
手中的温热猛地一空，骆天杭脸上不自然的绯红顿时一白，他是怎么惹到她了么？
“我……我刚才就是……”
骆天杭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眼瞧着明霜序大步流星的往后厨走，方才的小意温柔荡然无存，骆天杭紧赶两步赶紧追上。
只是人是追上了，说出来的话却是磕巴的不成样子。
明霜序的脚步毫无预兆的一收，转向骆天杭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瞧。
骆天杭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心里忐忑的如同战前的军鼓一般，可是半句话也不敢说，就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明霜序看。
明霜序瞧了半晌，眼中的柔情慢慢又涨了起来，只是嘴角并不带笑：“你去忙吧。”
骆天杭谨慎的不敢动弹：“真的？”
明霜序点了点头。
“回来的时候给你带李记的糕饼。”
“我不要，”明霜序嘴角依旧是平的，眼里却明显有了笑意：“我要西市的那家果脯。”
骆天杭这才真的知道这小丫头气儿是消了，三步并作两步的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就给你带那家的果脯。”
直到骆天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内，明霜序才彻底笑了出来。
小音在后厨等着明霜序，瞧着她满面春光的进来，围着她身边转：“师父，我什么时候能管骆少卿叫师娘啊？”
师娘？
明霜序倒是未曾想过这个称呼有一天会落到骆天杭的头上。
就他那五大三粗的体格，再配上“师娘”这个称呼，明霜序盯着小音笑了半晌。
这几日吴峰颇是忙碌，其实不止是他，整个大理寺的官差都很忙碌。
小音便更晚的回家，有时就直接随着吴峰睡在廨舍之中。
反正家里也没有人，空荡荡的叫人害怕还浪费蜡烛。
明霜序乐得其所，干脆带着小音见了白氏，三人在一起倒有些祖孙三代的意思。
两人笑着闹着，倒见梁庄一路小跑进来：“明……明娘子……准……准备些饭食吧。”
梁庄没有这个胆子提这样的要求，必定是骆天杭发的话。
但普通人谁会能让骆天杭提这样的要求。
“是有什么人要来么？”
梁庄大口的喘着粗气，张着嘴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是褚王殿下？”
梁庄连连点着头，心里却奇怪，大人明明什么都不让自己给明娘子讲，怎么他自己就什么都同明娘子说呢？
“褚王殿下有说想吃什么么？”
这下梁庄缓过来气儿，能开口说话了：“我没见到褚王殿下，不知道他说要吃什么。大人说吃的事儿一切听您的就行。”
萧颍全上次来时，吃的是馄饨，瞧着吃的还算欢喜，要不然还做馄饨？
明霜序眼睛滴溜溜的转，最后落到小音身上：“乖徒儿，告诉师父，你最喜欢吃什么？”
小音算是和萧颍全同岁，小孩子间应该有许多共同话题的。
“冰糖葫芦。”小音张口就来
明霜序满怀期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答案也没错，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子哪有喜欢吃饭的，不都最喜欢吃零食么？
可是也不能真的让堂堂西褚王吃零食吃到饱吧？
明霜序犯了难，最终还是决定就吃馄饨。
只是上次给萧颍全做的是鲜汤馄饨，今日稍稍的变变花样，换成酸汤馄饨。
面食中带馅料的，小音包的最好的是包子。因为包子是活面，无论包成什么样子，只要上锅前不是破的，出锅就是完完整整的。
同时包的最不好的就是馄饨。馄饨自始至终都在汤里，用的还是死面，小音包一个散一个，在家自己做的那一顿馄饨最后吃成了面皮菜汤。
“今日你便有机会好好练练。”明霜序将小音撇下放在后厨里包馄饨，自己上乔娘子店里买了一块老豆腐。
倒不是明霜序心大，主要今日做的是大肉馅的馄饨，这肉馅自己就带粘性，要比纯素的馄饨好包的多。
后厨里本就有新鲜的茼蒿，明霜序专门起了两只锅分别将茼蒿和豆腐焯水。
捞出来的有些烫手的豆腐被明霜序放在空盘子中晾凉，先将茼蒿切碎，再将老豆腐用勺子隔着碾碎，两厢混合后，一点点芝麻香油提味即可。
这本就是道凉菜，明霜序不怕萧颍全来得晚。
馄饨更是，向来都是现吃现下的。
只是萧颍全来的并不算晚，细细想来是和之前一样的时间，一进门先对着明霜序行礼：“让明娘子久等了。”
明霜序还礼：“褚王殿下客气了。”
倒是旁边的小音一动不动，明霜序这才意识到，她没有学过这些。
但小音好歹是个聪慧的，瞧着一屋子人看向自己，便学着明霜序的样子向萧颍全胡乱的比划了一下：“褚王殿下客气了。”
萧颍全从身后小大监的手中接过了书盒。
小大监便自觉地站到后厨门口守着了。
萧颍全坐到以往常坐的位子上，笑着对看过去的小音道：“我见过你，在外……在柳寺卿的府邸。”
小音却是没有什么印象的样子，偏头看了一眼正在往锅里下馄饨的明霜序，犹犹豫豫的冲着萧颍全摇了摇头。
萧颍全苦笑着：“你不必怕我，我听着是个亲王，其实没什么权力的。”
小音因为这句话胆子大了些，却依旧不信：“你若是没有什么权力，下午梁叔叔就不会跑成那个样子了。”
萧颍全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作答，他不到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口中的“梁叔叔”是谁，也不知道跑成那个样子是什么样子。
明霜序将下好的馄饨放到萧颍全面前，对着小音道：“那是底下人对褚王殿下的恭敬。”
小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明霜序这才笑着对萧颍全介绍：“这是我的弟子，唤作吴音的。之前在柳寺卿府中见那一次应该是年前我差她去送腊肉腊排骨到柳寺卿的府上。”
萧颍全喝下一口酸汤：“倒是在明娘子这儿少见。”
“因着英国公的案子，她父亲近来甚少回家，小孩子一个人难免害怕，就跟着她父亲在大理寺住下了。”
“说起来，我也要讨扰明娘子一段时间了。”萧颍全将手中的勺子放下，仰起脸看向明霜序：
“皇兄命我主审英国公一案，我自知除了这亲王的名头再无用处，便自请了来大理寺与众人同吃同住，若是能有力气活，我算不了一个也能算半个。”
“放心，”明霜序笑的很是温婉：“别的我做不了主，但吃的管够。”
“吃的管够。”小音学着明霜序的样子信誓旦旦。
…………
萧颍全走时，那小大监还在门口站着。
只是不仅他站着，骆天杭也在门口站着。
明霜序瞅了那小大监一眼，对骆天杭道：“怎么不进去。”
骆天杭也暗暗的撇了那小大监一眼：“刚到。”
萧颍全将书盒递给候着的小大监，转身对骆天杭躬身道：“骆少卿，这案子还要多多蛮烦您了。”
骆天杭赶忙将萧颍全扶正：“诸王殿下，您这是折煞微臣了，微臣为大奕和圣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萧颍全是个好孩子。
骆天杭和明霜序都看的分明。
只是他小小的肩上，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若是将他教成纨绔，兴许他能活得更久。”
月光下，后厨门前，明霜序忽然道。
她想起第一次见到萧颍全时，那天真烂漫不怕天地的孩子，真的有点成为纨绔的潜质。
“他便是成了纨绔，圣上也不会放心的。”
骆天杭接口道。
疑心便是种子，一旦种下，顷刻间便能成为参天大树。
“更何况，他本是能成为国之栋梁的人，又怎么会甘心只流连于歌舞之中。”
如今的大奕，需要雷厉风行的帝王，也需要能撑起朝堂的重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