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荠菜鲜肉馄饨
屋外的啼哭忽高忽低，让人听了于心不忍。
白氏频频侧目，倒是明霜序不动声色，继续吃着碗中的菠菜小饼。
“大理寺常有这样的事儿么？”白氏见明霜序丝毫不好奇的样子，转过头来低声问她。
明霜序摇摇头，鸣冤鼓都响了，还有什么事儿是跪在庭院中哭的人做不出来的？
“此时柳寺卿早已回府，大理寺官差也三三两两的散的差不多了，在大理寺中说话最管用的就只有一个新上任在奕京还没有私宅的少卿，他这个点儿在院中哭号，根本不是想解决事情的。”
“那也总不会是哭给你听的。”白氏见明霜序心中都有数，放下心来，打趣明霜序。
明霜序倒是真的隔着紧闭的门窗假模假样的往屋外看了一看，但瞧进眼里的也就只是门窗的样子罢了。
这人这个时候做这样的无用功，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霜序一瞬间的分神，就被白氏用筷子头在额上轻轻敲了一下：“你如今不一样了，但有句话我得明明白白给你说才能放心。”
白氏面上严肃，明霜序回过头来，脸上是十二分的乖巧和认真：
“夫人请讲。”
“骆少卿如今虽是个大理寺少卿，一心只查案，不会理会朝中那些人情世故。但你心里要明白，这里是奕京，一块牌匾砸下来，死了十个人八个都是多多少少能和朝中大员牵扯上关系的，别人走他的门路走不通，自然就会想着法子来走你的门路。可别因为自己一时的目光短浅断了一家老小的生计。”
明霜序倒是没有想到白氏会将这个，乖巧的点头：“我知道了，不会连累他的。”
年少时家中逢变故，多少都是比一般孩子更懂事，更知事理的。
白氏想到这个，眼里就又多了两份怜爱。奉阳那样小的地方，居然长出了这样水灵光鲜的女子。
“夫人在哪里歇下？不若就在我这儿同我挤挤？”明霜序笑着提议，眼中满是明媚的促狭。
小间的床不大，平日里睡一个明霜序会宽敞些，加一个小音刚刚好，但若是再睡一个成人，只怕是真的有些拥挤翻不开身。
白氏闻言起身到小间转了一转，回来笑道：“你个小猢狲，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挤散架不是？那么小的床，也好意思叫我留宿？”
“夫人愿意住，是阿序的荣幸，打个地铺也没什么的。”
“可不敢，可不敢。”白氏笑着又坐回桌前：“如今天气虽是暖和了些，但地上依旧寒凉，若是把你冻坏了，只怕是骆少卿要给我们家那口子小鞋穿。”
这一番话羞得明霜序满脸通红，扭捏着低下脸。
白氏哄道：“好啦，我一早就你这大理寺隔壁的风遂客栈定了房间，要你们大理寺瞧见平白多出一个人也不好。”
风遂客栈的金掌柜与明霜序有点头之交，见她搀着白氏进门，迎上来笑道：“这不是大理寺的明娘子么？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这是我婆母，在你们客栈定了房间，我送她过来。”
白氏下午来订房间的时候，是店里小二招呼的，金掌柜不认识，瞧向白氏时一脸茫然。
“不知夫人定的是哪间房？”
白氏笑道：“地字三号房。”
“这怎么使得，”金掌柜满脸都是下人不懂事做错了的懊悔：“既是明娘子的长辈，也是我金三佥的长辈，夫人既然来了，那自然是要住天字一号的上房的。”
“使不得，使不得。”白氏同明霜序一道拒绝。
“使得，使得。”金掌柜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我那房间本就是没有人住的，夫人来了，给我这小店涨涨人气，那是我的荣幸不是？”
明霜序笑着再三拒绝：“真的不用，金掌柜，您的好意我们领了，只是我婆母膝盖不好，上不了楼。”
风遂客栈的天字号房间都在楼上，讲的就是一个视野开阔景色好。
“那便地字一号房。”金掌柜满脸都是不容拒绝的肯定：“这房间在最里面，虽然要多走两步路，但比外面临着大堂的这几间房不知清净了多少，这夜里才能睡得安稳不是？您若是不应了我这份情，今后我怎么好向您开口呢？”
开口？
明霜序不知道一个堂堂客栈掌柜的有什么好向自己开口的。
“今年冬天的时候，您做的那份腊肉，能不能也匀小店几扇？放心，您只管做，什么腌料五花的，都包在我们身上。”
之前明霜序做腊肉的时候，不少有几个人拿了东西但不会做，便掂来了风遂客栈，要他们加工做来吃。
后厨的厨子不小心弄掉地一块，入不了菜又舍不得丢，便扔进自己嘴里。
这么一尝，简直是惊为天人，那厨子连火都不看了，趁着上菜就跑到前堂问客人这腊肉是从何而购。
就发生在客栈里的小插曲自然是逃不了金掌柜的眼，但那厨子只说好吃，旁的一概说不上。
金掌柜这才生了要和隔壁大理寺厨娘交好的心思。
只是不知是因为冬天太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自从过完年以后，金掌柜就很少瞧见明霜序从自家客栈门前经过。
明霜序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这个，那……不若承了他这个人情？
虽然白氏刚指点过她万不可大意白白承了人情，但还有一句话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不是么。
明霜序偏头去瞧着身边的白氏，见白氏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便笑着挽着白氏跟在小二身后进了地字一号房。
腊肉不是什么特殊的，并不是只有新年时才能做，才能吃。
如今天气只是微微回暖，还能赶上最后一波倒春寒的时候吹上一屋檐的腊肉。
明霜序回大理寺的时候，后门外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瞧着多少有些眼熟。
但逆着光，又是背影，明霜序只瞧的清一个轮廓。
走进了，受那人的一礼，明霜序这才认出来，这不是柳寺卿家的小孙子柳昭川么？
“你怎么在这儿？”
柳昭川瞧着个头长了一些，上次见的时候，明霜序还觉得他没有小音高，如今他的头顶已经能够到自己肩膀了。
“刚……刚下了学，外面没有什么吃饭的地方……向来明娘子这儿讨口吃的。”
柳昭川表现的多少有些腼腆，和明霜序记忆里不太一样。
如今天已经全黑，外面还开着能吃饭的地方只怕是离不了酒水和歌舞，柳昭川这样小的年纪的确是不适合的。
原本明日早上明霜序备好了肉菜和面要包馄饨的，现下提前包出来一碗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明霜序招手让柳昭川进了后厨。
后厨屋大，但也只有两个人，明霜序便只点了两盏灯，一盏灯在灶前亮着，另一盏就在长案上柳昭川身边。
柳昭川面上如一汪平静的湖水，进了屋就将自己提着的书箱打开，摆出笔墨纸砚。
这样的年纪，又是这样的家世，想必家里管的也是严的。
明霜序换了一盏更亮的等摆在柳昭川身边，顺势撇了一眼柳昭川放在桌面上书的封皮。
《六国策》，倒是比同龄的孩童学的都难些。
自古就没有人喜欢在读书时被人打扰，明霜序自己读游记怪谈的时候是这样，想必有自觉的小孩子读起书来更是这样。
明霜序走到灶台前将把白日里就准备好的面皮和馅料都准备了出来。
馄饨几乎算是她最拿手的饭食了，左手撑皮，右手掌勺，馅料放在皮上只要摆对姿势轻轻一捏，一只皮薄馅足的馄饨就包好了。
等明霜序一碗馄饨备好，灶上的水已滚开，柳昭川的书才刚刚又翻过两页。
明霜序并不着急将馄饨下进锅里，反而是拿了小葱和紫菜放进预备盛馄饨的碗里里，紫菜自然是下午备料时就撕好的，小葱却不能早切，早切了就会失了水分，软趴趴的丢了原本的香气。
加了胡椒和盐巴，明霜序浇一勺开水进碗中，这才将馄饨下进锅中。
馄饨像一只只包着飘带的小元宝，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滚，好似顽皮的孩童嬉笑打闹，上蹿下跳。
煮馄饨本就要比饺子一类更大的食物要快上许多，柳昭川的书又刚刚翻过两页，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端上了桌。
“多谢明娘子。”柳昭川客气的仿佛同之前完全是两个人一样。
咬一口馄饨，里面尽是绿油油的一团，新鲜的瘦肉切成细小的丁，完全隐匿在鲜绿之中。
“这是……”柳昭川没有尝过这样的味道，怎么可能只用蔬菜就做出这样鲜香的味道出来。
“这是荠菜，就是在春天长的，晚了半个月就没有了。”
唐氏之前拿来的荠菜很是好吃，勾醒了明霜序的馋虫，她便让向来给大理寺送菜的菜农又送来了些荠菜。
但是只吃荠菜不顶饿，大理寺官差是常有累活要干的，明霜序便去朱屠夫哪里提了新鲜才腌的肉来，混在里面，让鲜味更上一层。
明霜序知道奕京人口味向来清淡，但不代表每个人都会享受这样原本食物的香气，总有些人是偏好咸香或是辛辣的。
一小碗辣椒油被明霜序往柳昭川面前推了推：“你要是觉得口味太清淡了，加些这个辣椒油能更香些，或是醋，你要醋么？”
“不用，”柳昭川止住想要往灶台去拿醋的明霜序：“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