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菠菜鸡蛋饼
明霜序正在灶边给白氏沏茶。
她是不喜欢饮茶的，自小到大，多名贵的茶在她嘴里就只有涩涩的苦味。
但白氏喜好饮茶。
之前骆天杭拿来的茶叶还有一点。后厨这里没有整套的茶具，明霜序就只简单的将茶叶洗了一遍，就用粗陶的水杯给白氏沏了一杯热茶。
此话一出，明霜序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浪费这后厨里最后的一点茶叶。
“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
明霜序笑得心虚，将那杯刚刚准备好的热茶递给白氏。
白氏接过茶杯却不喝，只往身边长案上一放，又将明霜序拉到身前：“你来奕京一趟，竟连我都开始瞒了？”
明霜序知道白氏不过是打趣，只是她……
“不是，是真的……”
“好啦。”白氏一拍明霜序的手背，脸上的笑容满是欢喜：“那孩子我见过了，是个瞧起来很正派，瞧着就是你会喜欢的。”
她怎么会见过骆大人的？
白氏瞧出明霜序脸上的疑惑，有笑着道：“那还不是人家孩子有心，一心一意念着你，才会连我们两个老人家都想到了？”
果然是见到骆大人了么？
明霜序笑的依旧不踏实，趁着白氏手上一使劲，就做到了白氏身侧。
白氏这才收了脸上原本欣喜的笑容，低声问明霜序：“你的身世，我和官人多少知道一点，但是知道的不多。他……知道么？”
最后一句落得极轻，明霜序甚至要怀疑那句话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只是，长史与夫人待她只是比待旁人亲厚了三分，绝没有什么异样，他们竟知道一点她的身世么。
这倒是明霜序万万没有想到的。
白氏见明霜序久久没有说话，又接着道：“你若是和他以心相交，那这样的秘密藏在心里就会一直悬在那里，诱着你，让你白白的好日子都不能好好过。以往我没有同你说这些，是瞧出来你是个万事往前看的，那便不必多说什么让你烦恼，但这成亲过日子却又是另一种说法。”
明霜序低着头，像一个认真听夫子训学的小学子。
白氏知道明霜序向来是有主的，便转了话题问：“我还不知道呢，这大理寺给你开工钱开的多么？可还够你吃穿？”
明霜序认真的点点头：“够的，我在这里本就不用花什么钱，每个月得来的月例银子几乎都不带动的能存下来。”
白氏听闻十分欣慰：“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次从奉阳来带了一点银子。明日我就上街瞧瞧去，给你寻一处院子买下来。”
奕京的院子哪就是那么容易能买下来的。
明霜序瞪大双眼瞧向白氏：“大理寺管吃管住的，我买院子做什么？这钱你拿回去，大哥哥不用了么？”
白氏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明霜序嫁的卢家幺子，大哥哥指的便是卢大郎卢礼郴。
“郴哥儿长子都已经启蒙上学堂了，还好意思用他老娘的嫁妆？”白氏一摆手安抚住明霜序：“我的嫁妆一分为三，每个孩子都有，这一份就是缙哥儿的，就是该给你的。”
卢礼缙，便是明霜序那个年纪小小就夭折的“亡夫”。
“那你也留着，”明霜序将白氏的手往外推：“你日子还长着呢，总得留些嫁妆傍身才好。”
白氏故作生气，又是一拍明霜序的手背：“我们缙哥儿是没那个福气，若是他身子骨硬朗，他的媳妇儿也只能是你。”
明霜序动作一滞，就被白氏狠狠制住：“缙哥儿肯定也是愿意给你的。”
白氏明显感觉到被自己禁锢住小人儿反抗意愿没有那么强烈了，这才继续道：“你就算在大理寺生活不花什么银子，你不吃不喝能攒下几个钱？那骆家又有多少时间给你攒嫁妆？还是你想什么都不带就进了人家的门？那还不是要被人家看轻了去。你也算是我们卢家人，卢家人可不能被人看轻了的。”
“退一步讲，你们俩情深意重，不认这些金的银的腌臜俗物，那你呢，成了亲之后还想在这大理寺后厨干一辈子厨娘不成？”
明霜序承认，她的确是没有想得这么长远。
“就算你愿意，骆家愿意，你也干得动，你让那些在大理寺的官差怎么想、怎么叫？你到底是他们上司的夫人，还是终日盘踞在后厨的厨娘，只怕是人家到时候吃饭吃的不痛快想要赶你走。”
白氏脸上表情多少有些夸张，仿佛明霜序不听她的就要天塌下来一样。
“再退一步讲，若是事不如人愿，你们二人最后没有成，你在这儿呆不下去了，还有个地方可以去不是？我给你寻一处合适的，能让前堂做铺子的，就你这手艺还怕养活不了自己？”
明霜序眼底红红，她是上辈子做了多少福报才能遇见这样多、这样好、这样真心待她的人呐。
白氏将明霜序揽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抚：“虽然你明家就你一个了，但是我们卢家还有人啊，你到底是曾经正经上过我们家族谱的。卢家族老，按辈分缙哥儿要叫伯公、叔公的人都在，等着你成亲了，我就书信一封将他们全请进奕京给你撑场面，谁都别想欺负你身后没人。”
明霜序眼睛灵灵，鼻尖红红，说话还带着一点鼻音。她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样真心替她着想的人，实在是无以为报：“夫人，我想吃你做的菠菜鸡蛋。”
“好嘞。”
菠菜鸡蛋向来是白氏的拿手好戏，那滋味是明霜序都学不来的。
如今正是春天，菠菜嫩芽尽已长成了能炒成菜的大小，不至于下锅就全然找不见，也不至于过大成了深绿已然老了的程度。
白氏做的菠菜鸡蛋，不同于别人，鸡蛋是鸡蛋，菠菜是菠菜，也没有用什么特别的方子，但是在她的手下，就是能将鸡蛋混着菠菜一起，烙成一个个并不规整的圆形小饼。
以前卢礼缙最喜欢吃的就是这一口，明霜序做多少旁的东西都比不过这一道菠菜鸡蛋，哪怕是味道再好，样子再独特。
久而久之，这道菜也成了明霜序的心头爱。
白氏手法麻利，不过是一道拿手的菠菜鸡蛋，很快就端上了桌。
明霜序送一块小饼入口，菠菜中暗藏的甘甜与鸡蛋炒熟之后的醇厚完美融合，就仿佛是世界上最绝配的加偶一般。
小辈如此喜爱自己做出的饭食，自然是白氏看的也欢欣雀跃。
明霜序抬起头，眼底的水汽比之前更甚：“我原本以为，你们要是知道了，只怕是不会再理我，不愿同我来往了。”
关于骆天杭，明霜序一直都没有想好要怎么和待她如亲女的卢家说，所以年前去的信中，只字未提骆天杭，只说了自己如今顺利入了大理寺做后厨娘子，还请二老放心。
白氏嘴角眉梢都噙着笑，满目尽是慈爱，伸手拍了拍明霜序的头顶：“好孩子，你未来的路长着呢，何必如此在意我们两个老东西的看法。”
明霜序脸上尽是不认同，白氏又笑：“本来你公爹也想来，只是他是官，无令不能出州，被困在沧州之内急地直跳脚。”
白氏说的形象，卢长史吹胡子瞪眼的形象在明霜序眼前一下子就浮现出来。
“我腌了小菜，等夫人您回去的时候，我给您雇辆马车，您带一些回去。”
明霜序作势就要去拿在坛子里泡着的小菜，被白氏一把拉住：“不带了不带了。”
白氏向来不是这样客气的人，明霜序眼中满是诧异，卢家老小以往都是爱吃自己做的东西的。
“你如今吃住都在大理寺，旁的都好说，但这吃食，多少和公家是划分不开的。不拿了，免得背后有人说嘴。”
明霜序知道白氏说的在理，便不再坚持。是她一时高兴糊涂了，这无论是腌菜的坛子还是坛子里得腌菜，可不就都是公家的东西么？
白氏将明霜序拉回去坐：“所以啊，我给你置办一处院子，不需大，一进或是二进的，足够你住，或者养个丫头看门的都没有问题。我若是再来，或是你公爹能跟着一起来的时候，不是也有地方住么？”
明霜序这才应了。以白氏的性子，不让她置办，哪怕是将她手把手的送到了奉阳城外，她也能偷摸着回来将这院子置办了。
“你的银子留着，新院子置办回来，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总是要请人修葺再添置新东西的，以后有着你花钱的地方。”白氏一见明霜序开始摸腰间的荷包，又赶忙的将明霜序的手按住。
“夫人……”明霜序诺诺，眼里的泪水快要喷涌而出：“下辈子还要给您当儿媳。”
这么小孩子脾气的话哄得白氏展颜一笑：“那我可得多多行善积德，要不然下辈子可当不了你那骆少卿的亲娘。”
“啊？”这话倒是在明霜序意料之外，眼底的汹涌一下尽收。
自己的俏皮话得到了应有的效果，白氏很是满意，靠近明霜序将声音压的极低：“怎么，你和那骆少卿没说过下辈子还要遇见的私房话？”
“夫人。”明霜序脸上的红晕将她显得更加娇嗔可爱。
“浣娘，我可怜的浣娘，莫不是你已经先我一步而走，我们只能下辈子再会了？”
两人说笑着，屋外一声凄厉的嘶吼，听得人心头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