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竹荪鸡汤
这一顿饭柳昭川吃的实在是安静，明霜序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自己的好奇，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这话虽然问的开门见山，但是明霜序知道，有些话若是拐弯抹角的说了，只怕是会更伤人。
柳昭川放下手中的汤勺，摇了摇头，没有开口。
就在明霜序以为是自己没有问对问题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道声音：“明娘子，在下苏平昆，可否一见？”
又是那个讨人厌的苏平昆。
明霜序面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从平和变成了不耐烦，直接开口道：“不方便，苏少卿请回吧。”
“明娘子，实在是有急事要求。那徐举子晚上闹了一场，如今哭的期期艾艾，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在下听闻明娘子之饭食有动容之功，还请明娘子赐饭。”
明霜序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了，早知道有今天，她就不该显露出自己的本事。
同样是少卿，骆天杭查案从来都是只靠自己，这个苏平昆倒好，直接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厨娘身上，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在三司会审之中得到圣上青睐的。
明霜序在屋内沉着脸不说话，屋外一时也没了动静。
但是没了动静就意味着那人也没有走。
柳昭川瞧着明霜序半天没有回答，轻声道：“您既然有着本事，何不试上一试？”
“这……”明霜序刚想解释，门外苏平昆倒是抢先发话：“明娘子，后厨内怎么有旁人声音。您见谅，苏某进去了。”
随后就是“哐当”一声，明霜序都不知道这苏平昆到底是推门而入还是踹门而入。
感情是这门被踹坏了不用他赔。
明霜序长叹一口气，准备向苏平昆介绍柳昭川，就见苏平昆面上的表情一瞬间从怔怒到讶异再到恭敬，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来了个大礼：“臣大理寺少卿苏平昆，见过褚王殿下。”
苏平昆跪的自然不会是自己，这褚王殿下自然也不会是自己，那就只有……
明霜序回过头去，不过总角年岁的孩童身上忽然就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右手微微一抬，仿佛是给了人天大的荣耀。
“平身吧。”柳昭川神色淡淡，让人看不出喜怒：“本王借外公这地方吃个饭，苏少卿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苏平昆腰弯的快贴在桌子上了：“不敢不敢。”
“审问之事我虽不太懂，但想必不是一个厨娘的分内之事，明娘子若不愿做，你也不能强加于人。”
“是，是。”苏平昆答得恳切。
柳昭川重新拿起勺子，舀了一只馄饨放在嘴边，见苏平昆还据在原地，手便停在半空中：“怎么，你还有其他事？”
“臣告退。”苏平昆就连出门时，腰都完全没有直起来一点。
门被从外面轻轻地关上，柳昭川将勺子中的那只馄饨吃完，才看向明霜序：“本还没想好，要怎么同你解释，如今倒是可以说了。”
“解释什么？”
“不是你问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情了？”柳昭川眼里有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
“我自小身边有一位贴身内官照顾，唤作容喜的，前几日死了。”柳昭川又舀起一只馄饨，可还没放进嘴里就重重的跌进碗中：“因为我答不出太傅的提问，替我受罚，被活活打死了。”
这……明霜序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她原本以为他就只是柳寺卿的小孙子，心情不快也许是因为被先生骂了，或是被打了手板，最严重不过就是课后又被同窗嘲笑，再没更严重了。
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答案。
谁曾想，他不是柳寺卿的孙子，而是外孙。
柳寺卿的小女儿在广华二十年，被先帝强纳入宫，而褚王萧颍全是作为遗腹子出生，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弟弟。
当今圣上年岁轻，又一心推行新政，朝中不满大有人在，自然会有人把不该打的主意打到褚王身上。
以前的萧颍全，借住在柳府，在外祖父的庇护下长大，似乎真的只是个天真无忧的少年。但年夜上，圣上下旨赏赐，赐褚州为属，赐分府别住。
少年在一夜之间成长，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先帝十九子，而是西褚王。
难怪，难怪，本是该最亲近的人却时刻防着自己，他或许伤感的不止是一个小内官的死。
明霜序听出萧颍全的声音中带了异样的鼻腔，虽然心疼，但她是实打实的什么也做不了。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能做的，也只有小心翼翼地明哲保身。
“徐举子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皇兄有所听闻，对大理寺的无能为力十分生气，若明娘子您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帮他们一把也未尝不可。”
萧颍全一碗馄饨吃了干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进书箱。
明霜序赶紧把馄饨汤碗往自己面前收一收，生怕弄脏他的东西。
萧颍全口中说的她怎么会想不到，她也不想等骆天杭回来面对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大理寺：“没有人跟着你么？”
柔声地提问唤来萧颍全动作地一滞，但也仅仅只有一瞬，少年老成地孩子苦笑道：“我不过是一个被皇兄忌惮着的王爷罢了，谁会乐意来跟着我。”
这话说的实在心酸，明霜序将手轻轻抚在萧颍全地头上：“或许这话对你来说并不合适，但是有些时候，对有些人来说，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
夜色皑皑，沉沉如水。
明霜序一晚上睡的又是极浅，似乎头刚刚挨上枕头，隔壁风遂客栈后院里养的公鸡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叫嚷。
这下是再也睡不着了。
明霜序平躺在床上，眼睛瞧着屋顶，浑身酸痛的一动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后厨门外传来敲门声，随后就是小音试探的声音：“师父，你醒了么？”
明霜序犯懒不想回答，反正小音问两次得不到回复自己也会推门进来的。
果然，小音又问了一次之后便直接推门而入，也不进小间，就在后厨忙活起来。
今日早膳是吃馄饨，小音知道，昨日和面拌馅时她也出了一份力，只是包馄饨的功力还不到家，明霜序一只手就能完成的过程，小音得将右手的勺子放下，两个手认认真真的将馄饨封口才能保证不成菜汤。
明霜序在小间里听到水开的声音后才起身，等一切装扮完毕后，小音第一碗馄饨都已经出锅。
见明霜序出门，小音双手将馄饨递给明霜序：“师父，您先吃。”
明霜序师徒两个总是在众人用早膳之前先吃饭，若是等到众人都用过了，只怕是早就到要准备午膳的时候了。
“你吃吧。”明霜序将一碗温水一饮而尽后走到灶边开始包馄饨，馄饨讲究的是现包现下，只有等人来了才能入锅。
如今天刚刚朦朦亮，自然是不会有人来这么早的。
明霜序将火上的热水撤下，换成前一夜备好的竹荪鸡汤。
竹荪也是之前唐氏送来的，东西是好东西，量却不多，煮进鸡汤调鲜也只够一锅的。
明霜序偏头瞧一眼乖乖坐在一旁的小音，道：“你若是饿了，先吃几颗馄饨，汤就不要喝了，太占肚子。”
小音点头。
这竹荪鸡汤也是明霜序昨日送走萧颍全后突发奇想，既然要见那徐举子，自然是要拿出一点与众人吃的不一样的东西来，不然岂不是容易露馅。
竹荪若是处理不好容易有怪味，明霜序加盐泡了许久，才用清水洗涤处理。
配的佐菜是白萝卜，白萝卜向来温和，除了甘甜，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味道，还极容易吸收汤里原本属于老母鸡和竹荪的鲜味。
鸡汤是昨夜就熬好了的，放了一夜微微有些凝固，在火上大火煮开便又重新将鲜味溢满整个屋子。
明霜序伸手将小音面前的馄饨碗拿过来，里面的汤水篦掉，重新盛了一碗鸡汤进去，又点了一点盐巴提味，放在小音面前。
这碗馄饨，都不用尝，就知道又比方才好喝不知道多少。
小音闭着眼，使劲猛吸着碗里蹿出来的香味，一脸陶醉。
明霜序瞧着好笑，用筷子头一点小音的头顶：“快吃。”
小音鼓着腮帮子，狠狠的吹向碗中，将碗中的鸡汤吹凉一点点，就往嘴里倒。
但那碗是海碗，即便是吹凉了，也只有最上面一层是凉的，底下依旧是烫嘴的温度。
小音一口气将碗中的鸡汤喝完，然后张着嘴想将嘴中的热气呼出去。
明霜序瞧小音吃的开心，便又将那碗拿过来，给小音满满的盛了一碗鸡汤，还舀了一只鸡腿放进她的碗中。
煲汤的母鸡虽然比不上红烧的鸡子好吃，但是这种原本就肥美的部分，胜在软烂，轻轻一吮，骨肉分离的干干净净。
小音瞧见那只鸡腿，眼睛笑的要眯成一条线了：“谢谢师父。”
满足了小音这个小谗鬼，明霜序自己也备了一碗馄饨吃，吃饱了就再煮一碗给那昨日又闹了一碗的徐举子。
“将那鸡汤收好了，可不要旁人瞧见了，等中午给你做个好吃的。”明霜序板板正正的交代小音，端着鸡汤馄饨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