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皮蛋腊肉粥
“什么意思?”骆天杭不明白。
其实明霜序在奉阳时,并没有开一家小餐馆来养家糊口,需要本钱不说,光是明霜序的读心秘术就不许她整日与那么多人打交道。
她那时不是没有办法来阻隔听见别人的心声的,只是比较笨,也不能是常用。
唠叨。
准确的来说,是说话时全心全意地想着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不听客人讲话的道理呢。
后来,明霜序接了一份活儿,一份别人都不愿意的接的活儿。
奉阳府的断头饭。
最开始是家里有些银两的人家,想给牢里的人吃最后一顿好的,知道给了奉阳府后厨也未必能见什么荤腥,不如上街找厨子做了送进去。
却没人接,做了断头饭就得送到死牢里去,家人是不能送的,必须要酒楼或是餐馆里的人送。
死牢里阴气重,生意好的不愿去,生意不好的……自有生意不好的理由。
后来那家人不知怎么的就找上了她,知道她做饭好吃,还缺银子,便央求她来做这断头饭。
一来二去,倒流传开来。
奉阳府虽没有那么多囚犯要吃断头饭,但有一个就能让明霜序多舒服的活上好一阵。
直到有一次,她送断头饭时,无意见听到了那人心中要被劫囚场的计划,吓的明霜序心惊肉跳,赶忙报了官。
囚场之上,果然有人异动,好在奉阳府有提前准备,这才有惊无险。
要给她奖赏的奉阳长史问她怎么直到有人要劫囚,明霜序随口扯了谎,只说那人吃饭时与常人不同,并不因为是最后一顿饭或感慨或悲泣或懊悔的,只平常的如普通人吃普通的一顿饭一样。
其实其他吃断头饭的人也并没有那么多表达欲望,但内心的故事还是多些的。
这些奉阳长史自是不知道,之感叹一句:“明娘子之饭菜有动容之功啊。”就将备好的一小包银子给了明霜序。
这就是明霜序上奕京的路费和前些日子比试时的本钱。
只是这些明霜序都不能讲,她有充足的理由相信,面前人不会完全相信她口中去掉自己读心秘术的故事版本,这年纪轻轻的大理寺少卿,可不是当初的奉阳长史那么好糊弄的。
“有人曾说过,我的饭菜有动容之功。”
明霜序想了想,将当时奉阳长史夸她的话拿了出来。
“哦?”骆天杭倒是第一次听说过这个说法。
明霜序的身份初现时,他就遣了人去奉阳调查,只是奉阳路远,要想调查隐秘事件还颇费时间,此刻是没有回复的。
“不知大人昨日带回来那几人都是哪里人?若是我做些他们家乡的味道,许是能因为思乡心切多说一些。”
明霜序这番话说的战战兢兢,生怕骆天杭不信。
但骆天杭信了,不仅信了,还认认真真的给她讲这带回来的几人都是谁,谁的嫌疑最大是哪里人。
“你可要什么东西么?”骆天杭问要离开的明霜序。
还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少女莞尔一笑,说出了自己都不记得是在哪里看到的一个词:“或许是天下无贼。”
金鸡报晓,明霜序闻声一骨碌翻起身,骆天杭既然开了口,她就得抓紧才行,若是晚了反悔,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昨日骆天杭特地交代了,两个小的应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用在身上多浪费功夫,倒是有个年纪大的帐房先生,看起来应该是知道点内幕的。
帐房郭兴,是宇内人。
明霜序想了想,宇内人喜咸粥,作为早膳正好。
反正她做的地不地道能不能糊弄住这位郭先生并不重要,能糊弄住没去过宇内的骆天杭就行了。
原先后厨留的腊肉还在。明霜序又去丰水河边买了小小的河虾,新鲜的松花黑蛋和青菜回来。
虾头和虾身分离,虾头就这姜片一起丢进油锅里,炸出虾油。
明霜序瞧着锅里小的可怜的一点点虾头,这才觉得自己买的虾小了些,都炸不出什么油来,该另外买几只大虾才好。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米在锅里,不得不煮。
虾油炒香后,明霜序将姜片和小到不能再小的虾头夹出,将泡好的米倒入锅中,来回翻炒几下,就将淘米水也倒了进去。
用了淘米水的粥才更香甜。
明霜序将锅盖盖上,放在一边剥起了松花黑蛋。
若论是松花黑蛋,那说一句此之蜜糖,避之□□简直不要太合适,她记得以前奉阳长史就极爱这口松花黑蛋,但长史夫人向来都是敬而远之。
松花黑蛋剥完,黑黑的蛋清切成稍大的丁,里面发着乌色的蛋黄则抿成泥,等锅里的粥到了火候,就切好的腊肉丁、虾身和备好的松花黑蛋一起丢进锅里拌匀。
青菜和调味只需在出锅前最后进行。
这一锅咸粥的鲜香倒是明霜序没有想到的,她之前只是在书上读过这样宇内菜的做法,却没想到做起来如此美味。
大理寺衙内依旧是冷冷清清的,她作为后厨本就是起得早的,只是如今众人都没醒,想必那关在戒律房的三人也没醒?
明霜序不过是给自己留个空隙喝碗粥的时间罢了。
刚出锅的粥粘稠,又烫的入不了嘴,明霜序吹了老半天也不过才能喝上一勺,十足不过瘾。
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硬吃下去,只是暴殄天物。
明霜序就靠在灶边,悠哉游哉的将一碗皮蛋腊肉粥喝的见了底,这才端了粥往戒律房而去。
戒律房是单人单间,里面有笼子一道,外面有门一道,门外各有人把守。
两个小的明霜序真的没有费心思,只让他们顺着郭兴一道吃皮蛋腊肉粥,且就是两个碗直接就给了两位看守的官差。
郭兴这边自然是用了心思的,用能保温的砂锅盛了粥,配了盛粥的大勺,另有小碗,附着喝粥的小勺。
明霜序进门时,郭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依旧靠在笼子里最角落的地方。
只是熟睡之人呼吸声都大,明霜序却没听见郭兴的呼吸声,还瞧见眼皮底下的眼珠动了动,连带着眼周围的褶子也动了动。
这老头子在装呢。
明霜序转身,已几不可见的姿势,将耳塞蹭掉。
砂锅起盖,原本凝聚在锅中的香气立马就四散开来,诱的人直流口水。
明霜序用大勺舀粥进小碗,那香气就更是浓郁,明霜序甚至能听到咽口水的声音。
自己是吃饱了来的,那这咽口水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盛满了粥的小碗,和着小勺,被放在笼子边。笼子边专开一个小口,就是给笼里之人送饭的。
“郭先生,用早膳了。”
明霜序叫的客气。
那老头子不再掩饰,一睁眼皮,人却是不动。
“你是宇内人?”
明霜序知道他在试探自己,直接就道:“我是奉阳人,才上奕京城来的。”
“之前是给奉阳府做断头饭的。”
明霜序就知道这句话有杀伤力,之前介绍自己时,那郭兴就仿佛没听见一般,只是有只蚊子在一旁嗡嗡的叫,这句话说完,倒是让郭兴成功的和自己对视了。
“呵呵。”郭兴笑了两声:“所以,这是我的断头饭了?”
听到断头饭,还能这么冷静,说是这老头子心里没故事明霜序都不信。
“这不还是郭老一句话的事儿?”明霜序坐在原地,笑容私明媚的阳光。
“大理寺果然人才济济!”郭兴忽然张狂的笑道,猛抓住笼子的铁杆,睁大了双眼瞪向明霜序:“一个年纪小小的厨娘都审起了案子!”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眼周的每一道沟壑里似乎都藏着山川湖海。
明霜序丝毫不畏惧那眼里的杀气。
支撑着那杀气的是狂妄,狂妄下却是绝望,被抛弃的绝望,被当成弃子的绝望,成为丢卒保车的那个卒的绝望。
“杀人的人,应该是郭兴口中的那个东家。”明霜序将剩下的皮蛋腊肉粥盛进小砂锅里端给已经进公廨办公的骆天杭:“或者是东家派人杀的,具体是谁,他也不知道。”
骆天杭眯着眼睛瞧明霜序,这丫头真的,饭菜有动容之功?
“掌柜的有一本账册,与米庄的账册不同,是自己记录、自己保管的。放赤小豆的木桶旁边有一个暗格,那账簿平时就放在那儿。你们去时,他偷偷的去摸了,账簿没有了。”
明霜序认真的给骆天杭盛粥,无视他探究的眼神。
骆天杭瞥了一眼碗里五花八门的粥,就这还带有黑黢黢的东西的咸粥,真的能撬开昨日梁庄费了九牛二虎之劲只得到两声冷笑的嘴?
要不是他早就知道这账册的存在,他真的会以为这小丫头为证明自己的价值在信口胡诹。
“还有么?”
明霜序瞧着手中的碗:“大人,这么一锅粥都不够你喝的么?”
“我说郭兴。”骆天杭吹着勺子里的粥,没好气的来了一句。
这黑黢黢的东西虽说不知道是什么,却入口爽弹,是别样的新风味。
“别的到没什么了,你们应该很快就能查到他与死者不和已久,多次醉酒后扬言要一刀结束了死者的证词了。”
“他本觉得他是在米庄制衡死者的,可如今看来更像是故意被放在那儿的替罪羊。”
“大人……”梁庄大喊着跑进来:“就是郭兴那糟老头子,街里街坊不止一个说他要杀了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