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死自负
林子里,很静,只有几只鹌鹑似的黑鸟在头顶盘旋,也不鸣叫,渗人的很。
生怕他们反悔,岱平玉卷起裙摆扎起,以便使出八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
她的发髻凌乱,几缕碎发贴在因狂奔而潮红的脸上。
神色紧张,不时看向身后。
最后实在跑不动了,她躲在一片从草中间,边喘息着边拔腿上的刺。
林子里多是一种刺草,不挽起裙摆,容易被挂住,影响速度,刮在腿上又生疼,有不少都扎进肉里,她忍着没出声。
天色渐晚,如果到了晚上,还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野兽,她准备起身下山找个地先过一晚。
才刚一起身踏出,丛草中有空,来不及反应,她摔下小坡,翻滚了几圈,柔软的身躯撞到一棵树才生生止住下滚的身体。
肚子被撞的生疼,她那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忍痛缩起身体,靠着大树翻身起来,蹲坐在地。缓和了好半天。
远处有绵绵不绝的马蹄声传来。
她低低趴下,借用宽大的叶片挡住自己的身体。
直到一声熟悉的喊声传来:“岱平玉!”
是何青!
“我在,半坡。何青,小心脚下,有空坑。”
她忍痛扬声回应。
“我下来,你不要怕。”
她点点头,忽然想起何青也看不到,低低吁出一口气。
重新找回岱平玉,何青将她带上去,紧紧抓着她的手的时候,才真切感受到失而复得的激动。
视线落在她裸露在外的小腿上。
何青忍着心中的疼惜,大声令道:“都给我转身!”
一群侍卫整齐划一的背过身。
他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碎叶和泥尘,捧着她的脸,颤抖着声音问:“伤到哪儿了?”
平玉窝在温暖的怀里,喜极而泣道:“不痛,何青,我不痛。还能见到你……”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何青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情,他低垂着眸,细细查看她的伤势。
男女有别,她的腰和腹部极有可能有瘀伤,他只能先抱起她,带回去给芍药看。
“我带你回去。”
“好。”
一路上,被撞得头昏脑涨的平玉还是舍不得睡去,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了一路。
毫无逻辑顺序地和他讲话。
“何青,你怕不怕,我不怕的,好几次我都差点要出来了。”
“嗯。”
“别看我现在这么狼狈,你看我还不是被你救出来了。”
“嗯。”
“他们看的我很牢,我想利用小厮跟你求救,但是没成功,被发现了。”
“嗯。”
“这几天还好,我就是有点饿,还有点冷。”
何青怎么会看不出她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但是她越说,他只会更恨自己。
他转身。
岱平玉抬起他的头,正视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何青,别怨自己。这不是你的错。”
何青的眼角都红了,身后的侍卫离得远,看不清两人的动作。
眼前的她,脖子上还有瘀痕未消,却端正着微笑,给他安定的温柔。他的心像是被一把钝锈的刀残忍挫开,痛得他无法呼吸。
但是她看着,似乎不等到他的回复,她就不肯睡去。
他掩住眸中伤色,轻点头。
她抓紧他胸前的衣服,将头靠在他肩上,眯起眼睛。
“我有点晕,能不能借你肩膀睡一觉。”
话音未落,一颗头颅,轻轻磕在自己胸前,怕她摔下,他一手拢住她的腰,一手牵起缰绳,骑得慢了些。
已是黄昏,余晖的暖意照在他们身上,有风吹来,荡起两人的衣角,少年的脸上是一派温和。
何定在门口迎着。
看见他横抱着岱平玉进来,扯了扯枯干的嘴唇,终是没说什么。
芍药刚记录完情况,听到这边有动静,一路小跑过来。
就见到何青凝着脸,站在门外。
“何大人!娘娘回来了?”
他点点头,开口:“她身上可能有伤,劳烦你去照看。”
她点点头,迈入房门。
身后何定和何青走远了些,夜风呼呼,交谈的声音也听不真切。
她关好门,拿起药箱,走到床边半跪在她面前,褪下平玉的衣服,她捂住嘴,腿上有刮伤,脖子有掐痕,接着看向腰腹。
一圈的青紫,她肤色极白,那青紫就像黑龙缠绕,可怖异常。
芍药忍着泪,蘸起棉花给她消毒,刚碰到那条细嫩的腿,沉睡的平玉眉一皱。
她忙腾出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眉间:“没事了,娘娘,你回来了,放心睡吧。”
平玉只教了她处理外伤,她只能又给她合上外衣。
廊庭里,何定负手望天:“你去的时候,秦将军在吗?”
何青点头,“王大义的尸体已被抬出来,秦将军先我一步赶到的。”
“秦将军不可能不管太子妃,就是他先得到的消息,怎么人却是你带回来的。”
何青淡淡道:“秦将军是以捉拿王大义的名义搜人的,但是却把太子妃交给我来搜,这个我也不知道为何。”
他自然不知道,因为秦明盏也不知道。
只是因为平玉说,离我远点。
他想,她不想看见他,那他就少出现就好。
“王大义已死,客栈外全是秦将军的人马,太子妃怎么会在密林里被你发现?”
回想种种,何青的脸冷了下来:“必定还有一拨人在秦将军来之前带走她,不知怎么的又放了她,王大义有同伙!”
“等太子妃醒来再问吧。”
何定叹了声,继续说道:“何青,你的心意,她知道吗,既然你下了决心,爹不说什么,爹只怕你受伤。”
她不知道。
何青垂眸,衣袖里吹进了冷风,他打个颤。
他定了定神,“爹,送我进宫吧!”
闻言,何定身影一个趄趔。
何青跪下,磕了一个响头,“这是一条不归路,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太弱了,只有立功,位于高位,我才有话语权,才有保护她的能力!”
何定看着眼前像极了亡妻眉眼的儿子,沉默不语。
他哆嗦了嘴唇,好半天,才拍拍儿子的肩膀。
扶他起身,“你娘是将门嫡女,敢爱敢恨,我儿亦是一般。你尽管去做,爹不拦你,只要你日后想起,不曾后悔今日的决定。生死你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