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完结
随着时间离除夕夜越来越近,曾经放话让纪晚别回来的纪修文越发地焦躁不安。
他太久没有看见纪晚了,久到夜里做梦都是纪晚的身影。
半夜时分,他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揉着轻微犯痛的额头,下楼去倒水喝。
纪修文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坏,即便不喜欢纪晚的脾气也不至于盼着她死,这做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他抬起头,看见亮着灯的厨房里,好奇地走了过去。
“哥?”他站在门口看着倒水喝的大哥,随口问道:“你怎么还没睡啊。”
“睡醒了。”纪英哲放下水杯给弟弟倒了杯温水。
两兄弟就这么站在厨房里聊起了天。
纪修文还惦记着梦里的事,心里很不舒服说:“哥,我刚才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纪英哲抬头,示意他往下讲。
“我、我梦见纪晚死了。”纪修文说完看见纪英哲变脸,急忙澄清说:“我可没那样子想她!她好歹是我们血脉相连的妹妹,只是就是很奇怪的梦到了。”
纪英哲没说自己也梦到了。
梦里的他一时是纪晚,对家人的偏心感到难过;一时是第三者视角,惊讶于婉瑜的刻薄;情绪频繁转变,真实不已。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梦见纪晚被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在她跑回家想告诉他们的时候,他们都觉得那是她的新把戏,无人当真。
她就这么捏着诊断书,孤零零地一个站在客厅里。
纪英哲不禁抬起头,看向客厅的位置,仿佛切切实实地经历过那一幕。
“你梦到她是怎么死的?”纪英哲收回视线问自家弟弟。
纪修文皱着眉说:“我梦见她得了癌症,没告诉我们,一个人跑去江南直播打游戏,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了。哥,这不可能是真的对吧,肯定是我这几日上火想太多了。”
比起纪修文如此“纪实”的梦,纪英哲的梦显得有些虚幻。
他拍了拍纪修文的肩膀安慰:“别多想,明天我让人查查她在哪,胡闹了那么久也该消停了。”
纪修文连连点头:“你快点查,不把她找回来我睡不好。她把我一屋子的收藏品都砸了!我都没跟她算账,她还搁那跟我置气。”
纪英哲“嗯”了声。
隔天一早,他就联系人去追查纪晚晚的下落。
早点的餐桌上,汤曼的神情很憔悴。
她三十五岁生的女儿,今年已经四十九岁了,身体不比年轻人,光一个噩梦就消耗了她不少|精|气|神,何况还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噩梦。
“晚晚在哪里?”汤曼光念出纪晚的名字就已经流泪了,“你们能不能快点把晚晚找回来?我很记挂她,我刚去她房间看了,她什么东西都没带,家里给的信用卡都没有消费记录。她到底在哪里?”
纪婉瑜心情不佳,但还是放下刀叉安慰汤曼:“妈妈,晚晚直播间的人气你也看见了,她不缺钱的,你别太担心。”
汤曼泪眼婆娑地看着养女:“但是她没跟平台签约呀,也已经二十多天没直播过了,月前还打了五百万回来。她被人欺负了那么久,我们都没有帮她出头,她肯定是记恨我们了。”
纪婉瑜:“妈妈,那五百万是去年我们帮她付的违约金,不是她出的钱。你先别担心,爸爸和哥哥会尽快把晚晚找回来的。”
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纪晚的死讯了。
汤曼在曾经视若珍宝的养女安抚下,以及两个儿子的保证中,渐渐停止了眼泪。
因为昨夜的梦,纪英哲今早听纪婉瑜说话的时候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纪婉瑜也发现了他略带审查的目光,心里一突,笑容甜甜地问:“大哥怎么啦?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事。”纪英哲收回视线,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
纪婉瑜看见后,目光不由地在餐桌上扫视一圈,发现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没睡好的样子。
餐桌气氛死气沉沉。
纪父没胃口吃东西,拍了拍妻子的手安抚,便放下筷子出门去公司上班。
进公司后,他看见秘书的第一句话就是:“找人查查纪晚在哪。”
秘书心里纳闷,点头应下。
身为董事长的秘书长,他知道纪晚才是董事长的亲生女儿,只是处处不如抱错的大小姐,才没什么存在感。
城市依旧车水马龙。
几股调查势力在地下碰头后,都有些奇怪纪晚的来历。
他们拿钱办事,流程一个都不少。
所以丧事机构一天内就遇到三四拨来找纪晚的人,问完还反反复复的确认真假。
负责经手纪晚事宜的工作人员收了钱,也被威逼恐吓过,再三保证消息无误。
尸体是他们接的,骨灰是他们撒的。
不信可以看死亡证明啊,派出所亲自盖的章,还能有假?
除夕夜的前一天。
纪家收到了两份调查报告。
一个犯了高血压,一个宛如雷击。
纪晚死了。
生前轨迹,死亡证明,一条一横,都聚集在一张单薄的a4纸上。
按照死亡时间算下来,做噩梦那天正是她的头七。
但这怎么可能呢?!
纪父进了医院,全家人都聚集在病房里。
纪母握着昏迷的纪父哭问大儿子,好端端地怎么就犯了高血压,是不是公司出事了?
纪英哲摇了摇头,被纪修文看出苗头拉出了病房询问:“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公司真的出纰漏了?”
“不是。”有些话不能对父母说,但对兄弟可以,纪英哲想起纪父桌上的调查报告,声音低哑道:“是纪晚……是纪晚她死了。”
‘哐当’声响。
出来找医生的纪母一个腿软,靠到了门板上,而门板撞到了墙上。
“妈!”纪修文还处于惊愕中,慢了半步过去扶起母亲。
汤曼提着一口气死死抓住大儿子的胳膊,“你刚才说什么?晚晚她怎么了?!你在胡说什么?”
纪英哲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告诉她道:“妈,纪晚死了。”
汤曼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抬手打了纪英哲一巴掌,眼泪早就侵湿了脸颊:“不许你胡说!”
纪修文大脑也是混乱的,赶忙握住母亲的手不让她再激动说:“是是是,哥可能调查错了,回头我确认一下!”
纪英哲抬起头,眼角殷红,和脸上的巴掌印上下呼应。
他眼眶微湿,似有泪花:“我一个人调查错了,不可能连爸也调查错。纪晚真的走了,癌症晚期,9月24确诊,1月20号走的。”
“9月24号……不就是她砸我房间的那天吗?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纪修文满心茫然道:“难道是因为那天我推了她?”
“妈!!”纪修文赶紧接住昏倒的母亲,好一阵兵荒马乱。
纪家查纪晚过去的那两天,陈寻也在查纪晚的身份。
陈寻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以至于纪家还没缓过神,公司就真的出了纰漏。
纪英哲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加上一个挺着高血压的纪父出马,都没有将几十年的心血挽救回来。
眼看要破产,纪英哲胡子拉碴地找上陈寻。
“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你在替纪晚出气?”纪英哲心里也很愧疚,但是纪晚的是因为癌症,不是他们造成的,那是癌症!
陈寻不愿跟纪英哲多说,直接把调查报告丢到他脚下:“你们不配过得那么好。”
纪英哲在陈寻离开后捡起地上的报告,看完报告的他脸色煞白,比得知纪晚死讯还窒息。
全家人都在等着纪英哲找陈寻说和的结果,看见面色惨白的纪英哲,慌忙迎了上去。
“哥,陈寻他怎么说?”纪婉瑜比谁都在意纪家公司的死活,她不蠢,知道从小到大的好生活都来源于集团的效益。
如果公司倒了,她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纪英哲还沉浸在过去种种的画面里,看见凑上来的罪魁祸首,扬手重重地打了她一巴掌,吓到了全家人,连纪父的神情都不好了。
纪母心疼地扶住嘴角流血的女儿,难免动怒道:“英哲,你怎么能这样打你妹妹?”
“我妹妹?”纪英哲恨死纪婉瑜了,将陈寻的调查报告丢给母亲,一步步逼近纪婉瑜:“你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纪家的女儿,不过十五岁就敢教唆纪晚的养父母逼纪晚退学,让她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鳏夫。后来她当了主播出人头地,你又教唆李一辰污蔑她断送她的前程!明知纪晚确诊绝症却假装不知情,还拖延我们去找她。纪婉瑜,你怎么能那么可怕?我跟爸妈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
纪婉瑜脸色苍白如纸,她看着父母二哥震惊错愕的眼神,看着大哥憎恨厌恶的目光,害怕到手脚都在发抖。但很快她的愤怒又占了上风,推开大哥喊:“我为什么要那么做你们不知道吗?明明纪晚处处都不如我,你们还要给她分股份,还要为了她能上学去跑关系!以前你们都是爱着我的!纪晚回来后你们都想着她!还问我这个装修怎么样,那个裙子怎么样,我不是人吗?我心不会痛的吗?我的爸妈和哥哥凭什么要分给她一半?”
“婉瑜你……”纪修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疯女人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他咬牙阐述:“纪晚是爸妈的亲女儿,是我跟哥的亲妹妹!你已经十九岁成年了,怎么能因为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就害纪晚!”
汤曼捂着胸口面无血色,对亲手养大的女儿感到陌生。
既然事情都暴露,公司也即将破产,纪婉瑜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那些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如果你们真的爱她,为什么不拿你们的股份去分给她!而是拿我的?是你们自己蠢,别全部赖在我身上。比起我给她下的绊子,你们的态度才是真正伤她的存在!”
“你们觉得她没读过书,觉得她性子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人家好心给你们煮早餐,你们就说家里有保姆,给她布置大房子又不教她怎么用那些智能家具,买衣服也只是买自己喜欢的给她,从不问她的意见。是你们一步步把人推远,是你们告诉我,哪怕纪晚回来我也还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的妹妹,是你们的态度告诉我,我是高于纪晚晚的!”
纪修文大声反驳道:“你乱讲!是你自告奋勇说要带晚晚熟悉家里!礼物那些也是你大力推荐的,你从中挑拨,故意让晚晚误会我们不喜欢她!”
纪婉瑜:“哼,我是两头挑拨了,谁让你们都信呢?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你们没有嘴吗?不会自己问她吗?为什么什么事都要问我?”
“纪晚刚回来时怯懦沉默你们看不上,后来人家争抢好胜你们又觉得她脾气不好,说到底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如果你们真的在意她,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去了解她?而是从我口中打听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心吧,无论何时,纪晚最恨的人都是你们,排不上我!”
纪家四口皆被她说得摇摇欲坠。
纪婉瑜却觉得不够,继续补刀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不是纪晚,不用在我面前露出这个表情。她什么都没有留下,宁愿一个人死也不告诉你们,足以证明她对你们的失望!你们把她带到这个世上,除了无尽的苦难什么都没有给她,她恨死你们了!”
“特别是妈妈你,你说过多少次爱我,就捅了纪晚多少刀。还有爸爸,你对她皱了多少次眉头?哥哥又拒绝了她多少次靠近?如果没有你们的推波助澜,她怎么会死得那么快?如果你们早点注意到她身体不适,早点带她去检查,她怎么年仅十九岁就死了?”
“连我都能注意到她饭量日渐减少,你们却看不见。纪晚死了也是你们害的,她自己都不想活了!关我什么事!!”
话音刚落,纪婉瑜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这次是纪父打的,他眼睛瞪大,气喘吁吁,没一会就倒了下去。
“老公!”
“爸!”
纪母和两个儿子赶紧冲过去,徒留纪婉瑜捂着被打的脸,似哭似笑。
该死的陈寻。
她恨死他了。
纪晚都死了还多管闲事!难道做了这些纪晚就能活过来吗?
纪家最终还是破产了。
纪氏集团的两个顶梁柱都丧失了斗志,纪家一夜之间所有资产都被查封。
经过一段时间的穷困潦倒,纪家两兄弟不得不出来找工作给父母治病,但体面的工作处处面壁,底层的工作又轮不到他们,最后只能当个活累钱少的临时工。
纪婉瑜赶在查封之前卷钱逃走,陈寻给她安排了个比纪家兄弟下场更“好”的结局。
纪晚吃过的苦难,他要纪婉瑜双倍体验。
转眼一年,又是九月。
沉寂了大半年的[纪晚]账号又登上了巅峰榜一,只是这次不用她再守榜了,因为大家都想再多看她一眼,哪怕只是个亮起来的头像。
再后来,陈寻已经打不出s-sss的战绩了。
他封存了账号,更迭换代的玩家也没再听说过纪晚是谁。
方英有时想她了就去海边坐坐,偶尔也跟粉丝吹嘘一下当年的纪晚操作有多神。
然后半夜躲在被子里哭一场。
哭那个连墓碑都没有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