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索要
纪晚是一月二十号凌晨去世的,丧事机构当天就把她的后事处理完了。
等煎熬了两日还是感觉纪晚不对劲,主动联系纪晚却被提示此号码空号的陈寻,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查到纪晚行踪时,已经是21号的上午。
他慢了一步,将油门踩到底也没有赶在纪晚骨灰撒落大海前留下一丝半点。
往回走的工作人员看见拼命跑来喘息到仿佛哭泣的陈寻,不由面面相觑,片刻才上前关心道:“你好,请问需要帮忙吗?”
“纪晚晚,纪晚晚在哪?”陈寻的脸上并没有眼泪,只是眼眶很红。
工作人员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天高远阔的海面,再看情绪不对的陈寻,叹息说:“我们已经按照小姑娘的遗愿将她的骨灰撒向大海,请问您是我们客户的……朋友吗?”
陈寻看向风平浪静的海面,再次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丧事机构说:“小姑娘是在9月25号跟我们机构签订合同的,她提供的资料很齐全,我们便受理了。”
医院说:“这个患者是在1月1号办理的住院手续,住院时身体情况已经很不乐观了,一直在保守治疗,争取减轻患者的痛苦。”
同病房的阿姨说:“唉,小姑娘可怜的很,住了二十天,一个来探望她的人都没有。”
值班护士说:“骨癌晚期很痛苦的,患者在打了止痛剂的情况下,还经常将两只胳膊咬得血肉模糊。”
陈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他从丧事机构查到肿瘤医院,再来到纪晚曾经住过的电竞酒店。
年底的江南已经开始下雪了。
陈寻离开电竞酒店走在行人匆匆的街上,经过一个巷口时,依稀听见有人说:“不知道小晚是不是回家了,大半个月都没有过来,难道她终于吃腻了你煮的饭?”
话音掺杂着“沙沙”的扫雪声,让陈寻蓦地停下脚步。
他记得,方英曾经说过,纪晚一天两餐都在一家面馆解决。
陈寻进店,和纪晚一样点了份鸡蛋面,然后在袅袅升起的热汽中,逐渐模糊了视野。
她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该有多痛,他问她是否讨厌自己的那晚,她又是因为什么哭的那么凶。
陈寻吃了纪晚点过的食物,回到家躺在床上,慢慢蜷缩起身体试图感受纪晚的痛。
当初勇敢点多好,纪晚不见自己的时候直接去她楼下等她多好,她一个人面对死亡的时候,得有多害怕。
好在接近年底,很多公司都已放假,让陈寻得以封闭自己颓废度日。
直到一通电话打进来。
陈寻本不想接,但想起纪晚说过她和纪家人有矛盾,便抱着某种迁怒的心理接通了来电。
“陈寻,纪晚晚在你那里吗?”纪英哲开口便是询问,因为纪晚身边的人,只有陈寻能做到这个地步。
“你找她干什么。”陈寻的嗓音很嘶哑,要不是号码正确,纪英哲压根听不出来那是陈寻的声音。
纪英哲皱了下眉头说:“她是我妹妹,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你让她赶紧回家。”
“你妹妹?”陈寻静如死水的眸光出现波动。
纪英哲也不再藏着说:“嗯,她是我亲妹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脾气有些犟。如果她给你添麻烦的话还请你多包涵,有事随时联系我们。”
浑浑噩噩的这几天,陈寻已经将纪晚说过的话回忆了一遍又一遍。
他抬起头,不敢相信内心的猜想,却一语道破了真相:“纪晚晚是你亲妹妹,纪婉瑜是抱错的。”
“她连这个都跟你说了?”纪英哲语气无奈:“是的,麻烦你转告她一下,就说我们过年回老家认完祖就回来给她摆生日宴,到时会公布她的身份。”
陈寻先是冷笑了一声,继而越笑视线越模糊。
“为什么不把纪婉瑜送走?”
纪英哲不解。
在他的印象中,陈寻不是这种参与别人家事的人。
“是不是纪晚跟你说了什么?”
陈寻只想问:“在知道两人是抱错的情况下,带纪晚回家后,为什么不把纪婉瑜送走?”
纪英哲被人这么质问也有些不开心了:“婉瑜也是纪家的孩子,当年抱错是因为自然灾害因素,她也是无辜的,难道我纪家连个孩子都养不起么?”
这一刻,陈寻好像有些明白纪晚的感受了。
他不想再跟傻逼多说,再次冷笑了声,便挂断了来电。
纪英哲眉头紧蹙。
也不知纪晚跟陈寻说了什么。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你妹妹现在在哪儿?”汤曼满脸忧愁,这几日她老是做噩梦,感觉好像有什么坏事发生。
丈夫和三个孩子都在家,那出事的只能是贪玩的晚晚了。
纪英哲缓和了下神色,安慰母亲说:“她应该在陈寻那里,可能是误会了我们什么,过两天我再过联系她看看。”
纪婉瑜扶着母亲垂头不语。
联系什么,人骨灰都撒完了。
纪修文却听不下去,站起来不满道:“妈,纪晚怎么能这样无名无分地跟着陈寻?被别人知道后,别人怎么看我们家?你快让她滚回来,一点礼数都不懂。哪怕她将来真嫁到陈家,也不能这样贬低自己的身份!”
汤曼心慌慌的,又觉得小儿子说的有理。
晚晚再喜欢陈寻那孩子也不能这样住着,两方家长还没过明面呢,陈家那边会看低晚晚的。
纪英哲淡声说:“陈寻刚才挂了我的电话,应该是不准备送纪晚回来。”
纪修文:“那就直接去他们家要人,陈寻还敢不给?纪晚没读书没礼数,陈寻也没有吗?追了那么久都没有放个准话出来,戏耍谁呢?”
汤曼实在太想看见小女儿了,收拾打扮了下就带着儿子女儿去了陈家拜访。
陈寻刚让人去查纪晚的身份,就接到母亲的来电,说纪家来他们家拜访了。
陈母知道儿子之前对一个女孩子很上心,她虽然不信自家儿子会做出藏人的事来,又担心两个小年轻感情太好不讲究真住在了一起。
“我知道了,等会就回去。”陈寻说。
陈母被他的嗓音吓到,赶忙问他是不是感冒了,还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陈寻说没有,换了身衣服就驱车赶到父母家。
推开门的那一刻,客厅的主人和客人都没藏住脸上的惊讶。
因为他们都第一次见到不修边幅的陈寻。
陈母迎上来,担心地看着儿子,抓住他的手问:“小寻,发生什么事了?”
陈寻垂眼拍了拍母亲的手背,来到客厅看着纪家五口:“听说你们过来找我要纪晚?”
纪修文起身回头往门口看去说:“难道不应该找你要纪晚?她在哪?”
陈寻盯着纪修文看了好一会,反问道:“你这么强势,平时没少欺负纪晚吧。”
纪修文:?
“她又跟你说了什么?!别啰嗦,赶紧把人交出来。”
陈寻不语,一一扫过纪家人的神色。
纪父的不喜,纪母的担忧,纪英哲的淡定,以及微微笑着的纪婉瑜。
陈母见他们都不说话,暗中拉了拉陈寻,出来打圆场说:“小寻,快把晚晚叫出来。”毕竟这是人家的女儿,喜欢不是这么个喜欢法的。
陈寻笑了,即便不修边幅也不显邋遢,“你们想找女儿就去找好了,问我算怎么回事?我只见过晚晚一面,你们是她家人,应该知道她在哪里。”
纪英哲看了眼不好跟晚辈争论的父亲,起身出面说:“她失踪前,最后联系的人是你吧。”
陈寻想起1月15号的祝福,心一痛,但面上不显,自兀自地坐下倒茶喝茶。
纪修文气死了,冲动地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去警察局报警?”
陈寻抬头,目光冰冷地说:“随你。”
汤曼真的很想见自己女儿,不由落泪软声求陈寻告知纪晚晚的下落。
她哭得很伤心,陈寻却无法共情,反而盯着她审视:“现在想见她,之前都干什么去了?捧着别人的孩子当宝,却把自己的孩子视如草芥。”
纪修文:“陈寻!你放尊重点!纪晚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陈寻转而看向他:“她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有眼睛,自己看出来的。”
“神经病啊!”纪修文真无语了,“她不回就不回,有本事她一辈子都别回来啊!”
陈寻握紧拳头:“她确实不会再回来了。”
永远。
纪家五口带着愤怒离去。
客厅里,陈母满目担忧在陈寻身边坐下:“你这孩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这样对纪晚的父母,她以后会很难做的。”
“妈……”陈寻低下头,嗓音微颤地说出真相:“纪晚走了,骨癌晚期。”
“她一个人,办理了住院手续,没人知道,没有人去看她。我查到的时候,她的骨灰已经撒向大海,所有事宜都处理妥当。她什么都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都没有。”
陈母神色错愕。
出于儿子的喜欢,她虽然没见过纪晚晚本人,但还是有看过小姑娘直播的。
那么好的一个小姑娘,怎么就——
陈寻抬起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憎恨说:“我要查纪家。”
陈母回想着直播间里偶尔才会露出笑靥的小姑娘,痛心地搂住自己儿子。
想查就查吧,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