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长跑
入眼，只看到一个穿着蓝白相间短袖的人跌坐在跑道白线以内，身边的运动员走到她身边都会下意识减慢速度。
大脑空白两秒钟后，一个名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是倪黎。
与此同时，俞澄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她提速跑到倪黎的身旁，弯腰伸出胳膊，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将她拉起来。
“别，别管我了，你快走。”倪黎挣脱她的手掌，将她往跑道上推。
“可是你…”
“我不行了，应该是一开始跑太快岔气了，你快走吧，咱们班应该就只能看你一个人了。”
倪黎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俞澄的头顶，她纠结片刻过后，放开抓着对方胳膊的手走上跑道，慢慢提速向前。
半圈过后在斜对角线的位置，她看到班上的同学进来将倪黎扶回去，一颗乱跳的心才算落了地。
倪黎的突然下场在所有人意料之外，让俞澄本就慌乱的心更加乱成一团。她不再有时间去考虑那些虚幻的东西，只把所有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比赛上。
跑道上，一班的运动员只剩下她一个人，这对她来说就是双倍的压力。如果不能取得一个令人满意的成绩，那会让她非常惭愧，也会觉得很对不起倪黎的托付。
并不是因为她下场前的话，哪怕她什么都没有说，俞澄还是会觉得压力很大。
脑子里的小人开始互相打架，脚下的动作也乱了方阵，一不留神右脚扭到，摔倒在地。隔着半个操场，恍惚之中她似乎听到一班同学们的惊呼声，与记忆里妈妈失望的叹息声重叠起来，让她眼底氤氲一片。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继续在跑道上前进。勉强跑了半圈过后，来到一班所在位置的正前方，此时她已经落后第一名很多了。俞澄有些不敢抬头，她耷拉着脑袋，想要快速从这里跑开，结果因为脚踝处的疼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脚下的路经过液体的折射在俞澄眼里变了形，扭曲成一片砖红，她继续踉踉跄跄地往前走。脑海里出现了一幕幕悲哀的、难堪的、总归是让人想要流泪的画面。她伸手将快要从眼角滑落的眼泪擦去，胸口处传来的窒息感让她的脚步变缓，在快要停下时又急忙加速。
与第一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俞澄的心也越来越慌。她开始想，如果是这样的结局，那该怎样面对班长，她会不会怪她没有拿到一个好成绩。
连续四圈的跑步让她出了些汗，鬓角的碎发紧紧贴在脸颊上，扎好的马尾也因为大幅度的动作变得散乱。
此刻，世界颠倒，一切都是灰白色，耳边呼啸而过的冷风是哀嚎。她像是被抛弃在冷雨中无家可归的小动物，不明来历不知去处。
“别慌。”气息不稳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带着热空气来到她的身边，“你别紧张，我陪你跑。”
像是久旱后的甘霖，淋成落汤鸡的小动物最终还是遇到了好心人，将它装进可以遮风避雨的纸箱子里。
“我”一开口，哽咽的哭腔无处遁形，让俞澄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我相信你，你可以的。”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给了俞澄新的希望，“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
越骞身形挺拔高瘦，松垮的校服穿在身上，与跑道上其他人格格不入。身边的俞澄虽然脚步不稳，但在他的指导下慢慢调整过来。
一班的同学们坐在那里，眼睛跟着田径场上的两个人移动。
喝了热水，情况稍微好转的倪黎一只手捂着胃部，眼睛一眨不眨地黏在俞澄身上，内心慌乱不安。
孙乔峰走过来关心地询问她的情况：“倪黎，你没事吧。实在不行别硬撑着，让同学陪你去医务室。”
“老班我没事，但俞澄有事，都怪我！”倪黎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带着自责的语气请罪道，“要不是我说咱们班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她肯定不会因为注意力分散崴脚，也不会崴了脚还执拗地在跑道上接着跑。这都是”
倪黎更多自责的话被孙乔峰打断：“倪黎，你别这么说。你们两个参加长跑都是为班级做贡献，现在俞澄继续坚持也是想为班级争光，你别太自责。”
他接着补充道：“而且刚刚越骞过来找我，申请去做临时志愿者。如果俞澄的情况真的特别严重，他会把她带下来的，你别担心了。”
说话之间，三千米的比赛转眼只剩下两圈的距离。在越骞的陪同下，俞澄和第一名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缩小。
最后一圈，两人刚跑到弯道上，倪黎已经组织了班内在位置上的同学，准备一起给两个人加油：“快来了！快来了！一会我喊俞澄，你们喊加油！”
“俞澄！”“加油！”
“俞澄！”“加油！”
在他们的呐喊声中，越骞陪着俞澄一起发力加速，超越第四名，第三名，第二名，在即将超越第一名的前一秒过线。
冲过终点的那一刻，俞澄像是失去所有的力气一样，两腿发软，随时都要倒在地上。越骞伸手将她扶住，在人造草坪上缓慢的走了几步，等待裁判报成绩拍照记录。
此时的俞澄两侧脸颊泛起剧烈运动后的红晕，顺手借过越骞递过来的纸巾，擦去脸上的汗水。
“小俞！你真的太厉害了！”田径场的出口处，早有以倪黎为首的一大帮女生在那里等候，手上拿着毛巾、衣服和温水。
倪黎先一步上前，将俞澄从越骞手上接过来，和她一起的还有杨欣梦和麦穗。几人一起，将俞澄扶回教室里，越骞在确定她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发生后转过身，背影消失在小巷尽头。
“小俞！你真棒！我刚从三级跳训练那边回来，就听见你得了第二名的好消息！太牛了！”
俞澄现在实在没力气说话，不止因为跑了三千米太累，还因为在跑步的过程中，张嘴呼吸导致冷空气顺着嗓子灌进胸腔，现在喉咙和胃都一抽一抽的疼。
还好有一旁沉默的麦穗在，她伸手拉了一下杨欣梦的胳膊：“现在别问东问西了，让她好好休息最重要。”
“哦，对对对！”杨欣梦自己也参加过长跑比赛，明白跑完后的无力感，立马招呼其他人别打扰俞澄，接着把早就拿好的士力架和兑了热水的红牛摆在她的桌子。
田径场上还有其他项目的比赛在进行，杨欣梦安顿好一切后，对俞澄说：“你先休息一下，我去外面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我帮忙。”
“好。”
—
慢慢的，教室里只剩下俞澄一个人，她忍不住整个上半身瘫在桌面上，脑海里开想刚刚发生的想刚刚发生的一切。
越骞的声音，动作，和他的表情。
那一句‘我相信你’在大脑中重复播放，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迷茫无助时，给予了她最大的肯定与激励。俞澄把脱掉的外套叠好铺在桌面上，右侧的脸颊搭上去，面向窗外。看着远处不断运作的摩天轮，俞澄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和越骞去玩一次摩天轮。
这个念头刚在大脑里成形便被俞澄摇头甩去，接着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越骞好像不见了。从和她一起下场开始，她被班上的女生簇拥着回教室，接着就没有再见到过他的身影。
感觉到不再像刚刚回来时那么累，俞澄从桌子上爬起来，准备起身去到外面找一下越骞。毕竟对方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应该当面感谢一下。
还没离开座位，教室的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期待中的身影走进来，手上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却看不清楚。
“你要去哪儿？”越骞的椅子刚刚被杨欣梦拽到过道上，他顺势坐下来，手肘撑在课桌边缘，手掌拖着脸颊，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我我想去找你。”在越骞走进来的过程中，俞澄已经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声嘀咕的话也被对方完全听去，越骞轻笑一声，不再追问，只把手上拎着的塑料袋递过去：“给你的，看着说明书和医生写的医嘱，自己处理一下。”
“啊？”俞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你的脚，如果不抓紧时间处理，恐怕明天会肿成猪蹄儿，连鞋都穿不上。”语气戏谑却又透露着关心，“你自己应该能处理吧？”
“能，能。”俞澄连连应是。
“那就好，我先出去了。”像是为了避嫌，越骞把药递给她后径直起身出门。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俞澄伸手将袋子扯过来，里面有跌打损伤膏、红花油、云南白药喷雾，并不像是学校医务室会有的东西。
也难怪俞澄怀疑，今天上午倪黎刚刚给她科普过，医务室只能量体温和开止疼片，其余一概没有，甚至连最常见的感冒咳嗽都治不了。
这是从哪儿买的？
俞澄按下心中的疑惑，拆开几个盒子，按照说明把几种药都用了一遍，等到晾干后才把袜子和鞋穿上。
或许是药效渗透，脚踝处传来阵阵酸痛，俞澄把药装好收起来，一瘸一拐地站起身，准备到外边去。关好门，一扭头，越骞坐在走廊的窗台上看像外面远处的天空。
听到响动后扭头，从窗台上下来，耷拉着眼皮问道：“涂好了？用的哪种药？”
“啊？我都涂了一遍。”
“呵。”越骞的脸上露出一个明显又灿烂的笑容。
“不不对吗？”她以为越骞把那一大袋药递过来是都要用的意思，那药又多，味道又大，混在一起简直能把人送走。她还是念着这是别人的一片好心才全都涂一遍的。
“买好几样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习惯用哪种，不过也没事，没准混合药剂比单一药剂效果要强。”他这句话带着笑意说出来，却没有任何嘲笑意味，不像从前那些人。
俞澄轻咳一声，缓慢挪步到窗户前，两只手搭在窗台上，抬头看向远处的落日余晖。
“你在哪里给我买的药”
“医务室。”他的话回答的随意，如果俞澄不是，今天刚刚被普及过知识，就要被他骗过去了。
她站在那里，静静地没有说话，只是把视线移到越骞身上。
对视几秒钟后，越骞先败下阵来，摸着鼻尖凑过来，在俞澄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是从初中部那边翻墙出去的。”
教学楼外，运动会的背景音乐仍在持续播放，但此刻俞澄的耳朵只能听见眼前这个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