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奖牌
两人呆呆地沉默对望,直到走廊里传来有人在爬楼梯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俞澄转过身背对着来人整理了下头发,越骞则一脸坦然,插着兜靠在一侧的墙上,明明是一身运动装,却穿出西装的气势来。
“小俞,刚刚播报了三千米的名次,还通知了马上就要到今天的汇总颁奖时间了,我过来扶你下去。”杨欣梦踏上三楼的最后一个台阶,边走边说,“正好越骞也在,你的跳高比赛在上午,应该很快就会开始了,你先下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好小俞同学的。”
什么叫帮他照顾好
俞澄还没来得及反问,身边的男生已经先一步做出动作,在无人看到的角落给她示意了一个眼神,随后迈开长腿离去。
这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不等俞澄再回味,杨欣梦和跟在她身后的麦穗已经一人一条胳膊将她架起来,“我觉得不用这样,我的脚还能走。”
一人抗议得到两人镇压,于是三个人就这样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下了楼。俞澄被两人扶下来时,越骞已经先一步进到田径场。
九月底的长宁到了傍晚,气温逐渐降低,时不时还会有一阵妖风吹过。俞澄站在长长的领奖队伍后面,将敞开的校服外套拉链拉上,两只手缩进袖子揣回兜里。
经过漫长的等待时间,终于轮到了高二女子三千米比赛项目的奖牌发放。
站在第二名的领奖牌上,由年级主任也就是她曾经的班主任给她带上奖牌,随后合影留念,长宁二中秋季运动会第一天落下帷幕。
—
当天晚上的晚自习,考虑到同学们可能根本无心学习,校领导安排在这一天,各班可以利用讲台前的多媒体投影仪,自由观看影片。
孙乔峰带着这个消息回到班级时,同学们一阵欢呼。为了犒劳大家今天上午在冷风中站了那么久,也为庆祝一班在运动会首日拿到一金一银,他又特地跑去买了一大包的零食,分发下来。
一群人围在讲台上挑挑选选,最后播放的是一个文艺片,讲的是几个少年在高三发生的事。
俞澄坐在最后一排,手掌撑着脸颊,看的津津有味。身旁的越骞则是背靠着椅子,两只手伸进桌兜里,指尖在藏在下面的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
什么东西这么好玩?俞澄内心很是疑惑,毕竟越骞的头低下去后就没有再抬起来过几次,看的俞澄心痒痒。
于是,俞澄的手悄悄往后伸,探进挂在椅子背上的书包里,一阵摸索过后,变得鼓鼓囊囊的左胳膊重新回到桌面上。前后打探一番确定没有老师在暗中观察,如法炮制地将两条胳膊伸进桌兜里,然后划开屏幕。
下午没有打开的手机多了许多条消息。
妈妈:【澄澄,你明天什么时候放假啊?】
妈妈:【你奶奶今天又给我打电话了,说你这一个月只过去过一次,你还是趁着假期多去看看她吧,随便住一两天就行。】
看到这两条消息,俞澄心烦意乱地把其他没用的东西删掉,随后将手机关上塞进桌兜里。
单手托腮,看上去是在看电影,实际却是在走神。她有些后悔刚刚把手机拿出来看,至少可以多维持一段时间的好心情。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把刚刚分到的薯片撕开,‘咯吱咯吱’地咬了几片,又兴趣尽失地放在一边。拿出一早布置好的国庆假期作业,低下头开始认真思考。
刚学的新内容有些难,俞澄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半天,也只做出了五道题,随后就开始盯着放在桌面一角上的水杯转笔发呆。
这时身边的人突然递过来一张小纸条。
——小俞同学,今天我送你回家?
俞澄扭头看向右侧,那人正用右胳膊支撑着头,面向左侧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面对俞澄投过来的目光,他也只是轻轻挑眉。
思索再三过后,俞澄还是在小纸条上写下一行字,重新递回去。
——好,那就麻烦越同学了。
—
文艺电影播放完没过多久,晚自习的下课铃也响了。
越骞先一步走出教室,站在走廊上等俞澄收拾好东西。为了不让其他人误会两个人的关系,她故意磨蹭到最后一个出门。
向等在外面的越骞说了一声抱歉,在他的搀扶下一步步迈出校园。
走在回家的路上,俞澄难得没有低头盯着脚尖,而是看向灯光照射下,投映在地面上的两个人的影子。
良久,俞澄鼓起勇气,开口提问:“我们,我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带着肯定的疑问,却并没有让越骞方寸大乱,他坦然承认:“是,见过。”
“在去年的运动会上?”
“去年的运动会上见过。”有过短暂停顿,他的话看似是回答,却又透露出其他的问题,只不过俞澄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那你怎么一开始不说?”俞澄停下脚步。
“我以为你能记得。”越骞面不改色,“谁能想到你居然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他这话里透露了几分不满,让俞澄无法反驳。
这样一算,确实是自己理亏,她抬起脚继续往前走。
“”
冷风拂过,将越骞小声嘀咕的一句话吹散,落在俞澄的耳朵里,只留下破碎词语。
“你说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这么晚了,快走吧。”
两人一起站在有路灯的小巷前,俞澄摆开越骞扶着自己的胳膊,小声说道:“只剩下一小段路,我自己走就行,你快回家吧。”
男生只是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掌心,低声回了一句:“我说了送你回家,还没送到。”
他往前迈了一步,朝漆黑一片的巷子深处望了一眼,接着补充道:“再说了,剩下的这段路这么黑,我哪儿能让你自己走。”
说着,他又重新挽上俞澄的胳膊,垂眸看向她。
越骞离俞澄的位置很近,她微微抬起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颌和轻微凸出的喉结。
拧不过对方的固执,俞澄只能借着他的力气往里走。
忽然,一阵劲风吹过,在狭长的巷子里呼啸成恐怖的嘶鸣,让俞澄下意识地瑟缩一下。
与此同时,一双大手覆上她的头顶,低沉喑哑的声音在耳边念了一句俗语: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俞澄:……
两人走到筒子楼前,越骞看着明暗交错的窗户,问道:“哪个是你家?”
“那个。”俞澄伸手指了一下有灯亮着的五楼窗户。
灯亮着,看来家里有人。
越骞在心里默默记下,细心妥贴地把她送上楼。站在家门口前,俞澄借着门口昏暗的灯光,掏出钥匙,插进锁眼里轻轻一转,门开了。
推开门,俞澄走进去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越骞:“要进来待会儿吗?”
“呵—”越骞嗤笑一声,正了正嗓音,“俞同学,就算家里有大人,随便邀请别人进门也是很危险的。”
知道他误会了,俞澄并没有解释,而是顺着他的话回道:“那好吧,明天见喽。”
“明天见。”
目送对方下楼,俞澄将大门关上,随手把书包甩在沙发上,两手交叉来回摩挲,在客厅来回走了两圈,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来到窗边。
推开磨砂的玻璃往下看,正巧越骞从楼梯口的屋檐下走出来。她没有打招呼,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似乎是察觉到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越骞抬起头看过来,两人正好对视。
越骞浅淡一笑,朝上面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回去,俞澄听话地收回往外探的身体,关上窗户。
只不过在越骞自顾自地往前走时,没有听到一阵‘咚咚咚’的下楼声,接着便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俞澄气息不稳的站在屋檐下,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往前一步,在黑夜之中努力辨认出那个身形,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拐弯消失在视线里。
冷风吹在她的脸上,带起生理性的战栗,俞澄往紧裹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而后上了楼。
平日里骇人的昏暗楼道在今天已经不够起眼,俞澄一步一步慢慢地往上爬着,空旷的空间里,她好像隔着胸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重新回到家里,把烧好的热水倒进杯子里暖手,俞澄坐在沙发上发呆。两只脚翘起来离开地面,在空中互相碰撞发出声响。
今天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俞澄觉得暖和过来后便走进洗漱间。
简单洗漱过后,半穿着拖鞋挪步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俞澄感觉自己的脚在洗完澡后更肿了,难道是因为用了太多种类的药,反而弄巧成拙冲撞了药性?
这样想着,书包里还有今天越骞买来的药,索性拿出来再涂一次。
打开书包,把那一大包药袋拿出来,正想直接拉好拉链时,俞澄的余光瞥见一抹金色。
把书包口再撑大些,里面的东西显出真身来——一块奖牌。
俞澄拎着彩色的带子将它拽出来,大脑宕机片刻后重启。
学校运动会的奖牌不会写明项目班级名字一类的标志,只有金银铜之分。看着眼前这块金牌,俞澄的第一反应是有谁装错进来。但又转念一想,她并没有把书包拿下楼,那就只有班上的同学会放错。
但是今天一班拿金牌的好像只有越骞一个人。
抱着这样怀疑的态度,俞澄决定还是发信息问个明白。她又重新打开书包准备拿出手机,结果又发现了一张边缘撕成不规则形状的纸条。
拿出来打开一看:
——在我心里,你就是第一名。
看着手里的两样东西,俞澄顿住思索半晌,而后用手机拍下照片,发给越骞。
俞澄:【[图片]】
俞澄:【今天,谢谢你的金牌和鼓励。】
一分钟后,依旧没有回音。
可能是还没有到家?
带着这样的疑惑,俞澄又等了五分钟,在此期间,她把那张撕的十分丑陋的纸条夹在自己有密码锁的笔记本里,而后拿着那块奖牌翻来覆去地看,眼里带着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愉悦。
手机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难道是回家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总是把事情往坏的一方面想的俞澄再也按耐不住,指尖点上那串数字,按下拨号键。
只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起来。
那一瞬间,俞澄很害怕会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喂,小俞?”
俞澄长舒一口气:“是我,我刚刚给你发消息,你没有回复,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看信息。”他的声音逐渐变远,应该是在将手机从耳侧拿下来查看消息。
另一面的人似乎笑了一声,隔着手机听得并不真切。俞澄换了一只手握手机,顺便从茶几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来擦去手心里冒出来的汗。
“小俞同学,看来咱们两个心有灵犀啊。”
“是嘛?我不觉得。”虽然嘴上否定了对方的话,但俞澄内心还是很认同的。
今天,越骞把他得到的那块金牌塞进她的书包里,而她也将自己得到的银牌塞进了越骞的书包里。
做这件事的时候,俞澄的内心忐忑又犹豫,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
在俞澄看来,这块奖牌是两个人共同获得的,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越骞的努力占比可以达到八成。
毕竟,如果没有他的鼓励,俞澄今天不可能坚持跑下来,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两人只是把两块奖牌互换了位置。
挂断电话后,俞澄点开一早忽略的妈妈的信息,随意敲下一句‘知道了’发过去。
没想到对面秒回,一来二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许久,最后还是俞澄借口自己困了中断这次谈话。
收拾好这些东西,俞澄关掉客厅大灯回到卧室躺在床上。今夜,她难得做了一个美梦。
—
第二天一早,手机预设的闹铃响起,俞澄睁开惺忪朦胧的睡眼,无意识地在被窝里舒展身体。只一下便愣住,整个人龇牙咧嘴地清醒过来。
昨天夜里,俞澄被满心欢喜填满,自然就忽视了这件事。时隔一年,这种全身像是被人狠揍过一顿的酸痛感再次袭来。
瘫在原地赖了十五分钟的床,俞澄甚至在心里盘算着给班主任打个电话,借口自己感冒发烧,干脆请假翘掉今天的运动会。
但她又转念一想,还是算了。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腿一挨地还没来得及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膝关节便开始打弯,如若不是站在床边,恐怕会直接摔在地上。
磨磨蹭蹭地收拾好自己,从冰箱里拿了片面包和一盒牛奶,俞澄拖着两条软似面条的腿晃晃悠悠地往学校走。
平日里能踩点到的路程在今天迟到了十分钟,幸而运动会这两天不查考勤,让她成功蒙混过关。
坐在一班区域内的小马扎上舒展双腿,良久过后,俞澄好像才重新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