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排座
语文是俞澄最有把握的科目，拿到试卷后大致浏览一遍，古诗词默写是今早刚背过的，作文以前也写过类似的，她会心一笑，而后将试卷对折好开始答题。
‘咚咚咚—’‘咣当—’
接二连三的几声响动过后，教室前门被推开，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迈进来，一身运动装，手里的篮球还在指尖转个不停。
这个教室的监考老师是学校的教育处主任老宋，对各个年级的刺头了如指掌。门被打开前，他正坐在讲台左侧椅子上慢悠悠地喝着茶叶水，时不时撇一眼下面的动静。
突如其来的响动让他差点呛住，捏着喉结处那块肉开始清嗓子。片刻，他看清来人，将手里的保温杯往讲台上重重一放。
“陈嘉瑜！”老宋的语气里带着怒意，“平时上课打擦边球迟到也就算了，现在连考试都来这么晚！你是打算毕业以后回家种地嘛？”
“嘿嘿，老宋别生气嘛，气大伤身。”男生没什么惧意，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
“别跟我套近乎！下场考试你要是再迟到，我就去跟你们体育老师讲，让他停你一学期的体育课。”
“别别别，我马上回座位答题。下回一定不迟到了。”
男生抱着篮球从讲台上绕下来，从俞澄旁边经过，坐在了她的后面。
按理来说，俞澄对这些事都不太关心，只会一门心思安静答题。可谁知，没过多久，后桌的两条长腿一伸搭在了她的椅子上，接着就开始时不时的抖动。
俞澄一向是能忍则忍的性子，更何况现在是考试时间，如果扭头提醒说不定还会被老师判作抄袭。她挺直身体，看了眼挂在前边的钟表，眼睛紧紧闭上又很快睁开，暗自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状态，而后刻意忽略椅子有规则的震动，开始认真考试。
终于，在距离交卷提示铃响还有十五分钟时，她画上了作文的最后一个句号。看了眼卷头的姓名学号班级信息，确认无误后将试卷正面朝上摆在桌子一角，自己则拿过垫在底下仍旧一片空白的草稿纸，开始默写复习过的数学公式和定理。
不检查选择题是俞澄一贯的作风，她十分认同高一时班主任说的那句话，第一遍做题脑子是最清醒的，如果那个时候的答案都不确定，那做完整张试卷后糊里糊涂的答案就更不可信。
“叮铃铃——”
铃声响起，监考老师将试卷按照考号顺序一一收齐，清点好人数，这才开门让同学们出去。
眼看陈嘉瑜就要抱着放在脚下的篮球往外走，俞澄急忙快步上前将他叫住。
“同学！”
回过头，只见一个并不认识的小姑娘正抬眼看着自己，陈嘉瑜一愣，微微挑眉，裂开嘴扯出一抹坏笑：“小美女，叫我干嘛啊。”
无外乎是哪个情债，毕竟他打篮球的身姿可是能迷倒一大片。
不成想。
“我是想说，你考试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抖腿了。”她稍稍停顿，又补充了一句，“很影响别人。”
陈嘉瑜原地怔住，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朝俞澄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我没意识到，下次一定不会了。”
抱歉的话说得得心应手，俞澄就当他真的能改掉，转身往教室外走去。
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过后，就要开始考数学，她从放在走廊窗台上的书包里抽出整理好的复习资料，认真看了起来，不再将刚刚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很快，第二科考试正式开始。
身后没有再传来任何异样的动静，俞澄满意地拿起草稿纸开始演算。开学考试只是检验一下学生假期的学习情况，老师们也没有想要为难大家，都是做过的题型，很容易就完成了选择和填空。
比她往常能分给这两部分的时间要快，她正想在心中给自己鼓个掌，桌下的椅子就又开始了不规律的震动。
‘啪嗒’一声，俞澄松手，钢笔摔在桌子上。动静不大却足够后桌听到。
“抱歉抱歉。”小声的道歉声从身后传来，俞澄直起身，往后靠一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在意，随后接着开始答题。
紧接着，就是这一段的无限重复，像是陷入循环一般。
身后的人抖腿，她弄出些声响，身后的人抱歉，她摇头示意没事。
终于捱过了这漫长的一百二十分钟，试卷收好被老师抱出去，俞澄收拾完桌上的东西，还没起身，身后的同学先一步有了动作。
陈嘉瑜站在桌旁，手掌支撑在桌子的边缘处微微俯身，‘诚恳’地说了一句：“同学，真的很抱歉，下午我尽量再好好控制一下。”
俞澄稍稍仰头看向他，嘴唇小幅度张合几下，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埋进心底，扯出一个大概比哭还要难看的笑：“没关系，能再控制一下就行。”
没关系才怪，鬼知道她这一场考试是怎样过来的，原本被繁琐的计算搞得烦躁的心情更加郁闷。
男生尴尬地摸摸鼻子，不自然地开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嗯。”
开学考试这两天，对俞澄来说是最艰辛难耐的两天，身体心灵一起经受了巨大的考验，她一面庆幸自己从前没有遇到过像这样爱抖腿的后桌，一面暗下决定，以后一定尽量坐在最后一排，避免梅开二度。
最后一场考试的试卷交完，大部分同学都唉声叹气，准备迎接最折磨的等成绩时段，但对俞澄来说，却是一场苦难的结束。
收好东西回到班里，俞澄坐在椅子上，上半身放空地瘫在课桌上，面向窗户，不想再理会任何人任何事。
回到教室的越骞看着留给自己的后脑勺满是疑惑，是什么让他的同桌在短短两天内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样，毫无生气。
—
二中的老师们批改试卷堪称神速，一张张成绩单依次张贴在教室的后黑板上，就连最晚考试的物理，也在第二天的早读后登出成绩。
一大帮人乌泱泱地围在那一隅之地，打消了俞澄原本也想凑过去看看的想法，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往那边瞄一眼。
顺便看一眼她淡定的同桌。
越骞懒懒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嘴角露出一小节白色塑料棍，眼皮耷拉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越骞，有人找。”
坐在门口的男同学朝里边喊了一句，他这才将眼睛完全睁开，拉好校服外套的拉链，慢悠悠地晃出去。
只是，俞澄感觉他在起身前似乎轻飘飘地往自己这边瞅了一眼。
惹到他了？还是刚刚看他被发现了？
俞澄咬了咬嘴唇，纠结一分钟后晃晃脑袋，将这些没用的想法赶出去，开始专心背单词。
大概两三分钟，越骞回来重新坐在椅子上。停顿片刻，快速连贯地报出一段话：“语文141，数学128，英语138，物理83，化学80，生物82，总分652，班名6，校名20。”
“啊？”俞澄疑惑。
“开学考试成绩。”
这是让自己夸一夸的意思？
“哦，恭喜恭喜，考的挺好的。”
“……”空气有过短暂的凝固，越骞扭过头直直地看向俞澄，“你的。”
“我？不会吧。”虽然她自我感觉复习的还不错，但这成绩却是意料之外的。
转念一想，也对。现在才高二，大多数同学们还没有那种为了高考争分夺秒学习的概念，暑假大多在玩乐中度过，像她这样每天恨不得爬进书里似的学习的很少，拿到这样的成绩还算正常。
这样想着，俞澄抬起眼睫望过去，说道：“谢谢哦，你呢？”
“自己去看。”
还挺傲娇。
俞澄还没来得及起身，上课铃声响了。孙乔峰抱着一大摞数学答题卡从前门走进来，面色不虞。他站在讲台正中央，沉着脸看着教室里的学生，一言不发。
半晌过后，他清了清嗓子，“我说两句啊，这次的开学考试结束了，成绩大家应该也都看到了。不用我说应该也都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课下自己积极改正。”
“咱们班这次考的，说实话，不是很理想，至少比我的预期要低很多。有多少同学上次期末考试名次排在年级前五十，这次却跌到五百开外。别的我也不提了，考试前一天下午，我说过谁要是做错暑假作业的原题，就把试卷抄十遍。”
说着，他从一摞答题卡上拿起一张纸，递给数学课代表，“这上边是需要完成这项任务的名单，名字在不在上面大家自己心里应该也都清楚，十天后自觉交上来，不要让课代表去催。”
底下的同学们自知理亏，没有往常讨价还价的动静，纷纷点头。孙乔峰看着学生们的态度，还算满意，于是开口接着说道：“另外，我决定这次排座位就按照成绩单次序来，想坐哪里，和谁一起，大家自己选。”
这话一出，引起不少轰动，先是窃窃私语，接着就是小纸条满天飞。俞澄沉默地看着同学们的动作，手臂交叠，下颌搭在上面，两只手耷拉在课桌边上，开始不安地扣弄指关节。
一班的人数是双数，所以每个人都会有同桌，她原本就不善交际，更何况刚刚转进来，还没来得及认识新同学，该怎么办？
俞澄的脑袋乱成一团浆糊，她无意识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脸颊两侧微微涨红，心中忐忑不安。
“喂。”一道干净清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嗯？”
俞澄直起身，懵懵地扭头，看向旁边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人也是刚转进来的。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要开口邀请他同桌，却又有些犹豫，纠结这样会不会有些冒昧。
“你要不要跟我同桌？”
他的声音很轻，像落在鼻间的羽毛般挠在她的心里，俞澄忽然觉得她的同桌没有看上去那么冷漠，只是有一些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桀骜与不羁，和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傲娇。
要不要跟我同桌？
俞澄在心里反复默念，仔细确定他是真的邀请自己一起后，应声道，
“好啊，我们同桌，你想坐在哪里？”
“听你的，你想坐哪里就坐哪里，我都行。”
俞澄愣了几秒，又回忆起过去那两天的经历，试探地说：“要不，我们还坐这儿？正好不用再搬东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