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75
那是一颗纸折的心。
金弦无声地笑了，她笑得几乎要弯下腰去，笑得流出了眼泪。
这遗书完完全全是白尧的风格，她早该想到的，白尧就是这么一个永远没正形的人。
也是，白尧没想到自己会死，她们也没想到。金弦总觉得无论谁会死，白尧也不会死，她应该永远不正经，永远喜欢犯英雌病，永远嬉皮笑脸。
而不是就这样粉身碎骨，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
白尧觉得自己运气差爆了。
她不想死的时候，命运总是恶狠狠地给她一锤，而她有点想放弃生命的时候，命运又给她来了一整套急救，逼着她活过来继续挨锤。
“好了。”卡拉摘下护目镜，将托盘放在了一边，“恭喜你，从此彻底摆脱白塔人的身份。”
白尧套上衣服，下意识地想要摸摸后颈，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拦了下来。
“别动，除非你想感染。”卡拉警告道，“别以为这里有联邦那么好的医疗条件。”
白尧没吱声，狭小的诊所里只有电脑里传出的新闻声。
“……下面插播一条联邦新闻，联邦对外发言人声称，贝克伦标准时23:30，联邦元帅林泰于贝克伦的帅府身亡，目前死亡原因尚在调查中……”
白尧耳畔嗡的一声，一时间再也听不进别的话。
死了？那天那个和她谈话的和蔼老人，联邦的缔造者，和域外对垒二百多年的铁血元帅，竟然死了？
主持人的声音中断了一下，“……白塔反抗军宣布对此事负责。”他声调怪异地念着递上来的小纸条。
“林泰死了？”卡拉放下手里的手术刀，急匆匆地走到了里间的电脑前，“怎么可能？！”
对域外的资本们来说，林泰是他们和联邦之间不可逾越的障碍，无数次对联邦的进攻都告吹在林泰身上，他们早就对她恨之入骨，她的死只会让他们拍手称快。
对联邦的公民们来说，林泰是个独断专行的大家长，他们敬畏她，又总想打倒她，但当她真的倒下时，他们又惶惶不可终日，像是头一次面对阳光的老鼠。
巨人的丰碑轰然倒下，联邦彻底成了域外眼里的肥肉。
联邦和域外的新闻一向有一到两天的延迟，这几日的新闻像爆炸一样一条条地在域外的网络上刷新着，每一条都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眼球。
“贝克伦大屠杀……”卡拉浏览着最新的消息，打了个冷战，“要打仗了。”
卡拉的身后，白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那些新闻，直到眼白里泛起了血丝。
“贝克伦……大屠杀。”白尧轻轻念着这六个字，语气复杂，“他们就那么恨白塔人吗？”
林泰的死固然让白尧震惊，而自然人和白塔人的矛盾爆发，才是她最担心的事。
理夏还在联邦，白尧害怕她会受到波及。
卡拉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下地了，赶紧……”
嘭！嘭！嘭！
金属门发出震耳欲聋的敲击声，白尧心下一凛，跨步挡在卡拉身前，探头向门口望去。
变形的金属门发出一声惨叫，终于支撑不住，啪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溅起一阵烟雾。
门外，艾达逆着光线，缓缓地转身，面向了白尧。
卡拉噤若寒蝉地缩在白尧身后，暗暗祈祷女儿不要在这时候回来。
“十五分钟倒计时结束。”艾达机械地说，“你该走了。”
“你是不是应该赔一下门钱，”白尧护着卡拉，瞥了一眼地上的金属门板，“真粗暴。”
艾达沉默了大概十秒钟，眼睛里冒出两点红光，“经扫描，该门为飓风门业生产，货号为a462，当前市场平均价格为654新币，赔款现已到账。”
ai不愧是ai，行为果然不是人类能理解的。
白尧一边防备着艾达，一边扭头问话：“到账了吗？”
“到账了。”卡拉回答，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白尧缝合好的后颈。
一抹银白色光芒刚刚从那里消失，那块皮肤已经光洁如初。
白尧对此完全没有感觉，见卡拉确认了之后，她点了点头，越过里间的门槛，向前走去。
“可以走了。”白尧看看这个思路诡异的ai，“你再不动我就跑了啊。”
……
夜色逐渐降临，小巷两旁那各种各样的荧光涂鸦也随之亮起，白尧一边欣赏着这些街头艺术家的杰作，一边一脚踢开了地上的空易拉罐。
“白尧小姐，”艾达忽然叫住了她，“我们可以聊聊吗？”
白尧不觉得自己和一个恶趣味的ai有什么好聊的，正要拒绝时，她忽然意识到了刚刚ai对她的称呼不对。
这个ai知道自己的名字，这意味着白塔科技掌握了她的资料。
“是的，公司确实拥有您的基因资料。”艾达仿佛拥有读心术一般，“但这是由白塔提供给公司的，而您遗留在斯宾塞死亡现场的dna，恰好能够和来自9375星的白塔基因库匹配。”
和她猜测的情况差不多，白尧想，果然自己做事还是不够干净。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她背对着艾达，借着夜色的掩护，不动声色地握住口袋里的爆破芯片。
那相当于一个微型的手榴弹。
“我只是希望您明白，公司对您绝对没有恶意，”艾达的语气非常真诚，“我想您大概还不知道，您是非常罕见的成长型单兵。”
“所以呢？”白尧倏然扭头，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这就是你们煞费苦心抓走我的原因？”
“不，公司的目的很简单，”艾达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我们只是希望您加入我们，如果愿意配合我们做一些小小的研究，那就更好不过了。”
“你说的这个研究，会让我感觉舒适吗？”白尧阴阳怪气道，“不怕我哪天把你们公司扬了？”
“我可以保证在研究过程中您绝不会感到痛苦，”艾达摇头，“并且这只占您工作内容的极小部分，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您和其他公司员工都是一样的。”
“我相信您也看到了，在这座城市，只有背靠公司才能拥有选择权，”艾达微笑道，“公司ai的随时待命，免费的义体更换，崇高的社会地位……这都是公司员工才能享受到的。即便是刨除这些，您又真的愿意一辈子窝在那个垃圾场里吗？”
白尧沉默了，她想到了四姐的腿。
不得不说这个ai确实很会蛊惑人心，白尧明知道面前是个甜蜜的陷阱，却仍忍不住想上去踩一踩。
也许，她是说也许，她可以过去把诱饵吃掉，然后炸了那个陷阱呢？
“好。”白尧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兜兜转转，她竟然还是回到了起点。
“您那位朋友现在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艾达脸上的笑容更深，“她将换上市面上最好的义体。”
“还有，这是您的通行令牌，”艾达很友好地递过来一个半个指头大小的银色金属薄片，“马上就到公司了，我已经将您的资料输入数据库，等人事部审批过后，您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印着白塔科技标志的轿车就停在前面，白尧吁了口气，接过了艾达手中的通行令牌。
“你最好没有在骗我。”白尧将通行令牌揣进口袋里，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当然不会，”艾达的脸上永远挂着令人心旷神怡的微笑，“我的程序都是设定好的，我永远学不会欺骗。”
厢式轿车重新和人工智能连接上，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远处，数十座摩天大楼直指夜空，仿佛一座座巨大的墓碑。浮空车穿梭在公司大楼间，宛如黄昏起飞的群鸦。磁悬浮列车沿着头顶高大的轨道行驶着，铁轨与车厢的摩擦声震耳欲聋，粉蓝色的霓虹广告条幅倒映在车窗上，映花了白尧的双眼。
“喜欢吗？”艾达注意到白尧的神色，“很快，你也会成为浮空车里的一员。”
……
夜幕下，白塔科技公司大楼顶层。
“艾达，执行部和她同队的那几个人，背景都查清楚了吗？”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女人居高临下，正凝视着楼下穿着黑色帽衫的少女。
“查清楚了，”耳机里传来人工智能平板的声音，“除队长外，都是近几年从白塔学院毕业的学生，请您放心。”
德拉拢了拢耳畔的黑发，“没想到，居然有一天还能见到她。”
“您说的这个‘她’，是指林泰元帅，还是白尧？”人工智能问道。
德拉绿色的眼睛专注地凝视着楼下的身影，没有回答。
万幸的是，人工智能并不会因此觉得尴尬。
“穿越者的事，不要透露给她。”德拉盯着白尧看了一阵，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
“是，您还有什么嘱咐吗？”艾达有条不紊地回答，“今天卡罗尔小姐向您打来了通讯，需要打回去吗？”
“不用，我不想和疯子打交道。”德拉断然拒绝了ai的好意，“对了，‘羲和’现在在谁手里？”
“我在贝克伦的分身告诉我，林泰元帅去世前，将羲和送给了卡罗尔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