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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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一下车。”白尧突然开口。
艾达表情懵懂地看向她，“我收到的指令没有这一条。”
“现在有了，不然我就跳车。”白尧冷淡地回答。
“很抱歉，我不能违反公司的指令。”艾达不紧不慢地说，“但您可以换一个借口。”
“我要上厕所。”白尧立刻提出了新的借口。
“很抱歉，我不能违反公司的指令。”艾达耐心地驳回了白尧的提议。
这人工智障耍她呢？！
白尧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正要和这人工智能好好说道说道，厢式轿车却突然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刚刚是一个玩笑，希望您能喜欢。”艾达断开和汽车的连接，眨了眨那双无机质的眼睛，“您有十五分钟的自主活动时间，到时间您没有回来的话，我会前去抓捕您。”
白尧没怎么和人工智能打过交道，但她可以确定，这个艾达绝对是性格最恶劣的人工智能！
“你一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白尧看她一眼，“看来制造你的人相当没有情商。”
“十四分六秒。”艾达笑盈盈地回答，“哈哈哈，您真有幽默感。”
没法沟通！
白尧直接下了车，再没搭理这个扯淡的人工智障。
走进巷子深处，白尧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还行，如果能活的话，应该来得及。
诊所的金属门自动在白尧眼前打开，卡拉正在低头给手上的义眼消毒，听见动静便抬起了头。
“又受伤了？还是来拆你的爆破芯片？”卡拉懒洋洋地放下手里造型逼真的义眼，“事先说好，你死了我可不负责。”
“来拆芯片，”白尧回答，“白塔科技的车就在门外等着，你动作快点。”
卡拉闻言直起了身子，“白塔科技？他们找你干嘛？278号城到处都是偷渡过来的白塔人，怎么就找上你了？”
“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白尧胡扯八道起来，“快点，我赶时间。”
“行，你既然想找死，我也不拦着。”卡拉往后一靠，“趴上面吧，把上衣脱了。”
白尧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决定接受这个手术，也许是被威胁这件事激起了她的逆反心理；也许是因为她想赌一个命运的启示。如果能活着就说明这件事是好事，如果死了就说明接下来确实没什么活头了。
她是个很惜命的人，但前提是这条命真的值得珍惜。
白尧脱掉帽衫，露出了嶙峋的上半身。
卡拉看着白尧流畅的动作，忍不住一愣，“这才几天，你胳膊能动了？”
皮肤骤然暴露在空气中，白尧被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用手蹭了蹭胳膊，“别管了，没准我马上就死。”
卡拉一想也是，便继续准备起来。
她放下大灯上的透明塑料薄膜，笼住了面前类似牙科椅一样的仪器，然后转身进了里间消毒。
白尧趴在椅子上，慢慢调试着椅背的高度，她很不喜欢这层雨衣一样的透明薄膜，这让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这是什么东西？摸起来跟雨衣似的。”白尧皱眉，“能不用这玩意儿吗？”
“不能，”卡拉戴着护目镜和口罩，端着一盘形状各异的手术刀走了出来，“否则你的脑浆和血会溅的我这里到处都是，不好打扫。”
白尧无话可说，悻悻地趴了下来。
“我最后再确定一次，你真的要动这个手术？”卡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白尧看不见她的表情。
“确定。”她回答。
麻醉剂被缓慢地推进了身体，白尧奇异地感到了一丝平静和释然。
好像没以为的那么可怕。白尧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之前写的那封遗书。
……
“姓名？”
柜台后，登记员看了一眼面前沉默的女孩，通过紫色的臂章辨认出了她的身份。
一个自然人机甲师，看来是个富家小姐了，登记员想，表情也顿时殷勤了几分。
“金弦。”女孩没什么表情地回答。
和前来取遗书的其他人不同，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悲伤，甚至显得有点木呆呆的。
“好的，请稍等……不好意思，您是不是记错了？”登记员望着屏幕上那绿色的代表存活的名字，表情有点怀疑人生。
“哦，说错了，是白尧，白塔人单兵。”女孩单手插兜，低头盯着鞋尖，语气有点像没睡醒。
“好的。”登记员总觉得这个女孩看起来没什么活气，但她没有多嘴。
登记员知道那场仗情况特殊，上阵的全是各军校的精英，牺牲了不少权贵家的孩子，以至于让她这几天见了不少原本只能在新闻上看见的人。
在亲人的离世面前，他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她想。
“您和她的关系？”登记员小心地开口，“这个是必填项。”
“关系？”女孩抬头，表情很迷茫，“填朋友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个要看她生前的遗书意向人里有没有您……”登记员也很无奈。
“肯定有，你查吧。”女孩重新低下头，像是不太想和人交流，“花我那么多钱，没填我等会儿我就把她坟刨了。”
登记员被她这叛逆的发言吓了一跳，有一瞬间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真的是朋友。
“……不好意思。”登记员缩了一下脖子，“这边显示，对方的遗书刚刚被取走了。”
“谁取的？”女孩的表情一变，“快点，我知道你们的系统能看到签名！”
你又没黑进去过，怎么知道的，登记员内心嘀咕。
“这违反规定。”登记员例行公事地回了一句。
话是这么说，但面对这群刚刚失去自己亲人朋友的人们，登记员难免动了些恻隐之心，故此她还是看了一眼签名。
看清签名的那一刻，登记员吓得打了个激灵，“不行，这个不能说。”她连连拒绝。
金弦何等聪明，她们几个里谁的背景能硬到让登记员吓成这样，那简直是明摆着的。
她转身就向门口走去，抬眼便看见了站在车旁的赫缇。
赫缇剪短了头发，看起来瘦了一些，也高了一些，第一星系高级军官的军装穿在她身上格外合身，领子上的少校军衔标志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和灰头土脸的第九星系军校生看起来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这是那次吵完架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金弦轻轻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
赫缇显然也看见了她，表情有点不知所措，攥着东西的那只手下意识地背在了身后，像是被抓包了的小孩子。
金弦忽然觉得有点悲凉，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明明不久之前她们还可以笑着打闹，互相开对方的玩笑。
但她同样没法忘记，那只攥着遗书的手，也曾放在地空通道的阀门上，替她们共同的朋友做出了死亡判决。
金弦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她做不到像董润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和赫缇吵一架，她只能逃避。
金弦并不认为赫缇有错，她在心里可以替赫缇找出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来。
但一千个一万个理由，也架不住董润博那天含泪问的一句，为什么要提前三十秒关闭。
人们总喜欢拿“假如”来骗自己，假如那天我没有这样做，假如那天我早到了二十分钟，假如那天没有提前三十秒。
可现实没有假如，那提前关闭的三十秒，对她们来说也许需要用一生去跨越。
一辆又一辆的车辆从她们中间穿过，金弦和赫缇遥遥对视着，谁也没有上前一步。
金弦和很多喜欢熬夜工作的机甲师一样视力很差，但这一刻，她莫名觉得自己看清了赫缇那复杂的眼神。
里面没有歉意。
刚愎自用，金弦想，指挥果然都是一个狗样子。
这不是辱骂，甚至算不上发泄情绪，金弦觉得自己很冷静，她认为自己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但为什么眼眶有点发酸？金弦茫然地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想哭？
模糊的泪光中，她看到对面的车窗被摇了下来，露出了柏沙·霍尔那银色的脑袋，随即赫缇便移开了视线，在车里人的催促下，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看起来赫缇有了新朋友，柏沙对她应该不错，金弦想，竟然在贝克伦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还愿意陪着她来一趟第九星系。
贝克伦大屠杀在卡罗尔的授意下被捂得很严实，平时喜欢叽叽歪歪的媒体在真理法庭的屠刀下连个屁也不敢放，但只要发生过的事情，总是有蛛丝马迹的。
于是金弦知道了那几天贝克伦的地面上都黏连着白塔人的血肉，知道了街上随时都会响起真理法庭的枪声，知道有白塔人选择了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知道许多年幼的白塔人被扔进了绞肉机里……
贝克伦的民众尽管也看不上白塔人，却也没这么极端，于是一部分人走上了街头，抗议起真理法庭的残忍行为。
卡罗尔对此置若罔闻，她并不对自然人动手，因为她清楚这些衣冠楚楚的自然人也不过是帮惺惺作态的软蛋，上街抗议之后连片垃圾都不会留在地上。
林泰已死，杨怀特还需要卡罗尔手里的士兵，大法官老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各个世家全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的贝克伦，没人管得了卡罗尔和她的真理法庭。
董润博现在正是在贝克伦的董家，金弦联系不上她，只能暗暗祈祷她不要出事。
恰好在这时，金弦手腕上的光脑响了一声。
她们共同的群里，赫缇发了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