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64
时重看着已经吃完了五个套餐，此时还在慢条斯理地吸着果汁的白尧，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谈工作？”时重伸出食指叩叩桌面，加重了语气，“你还什么活也没干，就已经吃掉我两百新币了。”
“现在就行，”白尧意犹未尽地嚼着果汁里的冰块，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你说吧。”
“客户要杀一个人，”时重从怀里抽出一块芯片，“资料都在里面，你自己看。”
白尧顿了一下，迟疑地接过了芯片，“我没电脑，怎么看？”她诚恳地问。
时重一口气差点背过去，“你没有义体？”他难以置信地打量起白尧。
白尧很老实地点点头，她不仅没有，也不打算安装。
联邦的教育根深蒂固，白尧坚持认为把自己的血肉之躯切下来换成机器是一种吃饱了没事干的行为。
时重闻言眉头微蹙，“你这样我很难相信你可以完成这个单子。”
此时不装起来，更待何时？白尧腹诽。
于是她笑了，很惬意地靠在了椅背上，对着时重竖起了两根手指，“刚才来的路上至少有两个人告诉我，你是个废物，而众所周知，废物中间人找不来成名的雇佣兵，你的名声差成这样，愿意接你这个单子的大概只有我。”
“第二点，”白尧的大拇指指向身后，挑起一边眉毛，“刚才怀疑我的人就在门外躺着，你要不要去陪陪他？”
白尧吐出的每个字都有理有据，时重脸色十分难看，却也无法反驳。
“最后，”白尧身体前倾，靠近了时重，“你是怎么知道我可以胜任雇佣兵这份工作的？我看起来不够和善吗？”白尧指指自己的脸，很真诚地望着他。
你看看你刚才说的话像是和善的人吗？时重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白尧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非常纯良的好学生，现在也只不过是意外失学的纯良好学生，和凶神恶煞沾不上半点关系。
但她不知道，见过血和没见过血的人气场是不一样的，而在战场上凝练出的肃杀气质又和普通的杀人犯或雇佣兵不能相提并论。
所以门口那几个青年才没敢对她出手。所以当时重近距离面对白尧时，他会发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对方看起来只是个瘦弱的年轻姑娘。
“你受过正规的军事教育，至少当过兵，”时重往后挪了挪，下意识地想要远离白尧，“你手上的茧子是枪茧，而且你每一步的步距都相等，这是军人才有的习惯。”
破绽这么多吗？
白尧仔细观察着自己的手心，她从没注意过这些细节。
不过这也说明，时重并不是完全的废物，最起码他的观察力确实很强。
欺软怕硬，有小聪明，出手大方，观察力强，哦对了，还有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
白尧暗暗地给时重贴上了这几个标签。
“对了，怎么称呼？”时重最后问道，“如果不想告诉我真名，你可以给自己取个代号。”
“叫我白吧。”白尧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名，但又实在不习惯代号，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白塔的白。”
当白尧拎着打包好的一份套餐走出蓝狐狸酒吧时，那个壮汉条件反射般地捂住了裆部，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看着她。
白尧本想趁机再嘲讽几句，但想到吴桐，她又忍了下来。
多行善积德，免得日后仇家多，白尧在心里默念。
之前她就是因为个性太尖锐了才惹出这许多事端，虽然吴桐的死不能全怪她，但白尧心里还是堵得慌。
这对她的心理健康而言并不是件好事，于是白尧有意地转换了思路，开始回忆时重告诉她的信息。
斯宾塞，男，42岁，改造程度32％，罪名包括绑架勒索，精神控制和凶杀案，目前正躲藏在一家废弃的酒店附近，雇主给的报酬是一万新币，这笔钱将由白尧和时重平分。
精神控制？白尧捻了一下手指。
联邦正规军校毕业的指挥都拿她没办法，论起精神控制，谁控制谁还不一定呢。白尧想。
那几个年轻人还在门口坐着，这次他们没有看白尧，表情很兴奋在谈论着什么，白尧依稀听见了什么“蝴蝶”“俱乐部”“自杀”之类的词语。
白尧对这些小孩玩的游戏没兴趣，刚刚她向时重预支了一笔钱，现在要去买些武器，还得给自己配备个新的光脑。
这人也不怕她卷钱跑路，白尧一边晃着餐盒一边想，还挺实诚。
……
凌晨1:43。
深夜的悬浮电轨车依然在孜孜不倦地运行着，为这座城市的人们提供着服务。
白尧从车上下来，手里只有凉掉的餐盒。
那些枪械都被她放在了街头的寄存柜里，白尧不想带着这些东西回垃圾场，那样容易吓到路上的行人不说，也容易吓到四姐。
跋涉到破楼下时，白尧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墙体。
下一秒，她一跃而起，十指扒住边缘的水泥板，使劲一撑跳了上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敏捷的黑影在废弃大楼外攀爬跳跃着，动作如猫一般轻盈。
突然，白尧一手抓空，水泥板发出酥裂的沙沙声，白尧一惊，身体先于大脑反应过来，精准地接住了那块脱落的水泥。
她长吁一口气，甩手将水泥块扔到了远处，随即握住一条裸露的钢筋，翻身踏在了天花板上。
下面映出些跳动的橘色光芒，白尧眯了眯眼，谨慎地向下望去。
“烦死了，姓白的小兔崽子还不回来，别是死在那儿了吧……”四姐盘腿坐在火堆旁，正愤愤地握着树枝捅着那堆火焰，仿佛那是白尧本人，“老娘是不是不该让她去找工作？毕竟伤还没好……不对，她肯定是过上好日子不要老娘了！”
说罢，四姐恼火地将树枝扔出老远，下定决心似的想要站起身，然而努力了半天，她也没有成功站起来。
白尧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见四姐在原地呆坐了一会儿后，终于掀开了长裤。
小腿处和义体不兼容造成的溃烂已经蔓延到了膝盖，脚踝处的机械义体正闪着刺目的电光，被她一把揪了下来塞进了身后的破被子里。
“造孽！”四姐低低地骂了一句。
白尧赶紧跳到地上，把四姐吓了一大跳。
“作死啊！”四姐呆愣了一瞬，看清是白尧后，立刻狠狠地戳了戳她嶙峋的肩膀，“天天鬼鬼祟祟的，非得吓死老娘你才如意？”
白尧懒得和她争论，笑着举起了手里冷冰冰的餐盒，“给你带了点吃的。”
四姐一把夺过来，却看见了白尧手腕上的二手光脑，她目光顿时狐疑起来，“你哪儿来那么多钱？不会是还有私藏没给我吧？”
白尧很无语，“我徽章都被你揪下来卖了，上哪儿找私藏去？”
四姐冲她翻了个白眼，“你欠老娘一条命，拿你点钱怎么了？”
“行行行，拿拿拿。”白尧知道四姐的脾气，她要是再继续顶嘴下去，俩人能就这个问题吵到天亮。
“老实说，你是不是干什么违法的事儿了？”四姐神色紧张起来，“被条子抓了可跟我没关系。”
“这地方居然还有警察？”白尧奇道，她这几个小时连警察的毛都没看见过。
“怎么没有？只不过他们都是公司的走狗，只会对我们这些人开枪罢了。”四姐嗤笑道，“你可别去当公司狗，那老娘非骂你不可。”
白尧沉默，她没敢说自己一开始打算去白塔找活干的事。
“我去给你热热，凉的吃了对胃不好。”白尧从四姐手中拿过餐盒，走向自制的灶台，“等我拿到钱，咱们先去城里租个不漏水的房子，再给你的义体换换。”
四姐摸了摸已经失去知觉的机械小腿，没吱声。
白尧见她半天不说话，便回头看了过去，“我说话你听……”
白尧停住了。
火堆旁的四姐全身都被镀上了一层油画般的色彩，她表情出奇地温柔，正在看着白尧。
然而下一秒，四姐就变了脸色，“看什么看！做饭！”
白尧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四姐故作凶恶的眼神，她终究没有开口。
四姐是个要强的人，白尧不愿意打破她努力维持的自尊。
“对了，你到底找了什么活？”四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带着刻意伪装出来的不在乎。
白尧顿了顿，“送货。”
……
送货，特指把别人的命送到雇主手上。
眼看着四姐的腿一天比一天严重，白尧实在没办法再继续拖延下去了。
四姐需要好的义体医生和营养丰富的食物，这些都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于是接到单子的第三天晚上，白尧便将枪械和垃圾一起塞在蛇皮袋里，按着光脑的指引，向那个废弃酒店进发。
街上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只当这个脸上脏兮兮的女孩是来城里捡垃圾的，谁也没想过那个蛇皮袋里装的竟然是枪。
这里的科技确实比不上联邦，白尧扛着蛇皮袋边走边想，联邦已经在使用光枪了，域外居然还在用老式的装弹枪。
但幸好第九星系地处偏远，对这种枪型不算太陌生，军校甚至专门开了一门选修课，教他们老式枪械的使用和保养方法。
想到此处，白尧越发感谢自己在学校时的认真学习。
前面就是那家废弃酒店，白尧将蛇皮袋放在地上，拨通了时重的通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