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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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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鉴那张古板严肃的小脸对她流露出敬畏之意,连一声“姐姐”也不再叫,道完这句恳切的叮嘱后便拢袖东行,不见人影。

    山门前只余许垂露、萧放刀、风符、水涟四人。

    这两位堂主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少年英才,心中再多疑惑,也未敢在萧放刀面前失态。二人当即抱拳跪立,沉声道:“弟子有错,请宗主责罚。”

    许垂露觉得她也应当迎合一下这种认错氛围,但考虑到自己脆弱的膝盖已经受数个时辰的久站,再受不了这一磕,最终还是作罢,只低头垂袖站在一旁,等萧放刀发话。

    “白行蕴忽然到访,非你们的错。”她并无愠色,对水涟道,“你胜了他,反倒替我省了气力。”

    “弟子……原是不敌他的,是许姑娘暗中相助,我不敢居功。”

    许垂露耳朵一竖,听出了点别的意思。这水涟看似是为她揽功,实际上是在甩锅啊,他不想沾染半点偷学无阙的嫌疑,于是毫不犹疑地把她供了出来——就算他自己并不清楚许垂露做了什么。虽然这话是不假,但这厮的小心思也太活络了。

    啧,自愧弗如。

    萧放刀淡淡道:“她居功至伟,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是。”他蹙起眉头,很有几分委屈,“可宗主还是为此提前出关了,若非我等无用,岂会……”

    “我又不是为你出关,怪不到你头上。”萧放刀转眸望向风符,“你二人去安抚三堂弟子,若有人质疑许垂露的身份,便说她是我闭关前才收的入室弟子。”

    风符略有难色:“可是,初六那天她已在他们面前露过脸,又被当做叛徒押入柴房,大伙怕是会生疑。”

    萧放刀轻笑:“哪有什么叛徒?不过是我给她的小小考验,若真是不知底细的眼线,岂能与我一同闭关?”

    风符怔了怔:“宗主是说,此事也可对外宣布?”

    “既是事实,有什么说不得的?”

    “……我明白了。”

    “你们去罢。”萧放刀摆手。

    二人转过身去,又听她轻声道,“白行蕴之事,待我出关再详说。”

    风符目色微滞。

    水涟解围道:“好,我们还是如往年一样静候宗主出关。”

    萧放刀与许垂露两道高瘦人影远去,风符与水涟也并步离开。两人行至武场拱门前,水涟步伐一顿,停在了那棵苍秀古木下。

    枝叶斑驳的晕影打在他秀美的面庞上,竟为之刻出几分冷峻深邃。

    风符神思不属地独行几步,才发觉身侧之人已停在数丈之外,转身疑道:“怎么?”

    “我原以为白行蕴是为无阙谱而来,提亲之说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词。但我能使出和湛本属意外,他对此也十分诧异,不像是心怀期许、筹谋已久。宗主教完许垂露后,他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走了——若是真心想要,岂会这么轻易放弃?”水涟思虑缜密,语似流水,“况且,这四派每年都要来闹一遭,玉门不算急于求成的,白行蕴更是鲜少亲至我宗……所以,此前我才推测他会派张断续替他前来。”

    “你这是何意?”风符眯起眼。

    他沉肃抬眸,缓缓道:“张断续与你交手时不敢损你分毫,白行蕴赶到时也最先关心你的伤势。有些话,他说着像玩笑,你却不能当玩笑一听便罢。”

    风符望着他:“你怀疑我与他们有勾连?”

    水涟无奈而叹。

    “阿符,你我日日相处,我岂会不晓得你是何秉性?我只是不知道……‘提亲’和‘无阙’究竟哪个才是顺便。”

    落日的余红被幽沉的苍青徐徐吞没。

    门洞前正是一个风口,萧萧晚风旋着落叶往人的裤腿衣摆上裹卷,不安地扯动着风符脚腕红绳上坠着的两粒金铃,令它们一面流出金属相撞的清脆铃音,一面淌出微弱而独特的窸窣嘶鸣。

    这串金铃本该有三颗的。

    ……

    许垂露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更拉大了她与萧放刀的距离,她人高腿长,脚程又快,而自己在山门站了一下午,双膝酸软,手脚无力,能走到这里已是强烈的求生意志所致。

    萧放刀停步回头,不含嘲讽地嘲讽道:“走不动了?”

    许垂露没说话。

    “我背你?”

    许垂露瞥了眼她劲瘦的肩背,只觉得头晕目眩,口渴腹饿。

    但不敢说。

    沉默的漫漫长路中,许多不解之事都有了答案。

    她原以为萧放刀坐到宗主之位靠的不过是武学天资,但经今日一遭,她发现此人心思玲珑,行事果决,对人对己都是不留后路的凶狠。

    在知晓自己对水涟佩剑动过手脚的一瞬,萧放刀就已经做出决断。

    先是以传授无阙试探宗门中是否有对其意动的弟子,然后利用她莫须有的学习过程劝退白行蕴,接着将她的身份昭告天下——一个几招之内就领悟无上心法奥义的不世天才。

    萧放刀把她变成了一块人人觊觎的鱼肉,只要她踏出绝情宗山门,便会有无数不同势力、派别的心怀叵测之人向她逼问无阙谱精要。

    她是除水涟之外唯一承习无阙的人。

    而她本人却是个外不厉、内极荏的羸弱废物。

    这下,她怎么敢脱离绝情宗,怎么敢离开萧放刀?原先她还有归还所得重获自由的机会,现在……简直是把卖身契种在身上了。

    不过,她肯为自己提供庇护,必是有缘由的。

    她需要她展示出来的“无阙”,无论是真还是假。

    这说明,她尚未习得无阙,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无阙。

    许垂露盯着前面那道黑红交织的艳影,想到了自己为提高完成度设计的两种策略。现在看来,无阙就是那门能产生特效的武功,只是不同分卷练出的效果不一样,轻水模拟的是“和湛”,那其它的呢?

    如果她未能学会无阙,是她天赋不够、根骨不佳,还是她不愿学?

    如果她从未得到无阙,那这些传闻岂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骗局?

    她为何要每年闭关,又为何此时出关?如果自己不曾用轻水搅乱战局,萧放刀原本是如何打算的呢?

    这下不仅是身体,连脑袋也开始隐隐作痛。

    许垂露觉得自己被秋风噎住了,干渴如刃,一刀一刀地割着她的喉管。

    萧放刀蹙眉看着她发裂的唇,飞身摘了片梧桐叶,掠向山涧清泉,取了一捧冰冽的泉水,捏着她的下巴灌下去。

    “?!”

    许垂露还未从干渴中反应过来,又被这冷水呛了满口。

    “多……谢宗主。”

    萧放刀笑:“当真想谢我,而不是掐死我?”

    许垂露觉得不对,抬眼去看扇形图,果然,这厮身上不知又犯了什么毛病,泛着这么强烈的痛意。

    她不和病人计较。

    “宗主说的哪里话,我们快走吧。”

    萧放刀不笑了,幽幽地盯着她:“你方才在看何处?”

    又来了。

    看的是你的心情走势,我的生命余额!

    许垂露挤出个谄笑:“自然是宗主俊美的脸孔。”

    对方明显未信。

    “……是头发?你为何总不肯放过这东西。”萧放刀疑惑地上前一步,用手捞过许垂露的长发,任它于指骨间穿梭了一阵,“有什么可玩的?若非在山门见识过你的本领,还真想不到有人能无聊到用落发来吓唬我。”

    她连这都猜到了?!

    看来是对自己的发量很自信啊。

    萧放刀收回手,就着溪边山石坐下了。

    “既然走不动,就在此处歇一会儿吧。”

    许垂露觉得其实是萧放刀自己想休息,但这不影响她迅速瘫坐下来的动作。

    人疲惫时是顾不得礼貌形象的,她的坐姿算不得雅观,腰背也放松地弓出一道弧度,两手更是搭在双膝很没姿态地垂晃着。

    而萧放刀不同,她像回鞘的利刃,无所谓休息,只有待命状态。

    脊骨撑着一层薄薄的皮肉,把速度与力量的美压缩到极致。

    在这种人面前,即使对方闭着眼睛,她也会小心翼翼地放缓呼吸。

    “你是什么……”

    萧放刀似乎想问:你是什么人?但临到最后一字,又转了话头。

    “你是什么妖怪?”

    聊天高手,情商感人。

    不过,这么一问就毫无审问犯人的意味了。

    “是笔墨成精?怪不得要附在一张这么薄的人皮上。”

    许垂露脸色一黑。

    谁笔墨成精,你才——

    等等,萧放刀本就是画中人物,四舍五入不就是……

    “宗主说笑了,精怪大都生得貌美,像弟子这样的,至多是个孤魂野鬼。”

    萧放刀眯起眼,眸中泄出一丝杀机:“谁说你不美?我去将他变成孤魂野鬼。”

    ……

    等一下,怎么突然从直男尬聊快进到姐妹互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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