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魂殁
从元楼到莫岳山的寝居，分明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可是，却让轻寒觉得眼前的这一条路，是她走过的最长的路。
凝翠和慕烟都被她甩到后面去了，就像隐萝去世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子用尽全力地去跑，如今只是换了一个方向而已。
燕管家说，父亲快不行了，去和他见最后一面吧。她天真地问道：“什么是不行了，是要出远门做生意吗？什么是不行了？”
燕管家不回答，只是催促他们快走。她又问：“是和隐萝母亲一样吗？”燕管家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算是默认。
想见的人，如今全部都聚在他的面前。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正当壮年的莫岳山，因为太太隐萝的去世思念成疾，后又遭遇被马超下毒，钱庄危机，发霉米等一系列的重创，他终究还是被击垮了。
如今就要走了，他有太多的放心不下：“母亲，孩儿不孝，孩儿要先走一步去见隐萝了。孩儿走了以后，母亲也少操劳，暂时不要营业了，先缓个一年半载的，等风波都过去……还有，请母亲原谅孩儿留下锦绣他们母子，孩儿……孩儿想走得体体面面的，锻铧毕竟是莫府的长子，是我的骨肉，就……就由他来拿我的牌位吧！”
莫老太太早已经泣不成声了。轻寒伏在他的身上哭得撕心裂肺：“父亲，隐萝母亲走了，现在连您也不要孩儿了吗？父亲……求求您别不要轻寒，轻寒已经没有母亲了……”
慕烟和凝翠也跪在榻边伤心地哭泣着，莫岳山招手示意他们再向前一些，又把轻寒的手递到慕烟手上说：“从今以后，你们三个人要相扶相依，好好照顾祖母，不管多么困难都要活下去……”
说完，也不等他们答话，眼光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燕管家和满屋的丫鬟仆妇，头一歪便走了。
莫岳山葬在了莫家墓园，他终于又可以和隐萝朝夕相对了。如今正是暮春时节，万物都在以繁茂的姿态入夏，而他，却走向消弥，走向轮回的往生。
莫岳山一走，莫府没有了主心骨，他的死对头李松韵更是以疯狂卑鄙的手段打压。他收买了一群乞丐在全江宁城唱：“莫家卖毒米，卖毒米，不得好死。”
莫家的生意一落千丈，最后所有的店铺都关门了。原本有一部分是家族成员的投资，莫岳山一死，大家已经不念往日丰厚的分红，纷纷跑到莫家来要求退股，把大门都快挤破了。
莫老太太带着病躯，强忍着伤痛给族亲叔伯退款。现银，商铺的地契，府内值钱的收藏，古董，甚至到最后连家具都有人上门来哄抢，能瓜分的都瓜分完了，只剩下一个偌大的空宅子，也有仆人偷着零碎的东西跑了。
府内人心惶惶，就连基本的生活保障都快无法供应了。一日，老族长和几个同族的兄弟又气势汹汹地带了一大帮人来，见东西就砸，见人就伤。
“莫府一向风光无限，怎的到如今却拿不出点像样的赔偿来？是不是你们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早早的就把财产转移到别处去了？今天若是不拿出点东西来，我就把你们全部赶出去！”老族长边说着，一脚把旁边的花架踢翻。
那帮人凶神恶煞地砸各种东西，砸完了还不解气，干脆把老太太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拎起来双脚离地。
一阵骂骂咧咧后，因为莫老太太拒不交代当初陈骁给凝翠的那笔巨额财产的下落，他们恼羞成怒，已经和莫府的几个家丁大打出手。
刘妈吓得跪在地上高声地求饶，燕管家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到搬救兵去了。锦绣母子早已经不知所踪。
这时候，陌泓雪带着轻寒他们正在赶过来的路上。见燕管家一脸慌张，大概地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轻寒突然转身朝另外一个方向跑去，谁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因为事态严重，管家只好带着陌泓雪先去救莫老太太。
凝翠和慕烟也跟着轻寒的方向跑，跑了一阵，来到了一处独立的屋宇，只见上面高挂着一块“莫氏宗祠”的牌匾。
轻寒一把撞开朱红色的大门，里面供奉着莫家列代祖宗的牌位，她对着香火尚盛的牌位七十一个牌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各位列祖列宗，我是莫轻寒，父亲尸骨未寒，族长和族兄弟已经把我们逼到绝境了。如今祖母命在旦夕，我只好来请祖宗们去讲讲道理。”
说完，也不管她的祖宗们答应不答应，抱了满怀的牌位拔腿就往外跑。慕烟和凝翠也学着她的样子抱了一些跟着她跑。
赶到时，族长那一伙人已经忍耐到极限，差点就要把莫老太太绑走了。这时候轻寒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小小的身板挡在莫老太太的前面。
族长见几个孩子手中都抱着牌位，又怒又急：“莫轻寒！你一个女娃娃，原本就不入族谱，怎敢如此大逆不道，怎敢去惊动祖宗的牌位，你们……你们反了！”
轻寒秀目圆睁，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怒气，就像是一触即溃的泄洪。她愤怒地把怀里的牌位举得高高：“今天谁要是敢动我祖母一根寒毛，我就立刻把这些祖宗的牌位摔碎。这是我莫轻寒，不上族谱的女娃娃跟你们讲的道理，听懂了吗？”
慕烟和凝翠也学着她的样子把手中的牌位举得高高：“对！今天要是谁动了祖母，我们也不答应，我慕烟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祖母，这是我答应过父亲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三个孩子的举动吓懵了。在列代祖宗面前，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谁都怕惹恼了他们摔了祖宗牌位，自己成了不孝子孙。毕竟，他们一个个都是族谱上有名有姓的。
“你们别冲动！都放下，都放下，我们不动你祖母了，快放下……”族长尽管满腔怒火，却又不得不用近乎讨好的语气央求道。
“现在，立刻离开我们家，敢再来一次我就砸一次祖宗牌位，从现在起，我会随时把这些木头绑在身上。走走走！立刻，我不想再看到你们。”轻寒决绝坚定地说道。
这时候，她还不到十一岁。就这样一个不上族谱的女娃，用她孩子做派的方式，用她骨子里头与生俱来的气势，吓退了老族长等所有人。